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赵芥略一思量，有了计较。
“画枝，你带莫先生去密道躲一躲吧。”
“掌柜的真要帮他？你不是说嵬阁的人最是执着，为了银子不死不休吗。为了他给客栈惹上麻烦不值得吧？”李画枝也不藏着掖着，指着莫川谷的鼻子脱口而出。
莫川谷好像没听见，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躬身端正地向赵芥行了一礼：
“多谢赵掌柜救命之恩！”
赵芥未搭理他，只是朝李画枝眨了眨眼，小声说道：“无妨，他长得俊。”
李画枝瞬间心领神会，将一脸感激的莫川谷引到客栈角落的酒柜旁，拍开最大一只酒坛子的封泥，把人塞了进去。
入夜，赤碣山风景区早已闭门歇业，热闹的集市也只余一地狼藉。
四周逐渐沉寂下来，又仿佛曾经荒芜的三年，只是多了小楼窗棂里透出的一盏微光。
“今日总的来说做的不错，就是客人说菜太咸了，但我觉得这是老秦用料扎实，不是大事。
不过有个小娘子说画枝结账的时候勾引她相公，致使她相公多付了两文钱，我见她相公生得眼歪口斜，大抵有什么大病，就给了她二两银子看郎中。”
赵芥边擦桌子，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向李画枝和老秦总结今日的营业经验，慢吞吞地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多时，果然被不速之客扰了清静。
与白日里那嵬阁杀手打扮相仿的人，有门不走，偏偏要破窗而入。
然而声势浩大的身影从窗台一头栽倒地上，下一秒便像被拍在岸上的鱼一样，无助地挺着身子，半天爬不起来。
“别挣扎了，下了一点软筋散，就想跟你说句话，说完就放你走。”赵芥走过去蹲在那人身旁，“三个月前，嵬阁丢了一个人，那人原本是要送给入云教教主的。”
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音，赵芥不管他，接着往下说。
“我把那人交给你们，拿他换莫川谷的命可好？”
那人努力翻了个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人是你劫走的？”
赵芥忙不迭地摆手，赶紧把自己撇干净：
“我和你一样受雇于人，人在苏老爷那里。不过苏老爷的排场你们也知道，想来直接抢人不太容易，倒不如卖个人情。回去问问你们纪老大，问清楚了就来找我。”
话音刚落，老秦不用招呼，便熟练地过来拎人。
这边送了客，李画枝那边端了一碗菜两个馒头，打开酒坛密道递进去。可等了许久，下面却未有人回应。
李画枝一惊：“掌柜的，人不在了？”
赵芥打了个哈欠，眼中尽是倦意，轻描淡写丢下一句：
“卖出去了。”
“掌柜的，算你狠！谁能想到你表面上开着客栈，背地里还干着人贩子的勾当呢！”李画枝由衷地伸了个大拇指。
“你们早点休息吧，我过去收银子。”
赵芥说罢翻身进了酒缸里，下面的密道幽暗狭长，用火折子点着壁上的蜡烛，才勉强可以看清。
没走两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摆在路中央。赵芥拾起来，只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是一包金豆子。
“绝色就是不一样。”赵芥感慨一句，将金豆子揣进怀里，却未回头，继续向着密道深处走去。
密道的尽头不是别处，正通赤碣山内魔教旧址，从枯井口爬出来，便是山门的第一道关卡——阴司殿。
从前这里有不少人把守，上山的门众都要燃三支香拜过阴司，一只羊首蛇身的妖异怪物。此刻它五彩斑斓的泥塑还伫立在大殿之中，前不久上面还落满尘灰，这会儿干净了许多，甚至身边还立了块牌子：
【想你的风吹到了阴司殿。】
赵芥一阵恶寒。
穿过阴司殿一路上山，一炷香的时间，赵芥来到生息门后廊，左手边第二扇门，轻扣三声。
开门的人一把将她拽了进去，房内并未点灯，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黑影。
“苏老爷等候多时了？”赵芥好声打招呼。
那人却懒得寒暄，直奔主题：“你把密道泄露给入云教的人了？”
“没错，我把莫川谷卖了，让他们派人来接货。现在应该还在山里，大概要等明日你的景区开门，他们才会混在人群里离开。”
“你把莫川谷当小白脸儿上供给那个女色魔教主了？”
“他比我之前卖的那些加起来都俊，我这个月业绩良好，很快就可以接触到入云教高层了。”赵芥口气里还有点骄傲。
“那嵬阁那边怎么解决的？”苏老爷有点疑惑。
“我说用三个月前从他们手里劫走的人换，那人叫什么来着？对了，殷无央。你得把人交给我。”
“赵大掌柜！你做什么事儿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
虽然身处黑暗中，赵芥也已经脑补出了苏财主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她好整以暇道：
“苏老爷，您哪里不满意？你我早就怀疑入云教，我得尽快混进去。至于那殷无央，你留了他三个月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伤都要给人家养好了，我把人放出去，说不定才能钓出什么线索。”
苏财主无言以对，只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太爽。
赵芥却还未打算放过他：“苏老爷不会犹豫了吧？生息门虽亡，但其背后的势力从未消逝。如今令郎一腔热血的掺和进来，还偏偏躲着你。你想保护他，代替他成为靶子，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再者说，自己犯下的罪孽总要偿的。”
苏财主只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他忍不住自己揉了揉，而后正色道：
“我不曾犹豫。你说的对，届时只要保住怀儿，韩先生想要的答案，我会如数奉上。”
赵芥点了点头，她只希望这些事情进行的再快一点，自己好早点回去给那韩老头交差。
苏老爷随即叹了口气：“我在赤碣山闹出这大阵仗，不仅怀儿会来，还有不知什么牛鬼蛇神的都会来，接下来还得多仰仗赵掌柜了。”
一听这话，赵芥有些头疼，嘴里嘟囔起来：“啧，真是麻烦，不如死了算了...”
对面人一听却不乐意了，立刻摆出一副长辈做派：
“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把什么死活的挂在嘴边！”
面对这颇为自然的呵斥，赵芥愣了一愣。
“我看苏老爷您真是思子心切了吧，怎么跟谁说话都像训儿子。”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她转身出了门。
夜已经深了，赤碣山多枫树，月辉打在层叠的枫叶上，光影交错。
仲春的夜风还有些寒意，赵芥裹裹衣衫，脚下步子飞快，在轻车熟路地绕了两个弯后，垂直起跳落入那来时的枯井里。
然而第二日一早，赤碣山风景区开门营业却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
赶驴车的送菜人，除了送来葱姜蒜，还带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苏大财主家今日大门紧闭，连他按照惯例去送每日的食材也被拒之门外。
赵芥暗道不妙，丢下饭碗，直朝安邺城而去。
苏财主的宅院宽敞大气，几乎占了城南三分之一的地界，一道大门两道偏门，此刻确都死死闭着。
赵芥翻墙上瓦，摸到苏财主的卧房，揭开房顶的瓦片向下望去，只见床上隐约躺着一人。她赶忙自房顶翻身而入，锦缎铺就的床榻上竟是苏老爷冷硬的尸体。
赵芥二指轻探那人脖颈，昨夜还跟自己急得脸红脖子粗的人，如今已经没了气息。而且面色晦暗，唇色紫黑，口眼耳鼻处皆有干涸了的血痕，手足指甲颜色乌黯，轻轻触碰便要脱落，看上去是被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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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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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熟悉之人的尸体，赵芥显得过于平静了。
她手下不慌不忙，二指顺着那人脸颊摸至耳边，顺着鬓发轻轻一扯，轻薄的人皮面具骤然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冷硬陌生的脸。
赵芥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赶忙将面具重新贴好。而后果断掰开尸体的嘴巴，在其中取出一颗蜡丸，捏碎蜡丸，展开里面裹着的一张字条。
【灾祸已至，假死脱身，一月为期，我先躲躲。】
这话摆明是说给自己的，赵芥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了，心里思量起来：看来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老狐狸索性假死避风头，将这担子丢给了自己。
屋外很快传来有人靠近的声音，她只好原路退出去。
然而她并不打算离去，反而朝苏府后花园行去，趁四下无人，静悄悄地沉进了花园正中的一汪池水里。
触动池底石壁上的机关，两道石门落下，水被彻底阻隔在外面，赵芥顺利进入了苏家密室。
石板地上的水渍告诉她，不久前还有一个人进来过，那水渍甚至混着血渍，看样子是受了重伤。
很快赵芥就在密室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人，正是三个月前自己亲手劫来的殷无央。
他陷入了极不踏实的昏睡中，清隽的面庞毫无血色，眉头紧蹙，睫毛微颤，似乎随时都在戒备。被池水浸湿的靛蓝单衣裹在身上，胸前氲开一大片暗色血迹，血水顺着手臂汇到手掌，又沿着掌心紧握的剑柄溢满剑刃的刻纹，最终从剑尖滴落。
赵芥起身从密室里取来备用的金疮药，将那人胸前的衣衫脱掉，露出被贯穿的骇人伤口。新伤差点叠上旧伤，血淋淋的伤口下还有一道刚愈合不久的刀痕，泛着肉粉色，刚巧也是自己包扎的。
赵芥叹了口气，熟练地为他上药，这画面一如三个月前一样。
那算得上是赵芥找上门来，为苏老爷办的第一件事，却有诸多疑点。
那日苏老爷看的分明，被嵬阁押在马车里的人就是自己苦寻多年的儿子青怀。然而不过过了两日，等赵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救出来，苏老爷却说救错了。
而救出来的这位便是殷无央。
这人赵芥也听说过，是个以快剑著称的杀手，无组织无纪律，专门与嵬阁抢生意。所以嵬阁对他痛恨不已，找到机会将其重伤。可偏巧入云教的教主也看上了此人，嵬阁便做个人情，将他送给阿里耶。
至于青怀是何时出现的，又是怎么消失的，殷无央咬死一概不知。
也是那时苏老爷才完全确定，自己的儿子是故意躲着自己，要独自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赵芥刚止完血，那人突然醒了。浑身的肌肉随着猛地睁开的双眼骤然紧绷，又在看清赵芥的一刻骤然放松下来。
“是谁伤的你？”她上药的手未停，问道。
殷无央不急于回答，反而面无表情地认真端详着自己，一双眸子幽滟深邃。
“我记得你，是你将我劫来的。”
赵芥有些出乎意料，那日她明明蒙了个严实，也并未开过口，事后也再未出现过。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他接着说道，“你处理伤口的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那日我虽然昏睡，但仍有感受。”
赵芥微微皱了眉，没想到他两次重伤还能记得这样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