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蘅芜月白
轻按住他的左臂,问:“这里痛不痛?”
江淮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抿唇摇摇头。
她顺势而下,手掌又轻触到他手肘关节的地方。
“这里呢?痛吗?”
他没挣扎,忍着其他地方的痛楚乖乖让她检查,少女温热的手掌让他莫名生出一丝心安的感觉。听见她问,便很诚实地又摇了摇脑袋。
“伤的是小臂。”
她果断地下了定论。
直起身,发现王敞之和刘宁也焦急地围了过来,蹲下去就七手八脚地关心他身上的伤势,“侯爷,没事吧!” “淮哥,伤到哪里了!”
“你们别碰他!”
林若雪大喝一声,骤然止住这两人在他身上的一阵乱摸。
“你们若想让他手臂自此废掉,以后再也拿不起枪使不了剑,就尽管乱动!”
二人回过身,被她这一声大喝吓得均是一愣。
江淮也闻声抬起头,眼前的小姑娘一身妃色缛裙,头戴一支清素的玉簪,莹白的面孔上因为激动染上一抹绯红,爆发出与身量全然不匹配的气势,正怒喝别人不许伤了他。
他眨了眨眼,心中一丝不明情绪闪过。
痛楚又将他的思绪拉回,只见两个小跟班脸上均是一白,顺从地止住在他身上的动作,向后缓缓退开。
“你们两个,去找一块大的木板来。”
林若雪转脸面对呆愣住的一胖一瘦二人,简单明了地命令道。
“哦,好好,这就去!” 两人倏得反应过来,虽然并不知这个命令是何意,但隐约直觉听她的话便是对的。
等二人忙忙慌慌抬着木板过来,林若雪指挥他们放在树下离江淮很近的地方。
伸手朝着江淮一指,简洁明了道:“你,躺上去。”
江淮愣了一下,尔后便是满脸的不情愿。
他威风凛凛的江小侯爷,只有他让别人躺着出去,哪有自己被人抬着离开的道理。何况这个臭丫头,比他还小几岁,凭什么听她的命令!
果然。江小侯轻哼了一声,闭上眼一脸不悦道:“这么丢脸的事情,本侯才不要躺。”
“是脸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林若雪料到这个小霸王死要面子嘴硬的特点,尽量耐着性子哄他:“虽然说你现在胳膊上的伤势最重,但毕竟整个身子摔下来,免不了会伤到什么别的地方。”
“让你躺在木板上出去,是怕你贸然动弹,再挫折到其他地方的伤势,那就不好了。”
林若雪有个不懂道理的哥哥,所以她深谙这些哄小孩的方法。自家哥哥林若风便是在她一次次地“教育”中,逐渐降服听话。
果然,江小侯眸光闪动了一下,面色也渐缓和下来。
眼看着小侯爷默许的样子,王刘两人匆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他端放到木板上。
又招呼了几个围着关心的同窗,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江小侯抬起来,送到医馆去。
江小侯被抬着走了几步,却倏得回头。
遥遥指着林若雪道,“臭丫……” “林若雪,你也跟着!”
被指的林若雪一愣。
这人好奇怪,不怕害他跌下马的元凶跑了,却怕她一个不相干的人跑了?
何况,她本来也要是跟着去的呀。
猜不透这小霸王的想法,摇摇头,提了裙子便在后头小步跟上去。
林若雪个子小,走得慢些。
前脚刚迈进医馆,便瞧见郎中已经给半倚在床榻上的江小侯检查完毕了。
“小侯爷并无大碍,小臂处略微折损,但好在并未断裂。将养几日不要用它,也便大好了。”
“至于其他处,不过是一些轻微擦伤。也多亏了小侯爷平日习武身体硬朗,换做其他小公子,可怕是难咯!”
林若雪听见郎中这一番话,也便放下心来。
走上前,对着江淮笑吟吟道,“小侯爷还真是福大命大。在地上滚了那么久,不过是擦伤而已,啧啧啧。”
江淮察觉到来人是林若雪,眸中倏然闪过一丝别样神色。
却是转瞬即逝,下一秒便恢复了常日里的桀骜不屑,轻哼一声。
“我就说没什么事吧!你这臭丫头非要我被人抬着出丑,真是歹毒。”
林若雪又啧啧两声,笑着道:“小侯爷,您知道自己全身上下什么地方最硬吗?”
江淮一愣,然后冷哼一声,“当然是本侯的拳头最硬!”
“错,大错特错!”
林若雪笑着摇摇头,揶揄道:“小侯爷全身上下最硬的,也就是您的一张嘴了!”
闻言,围着的一圈人都偷偷笑了起来。
江小侯反应过来被公然笑话了,恼羞成怒,踉跄着便要从床上站起来。
“臭丫头!你给我过来!看本侯如何收拾你!”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个小霸王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行事风格,再看到他如今这副生气吃瘪的样子,林若雪便觉得心情大好。
抢我作业?欺负我哥哥?嘻嘻,看你如今能奈我何。
哼着小曲便要门往住处走,却迎面撞上一群人。
她抬眼看,高高低低的竟有七八个,均是学府里管学的学士和先生们。
听闻金尊玉贵的江小侯爷在学府跌了马,一个个心急如焚豆汗如雨,一群人刚得了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为首的东方大学士是个年近古稀的花白胡子老儿,看都没看林若雪一眼,带着一行人目标明确地围住了江小侯所在的床榻。
东方大学士满腹经纶名满天下,平日无大事发生的时候是不会在学堂现身的。
纵然是来了近月的林若雪,也是沾了江小侯的光,今儿才头一回见着这位头发花白的昔日内阁名臣。
她不禁好奇地停住步子,回身悄悄打量。
东方大学士正一脸愁容,颤颤巍巍地走到江淮床头,缓慢坐下身。
江小侯却显然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连佯装一下要起身行礼的动作也无,十分平静地颔了颔首,算作是回应。
大学士周围的先生院士们站了一圈,把江小侯围在了中间。
“小侯爷,,这,,,您快告诉老夫,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学士上下打量他的这一身伤,身子都快立不住了,被好几个人搀着才勉强直起身子。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慎,跌下去了而已。”
江淮平静道。
?
林若雪惊呆了,原以为这次摔下马,依他的性子总要大闹一场。
却不想这人竟然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反而包庇对他阴险使诈的徐青。
这是何意?
围观的先生学士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但说这话的是身份尊贵的江小侯爷,再不解,也不能呵斥急躁。
只能表面上好言相劝道,“侯爷您莫要有顾虑,今日之事若是被人有意为之,我们全府中人,拼尽全力也会替您讨回公道的。”
“哦?是吗?”
闻言,江小侯却将眉头一挑,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狡黠之色。
众人正相顾疑惑,却见江小侯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朝着门口正欲离开的林若雪遥遥一指。
“是她!是这个师妹叫声太大,惊了我的马,才害我跌下去的。”
?
林若雪正迈过门槛的身子骤然僵住,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看见她一脸惊怒回头的样子,江淮勾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江小侯爷!”
林若雪彻底怒了,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在他床头字正腔圆地怒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今日若不是我,您那只右手恐怕早就保不住了!”
一直围观着的刘宁和王敞之也惊了一下,但看着江淮一脸淡然的样子,也并不敢替她说什么。
林若雪一双杏眼怒火中烧,怒视着半倚床头,好整以暇的江淮。
江淮却眨着眼睛,一脸无辜道,“师妹,我又没有怪你。但自己犯的错也要勇于承担呀。”
“你!”
林若雪咬牙,被气地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面不改色江小侯,她秉着日行一善的观念不计前嫌地救了她,却救了个白眼狼出来。
狗咬吕洞宾,当初就该让他在树下摔毁。摔残!
看着她被气得面目绯红的样子,他却越发得意,似乎连身上的伤都不痛了,心情十分愉悦地往后一靠。
“罢了罢了,师妹你也不要害怕。”
“虽说你将我害成这副模样,但本侯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留下来伺候我几日,本侯便不计前嫌当你赎过罪了。”
林若雪几乎要听不下去了,抄起一个枕头就要往他面上砸去。
东方大学士突然变得眼疾手快,匆忙拦住她的动作,站起身把怒火中烧的林若雪拉走了。
偏殿里,大学士看着眼前被气够呛的粉雕玉琢女娃,又想着隔壁还躺着不能动弹的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只觉得头痛无比。
若换在昔日他尚且在朝中的时候,遇到同僚使绊子给他难堪,他便会一个挺身当堂晕过去,屡试不爽。
但现如今,一个是一身伤的高门子弟,另个是明显被高门子弟冤枉的弱不禁风的小女娃,又是在他自己管辖的地界儿出的事,纵然真的很想晕,也不能晕。
活着哪有不想晕的呢,硬撑罢了。他摸着胡子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