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 第81章

作者:蘅芜月白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古代言情

  她抿抿唇,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重新低下头,只想再退后, 离他远些就是。

  后撤的脚步刚动,衣袖就被人扯住。

  后退的动作一下子被人制住,林若雪望着自己被对方紧紧攥在手中的袖口, 只淡淡道:“放手。”

  对方似乎轻嗤了一声, 却是不服输一般,袖口一翻便攥住她手腕,一个用力,轻而易举便拉得林若雪一个趄趔。

  林若雪暗叫一声不好, 险些就要跌他怀里, 好在快触碰到他衣襟时,上半身猛一使力, 自己方在快触碰时稳住了重心,重新站住身形,才没沾惹上他!

  林若雪稳住身子,一股怒意混着嫌恶便如打破冰层的飞锚一般猛冲上来,她用力使劲儿扯了几下,但力量地比过于悬殊,她如何挣扎,腕子却也被他牢牢握在掌中挣脱不出。

  她再忍不住,对着徐青怒目而视着吼道:“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

  徐青将少女雪白的手腕攥紧掌中,那光滑细腻的触感被他包裹着,他望着对方的一双杏眼,原本温和慈悲的眼眸,因为恼于他的触碰而盛满了与之毫不相配的怒意,到了最后竟变成了一片凌厉的恨,好似直下一刻就要射出利剑,叫他当头一棒万箭穿心才解恨。

  徐青望着,眼中的些许戾气竟望得涣散了,化成了心底的一片迷茫。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娘。

  是那个向来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女人,会在他使手段坏规矩被师父责罚时将小小的自己护在身后,会在师父怒斥他小小年纪心术不正时为他说话,会在他没拿头筹发狠练功时陪他到午夜,只为给他送一碗热汤来。

  可这一切都结束在他被逐出师门的那个夜晚,彼时的他跪在地上,使劲儿拉扯着师娘的衣角,求她劝说师父不要将自己赶走,可无论如何哭求,最后只听得头顶上方的一句长长的叹息。

  “青儿,你心术不端,师娘若是再纵容,便是真害了你。”

  他不信师娘这样绝情,只一味攥紧她的衣摆不松手,直到师娘用力从他手中扯出衣裙,他抬眼去望,对方的目光便永远烙在了他的心口。

  便是林若雪这样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竟生出几分恍惚,好似也看不清眼前人是谁,只呢喃道:“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你不甘心什么?你害了那么多的性命,你还不甘心什么!”

  少女愤怒的诘问像颗颗坠地一串珠串,将他的思绪换回笼。

  徐青的目光重新落在林若雪的面孔上。

  少女被他攥着手腕,恼怒的眼神像要吃人的幼兽,挣扎着身体极力想要逃离他的触碰,只和之前那些恨他的其他人如出一辙——

  是啊,他在不甘心什么呢。

  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再去任由这些“好人”折磨自己那才是作茧自缚,何况这乱世,只分输赢,何分对错!

  最后一点愤恨涌上心头,让他涣散了的阴戾重新在瞳仁中凝起,他又收紧了五指的力道,连带着将掌中攥着的手腕举起。

  他望着林若雪,最后竟笑了一声:“林姑娘这样的好人,连一个出卖过自己的婢子都要护着,怎就不能也可怜可怜我呢?”

  轻慢之色瞬息又盖住他的眼,徐青竟伸出另只手来,贴上少女冰凉泛白的前额,帮她把那缕挣扎掉落的碎发别到脑后:

  “如今江淮靠不住了,你也不用再去伺候他了,你一个弱女子,伺候谁不一样,便留下来伺候我,不也挺好?”

  他言语更加恶劣,只等着看少女再次被自己挑得盛怒要吃了自己的样子,他觉得有趣。

  却不料,这话落下半晌,林若雪只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神情却渐渐淡了下来。

  他没等到意料中的盛怒。

  “徐青,你知道自己和江淮差在哪里吗?”

  林若雪静静地瞧着他,最后竟怜悯似的笑了下,让他的心竟也没来由地跟着颤了下。

  “我告诉你,在江淮的意识里,女人从来都不是用来伺候他的。”

  这下轮到徐青安静了。

  林若雪淡淡瞥他一眼,手上使劲,想将腕子从那人掌中抽出。

  可徐青不发一言,却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林若雪瞧不清他沉在暗影之中的神情,不指望自己说的能叫他懂,更不打算再和他起什么口舌之争,两人便都在一片静默中僵持着,一个暗自使劲儿想要挣脱,一个不说话却也不放手。

  若换作旁的女子,怕是真要以为眼前人是对自己生了意思,执拗赌气不叫她走。可林若雪毕竟看得画本子多了些,她心中明白,就如同徐青自己所言,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就这样输了,不甘心不能轻易占有,只是惯性地想要索求,是征服欲,是占有欲,却和世间真正地爱,绝不是同一种东西。

  可这样一辈子贪图虚名活在迷障中的人,怕是没有开悟的机缘了。

  林若雪被他捏得不舒服,忍不住再抬眼去看他,言语中都染了几许不耐:“徐都督,你捏够了没有?”

  僵持许久的这些时间,徐青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听她开口,像是被点醒似的,目光才移到掌中被自己高举在面前的雪白皓腕。

  少女的皮肤腻白,被攥得紧了,便生几道鲜嫩的红痕。而那红痕之上,是那只碍眼的羊脂玉镯,只在熹微晨光下透着莹润的光。

  徐青挑眉,从鼻腔中发出声笑:“这破玩意儿,你倒稀罕得很。”

  林若雪觉得头疼,不太想和他说话,只收着力气将手腕向下一抽。

  “扑通!”

  却不知徐青是不是故意的,在她手腕抽出的瞬间,那只玉镯竟也被他指腹一碰,施施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竟是直直被抛出,掉落进了湖水!

  水面上倏然间荡起层层圈圈的涟漪,那只玉镯却早不知沉到了湖底哪出,没入水面,不知所踪。

  徐青紧跟着便讶异地”哎呦“一声:“在下唐突了!”

  林若雪却头都没抬一下,只静静地瞧着湖面上的涟漪片片,充耳不闻,垂下眼帘。

  徐青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只看了林若雪笑道:“姑娘别气,一只镯子而已,徐某明日买来更好的同你赔——”

  他的话音戛然顿在这里。

  只直直地望着对面人动作,神情怔在了原地。

  对面的林若雪,只望着脚下铺开的一圈圈水纹,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她面无表情地动作着,在徐青沉冷的目光中,外衣,纱衣,中衣,在她的沉默中,一层层堆叠在脚边。

  最后身上只剩一层雪白的里衣时,她从脚下那个衣服形成的圈中赤脚走出。

  须臾间,便听见又是扑通一声。

  少女的目光没在任何人身上多留一晌,只像鱼一般,转瞬没入了冷水。

  徐青站在岸上,静静地瞧着湖面上因少女而产生的涟漪,不发一言。

  后头站着的侍从却有些慌了,瞧着水面逐渐归于可怕的平静,哆哆嗦嗦走上去:”都督,这么冷的湖水,林姑娘若是在这里死了……“

  徐青却并不发话,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生死,只沉沉地望了水面一眼,转身便走。

  侍从只好也硬着头皮跟上去,却还是心中不安,垂着头小声劝道:“都督,她毕竟是我们的人质,还要靠他引江淮过来,若是真殒命在这里,岂不是…..诶?都督——”

  猛然发觉身边一空,侍从懵然间抬眼,回头向湖边望去,却只瞧见了自家大人动作快到化成一片虚影。

  他尚看不明白,只张大了嘴,愣愣叫道:“都督!”

  岸边的徐青却也没了人影。

  只见一阵水花泛起,徐青的身形便也转瞬没入了刺骨寒凉冷水。

第76章 临阳城主的掌珠

  边城关外。

  残阳如血。

  朔风中夹杂着西北方吹来的沙砾, 卷起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滑落时便擦掠过耸立在风中的城楼将台。将台之上,几副陈旧的旌旗猎猎招展,驻扎的营帐在城关内连排成队, 而城关之外, 一片寒色熠熠的甲光向阳而开。

  肃杀之中, 数百幅迎风飘扬的军旗之上, 是偌大的一个”江“字。

  少年的轮廓, 比数月前出落得更加明朗,两道长眉间依稀落下刀刻般的一片锋锐。

  那双沉冷的眼睫抬起时, 依旧如离弦之利剑。

  “少将军,临阳城到了。”

  江淮高坐在队前的马上,银白的战甲已褪尽了旧时锈迹,薄暮下透出一片冷利寒光,身下的雪灵駒亢奋地发出一阵阵低鸣。十万大军依令停驻在他的身后,沉默肃杀地站在原地, 只等着他发令,指示他们攻或是退。

  刘宁坐在他身边的另匹枣红色马上,和这背后的所有手执利刃的兵士一样, 抬头望着他, 静静地等待这位少年将领的决策。

  少年目光淡漠,只沉默地望着对面依旧紧闭的临阳城门。过了半晌,他轻轻握住手中的缰绳,止住雪灵駒几欲冲上前去的焦躁。

  江淮只道:“再等等。”

  兵临城外, 十万大军压境, 城内苦守近半载的城主本就早如囚于笼中的困兽,没有任何能与城外江家军一站的力气。

  只为一口骨气强撑着, 又能撑到几时?

  于是一行大军沉默地等在城门前。

  时间久了,便有队末负责洒扫的小兵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这临阳城主是不是脑子有包?听说他们城里也没少受鞑靼老贼们的侵扰,一会儿被放了火一会儿又被抢了女人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怎么还不乐意叫咱们江家军进去呢?!”

  “嗨,你懂什么,咱们可是十万大军,这样浩浩荡荡地进去,得耗人家多少粮草啊!这等乱世,甭管你什么军爷将爷,再响的名头都不如钱好使!”

  “话这么说,可咱们可是江家军!少将军死里逃生才又集结咱这一支队伍,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能如此…..”

  “哎,看着吧,高低最后得让咱们进去的,那可不是别人,可是杀神江….嘘!”

  前头刘宁察觉动静,一道眼光冷冷扫过来,这几人匆忙站直身子闭了嘴。

  也就在此时,正前方听得“吱呀”一声响。

  紧闭许久的临阳城门,竟在薄暮中夕阳将尽的时候,徐徐敞开。

  铜环上沾了锈迹的狮子在日光中翻了个儿,钝厚的城门荡出一阵烟尘。

  里头的临阳城主思虑许久,终于还是对这刀枪剑雨中走过来的十万江家军,大开了城门。

  队伍正前方,银甲寒枪的少年抬起了眼。

  有人从高高的城楼上探出头来。

  一个侍从样的男子俯瞰着城楼下银灿灿的一片铁骑,最后目光定在队伍最前的少年身上,向下喊道:“实在惭愧,叫少将军和诸位将士久等了!”

  江淮抬眸望向他。

  刘宁看了江淮一眼,也抬头向城楼上看去。

  那人将双手在嘴边比作筒状:“我们城主已在城内摆了上好的宴席为少将军接风洗尘,还请少将军带着诸位将士们进城来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