作者:蘅芜月白
不过如今人被囚于敌手,她作为用来威胁江淮的人质,不到危机时刻,徐青应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双喜已赶往江家军处报信,所以她如今做的除了吃好喝好之外,便是假装乖顺,让徐青放下戒心,再找机会递出消息,通知江淮他们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
嗯,吃好喝好睡好。林若雪暂时认同了自己的逻辑,又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身体向右一翻打了个滚儿。
谁知,手刚触到脑下的枕头旁,就觉手腕处的皮肤像咯到什么似的陡地一凉!
林若雪正欲打哈欠的神情一顿。
她动了动手腕,再次确定了自己手肘的的确确是彭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床的硬东西时,她猛地抬起手,将那东西从枕下抽出,举在头顶端详——
白色的玉牌底纹竟是大乾军队特有的兽云图腾,翻过来一看,背面竟是刻着陡大明显的一个“江”字!
是江家军的令牌!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徐青给她准备的卧房中?!
难道这都督府中还安插有江家军的人?
林若雪呼吸一滞,捂着嘴以防自己发出惊叫声,她环顾一周,匆忙就要将令牌揣进自己身侧,可还不待她解开外衫,原本紧闭的木门却无声地被人打开…..
眼见来不及,林若雪手一挥便将令牌扔到床下,可那令牌触地的”咚”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屋内实在难以忽略。门已经彻底大开,林若雪抿紧唇,做好了风雨欲来的准备——
江家军的人在徐青府中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她都不敢想。
端着热水的采月却已经走了进来。
林若雪紧紧盯着她,将身子坐直,极力控制着身体的抖,要将身后落在地上的令牌挡个完全。
今日不管是谁,她只知道,这东西绝不能落在徐青手上。
采月似乎并没有感觉出她的古怪,只神色一如往常地放下铜盆,将两边的窗棂合上,防着再往屋里灌风。
她淡淡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正死死盯着她的林若雪,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站在林若雪对面,忽然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在林若雪逐渐惊异的目光中,黄色的侍女服从身上滑落,露出了贴身的黑色劲装。
林若雪望着她行云流水一套动作,逐渐不解,犹豫开口道:“你…..”
采月却已将披散的头发都堆了上去,挽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在林若雪惊疑的神色中,她俯身蹲下,手掌按在了林若雪颤抖的手腕上:
“您受惊了,少夫人。”
“你究竟是……?”
“我是丁木,刘军师派我来接应您。”
第73章 女装侍卫?
丁…….丁木?
这两个字入耳的时候, 便震得林若雪面上一扑棱。
她眨巴眼睛看了半天,脑中却是电光火石飞速运转,努力搜索和这两个字相关联的人物。
可再怎么想,出现的也还是冰雪封门的虞城内, 那个被江淮轻易就提溜起脖子, 拎着热水, 瞧她一眼都要脸红半天的小男童……
而眼前的“少女”采月, 一身黑色劲装, 个头比印象中那个小童窜高不少,清秀的面目上眉眼俊越, 立体的五官上还附着一层依稀渐成的薄薄英气。
林若雪几许怔忪盯着对方,他乌黑明亮的瞳仁中倒影着那个端坐在床茫茫然的自己,终于在心中再次确定了——数月时日,当初那个忸怩可爱的小侍从,几经风云动荡的洗礼,如今竟也能独当一面, 出落成眼前这个高挑俊俏的小郎君了。
甚至还能毫无违和地女装。
女装还瞧得出几许漂亮。
林若雪兀自按了按额头,强力压住心中的微妙,同时又不得不感慨于刘宁刘军师布局的缜密玄妙。
徐青何等谨慎阴毒之人, 如何会不时刻盯着府中人丁的异常动向, 只是遇上当初京城那个“小神算子”刘宁,竟还是棋差一招。江淮这样利落的性子,徐青怕是万万想不到,他手下的人为了潜入他府邸竟能男扮女装。
林若雪僵直的后背放松了几分, 她望着丁木轻轻舒了口气:“难得你冒着这样大的风险, 那你…….”
“扑哧”!
林若雪的话头突然停住,丁木疑惑抬眼, 却见对面的少女忽然盯着自己身上某处笑开。他心中不解,顺着林若雪目光去看,发现对方的眼光竟停留在自己的鞋面上。
丁木低头一看,脸上竟也瞬间红了。
“这个……”丁木有些不好意思地蜷回鞋尖那只突兀冒出来的大脚趾,努力将鞋面上那个被脚趾顶开的大洞往衣摆底下藏。
“这些天长高了些,让姑娘您见笑……”在林若雪藏不住笑意的目光中,丁木低下头讪讪笑起来,面上也渐渐开始发烫。
救命啊,对面可是当初那个自己看一眼都要呆住的仙女姐姐!好不容易在美女姐姐面前表现一回自己的威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怎么会出现大拇指顶破鞋面这种事啊!
他越想面上越红,之前神情里强持着的冷静冷酷的模样也撑不住了,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个缝儿自己能跳进去才好。
“无妨。”
他兀自低着头,竟没注意自己右脚前何时蹲了个人!
林若雪趁刚才他羞赦出神时,竟不知何时从枕头上拆下一段丝线,用牙咬断了打了个结,穿进了从贴身荷包里抽出来的绣花针中。
“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会儿要行夜路的,怎能让你穿着破鞋走出去?”林若雪俯身就蹲在丁木脚边,正利落地一针一线在那个被他顶出的破洞上缝补着。
丁木望着脚边那个圆润的头顶,宽广袖口下露出几根葱白的指头尖儿,正捏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指法熟练地在自己那只破旧鞋面上细致缝补。莹白清凉的指腹还时不时触碰一下自己那根藏在鞋面里的脚趾,脚趾在少女无意的触摸下猛得一缩——
一阵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入鼻,不知何时呆愣住的丁木一下子回过神来!
“姑…..不….少夫人,万万不可!”
思绪猛一下回笼,丁木都惊呆了,天知道就方才那短短一瞬自己脑中闪过了些什么。这可是江淮那个杀神的心上人啊,他几条命敢叫她给自己补鞋啊!他连忙蹲下想要撤回右脚:“少夫人什么身份,丁木怎配被少夫人伺…….”
“闭嘴。”
林若雪一下抓住他想要后撤的脚腕,懒得同他废话:“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忌讳这些?”
她头也不抬,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只愈发快了:“你是来救我的,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原是该好好感激你的,却只能为你做这些。”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原本被顶出的破洞已在少女灵巧的指法下施施然填满,林若雪面朝他站了起来,收起针,问他:“我们如何出去?”
丁木倏然回过神,身子一颤,急忙答道:“回少夫人,我今夜便出府,刘军师早在城中布下可用的人手,我明日去召了他们,第二夜子时,我们便在这间院子的东墙之后等着少夫人。”
林若雪顺着窗棂望去,丁木所说的东墙便是院落后方那一片不起眼的花墙,花墙之后,便是明日丁木要来带人接应她的地方。
林若雪点点头:“好,我知晓了。但若是明日子时我没有按约出现在花墙下,请你马上带人撤走,不要停留。”
林若雪明白,这计划并非万无一失。徐青心思缜密,若是真被他瞧出破绽识破了计划,丁木若还依旧苦等,那岂不是瓮中捉鳖?
何况她也总有直觉,这事情,并非会如他们所想的那般顺利……
丁木却不愿意了,听她这样说,难道是要让自己见着形势不对就抛下她逃走?他蹙起眉:“这自然不可,丁木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如何能弃夫人于…….”
“听话。”
他的话头突然止住,袖间一凉,自己竟被林若雪握紧了手臂,他抬眸,少女一双浅色的眸子深深望着他:“你不了解徐青,他并非什么蠢笨之人,答应我,明日我若没能按时以赴,你们即刻撤离,你年纪轻,我不能看着你命丧于此。”
少女的嗓音很轻,在这浓稠的夜色中却一字一句在他的耳鼓膜敲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少夫人身上有一层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隐约觉得,那是他最崇拜的少将军江淮身上也不曾有的。
他自小长在军中,见惯的都是奉行弱肉强食那套准则的糙汉子,纵有江淮治军严谨护着自己,他也尚且不明,这层如薄纱隐雾般轻拂过他心头的是人间的哪一重,竟是久见的威压恐惧之外,更能叫他心甘情愿趋之若鹜想要为之卖命的事物——
又活了许多年他才明白,这种力量唤做慈悲。
他也就逐渐明白,当初横扫鞑靼的杀神少将军,为何踏遍北境,也要给眼前温柔恬静的少女,寄一片红叶。
若换做是他,也要想尽办法,叫她心安的。
丁木喉间滚动一下,终是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对着林若雪又深深一拜,方踩着才被她亲手缝补好的鞋,翻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前一晚送走丁木,心绪却久久宁静不下来,后半夜的林若雪在床上翻腾了不知几个时辰,右手牢牢握住左腕上那只羊脂玉镯才勉强合上眼。
东方既白的时候,林若雪已端坐在妆镜前。
镜中本就是一张苍白到过分的面容,原本丰润的两颊在这些天的颠簸中也薄消了下去,唯独眼下的两片乌青倒是浓得骇人。
林若雪望着对面那个疲惫到有些单薄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明日是她的生辰。
回想江家出事的这些天,日子竟过得如此之快。她送走皇后,送走侯爷侯夫人和母亲,安顿好兄长,远赴边陲来寻江淮,不知不觉中,竟也到了这个时候。而自己如今,竟要在这样的牢笼之中,以半个阶下囚的身份,迎来自己的十八岁。
羊脂玉镯的莹润色泽映在眼中,在尚且不明朗的房间里透着微微的光,林若雪瞧着手腕微微出神。
好在千难万难,如今至少有一点可以明朗,那就是江淮还活着,并加以休沐,或有能力来救她,只是……
她想起自己在信里信外千万嘱咐刘宁的话,或许如今在心中,自己还只是一个躲在金陵,甚至急于和他划清界限的人吧…..
若他有日知道了真相,以那个人的脾气,怕是要发一场大火吧,思及此,林若雪竟无意中勾起唇角;可若是他还不知道,误以为自己就是那样薄情寡义的女子,会怪她么……
方噙起的一抹笑像是一阵雾气似的又渐渐淡去,林若雪抬头,望着天空中几片半明半昧的云出神,心底竟涌出一点难以言明的酸涩。
若这才是真实的我,江淮,你明日,还会祝我生辰安康么。
她望着镜中几分憔悴的面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将素银的珠钗插进发髻。
她心道,林若雪,你如今可是身处虎狼之穴,现在可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前头还有不知几场硬仗等着你来打,徐青可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呢,既选了这条路,那就不能回头。
林若雪又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襟,将眉目间那点最后的愁容敛去,挺直了脊背,迈步向房门走去。
果然,脚步才到门边,两扇雕花的木门便在她面前徐徐打开,早有人侯在门外等着自己。
来人自然不是“采月”,可竟也不是采星,昨日那个小年纪颇有几分娇憨的小侍女倒还让她印象深刻,然她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林若雪自然也未太在意,只一挑眉,望着不远处提灯的面生侍女,笑道:“徐都督也真是热情,这样早就劳烦你们在此等着我了,实在是客气。”
那侍女原本低眉敛目,听她这样说,倒也微微抬起头,笑着回道:“这是自然,大人吩咐过,姑娘是贵客,要好生招待。
只是总有歹人生出妄心竟想劫走姑娘您,昨夜里才被抓住,正在湖边审问呢,大人特意让奴婢来邀您去看,商议着如何惩处呢。”
?什么?
“啪嗒”一声,那字句入耳,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刺进,刺得林若雪的心瞬间猛得一缩,眉眼陡然凌厉望向她。
她袖下的手倏地攥紧了,只死死盯着说话的人,像一盆冷水从头顶彻然浇到脚底——
丁木!
第74章 抓不到便要亲手毁了
徐青的这座都督府, 府如其人,一应规格都要秉着一个华丽的“华”字。连着府中的亭台水榭各个都是由匠人精心雕饰,装修都快赶上京城的安平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