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只见莫川谷边喊边跳脚,惊慌失措地挥舞着手里的空篮子,在看见被自己误伤的人的后又赶忙跑过去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最怕老鼠了!还好您戴着斗笠没弄脏衣服!我这就替您擦干净!”
于是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摘下那人头顶的斗笠,可随即傻了眼,因为那头上竟然还严实地包着黑色的头巾。
“...”莫川谷大无语。
那人的脸色却像那头巾一样黑,赵芥毫不怀疑他想将莫川谷捅个窟窿的心。
然而未等那人发难,赵芥抢先动了手,手中一块碎石子弹向刑房西墙六排六列的墙砖,那墙砖瞬间凹了进去。
随着一阵链条机括的摩擦声,屋子中央的地板顷刻陷落,露出一个八尺见方的大洞,正包含莫川谷和斗笠客所站的位置。
两人瞬间朝下落去,事发突然,空有轻功也无能为力,随后“噗通”一声,竟是落到了水里。
那水面浮着一层白花花的油脂泡沫,看上去脏污不堪。
“我不会游泳啊!”
莫川谷的脑袋在其中一沉一浮,大呼救命,整个身子却恨不得缠在那人身上,妥妥一个落水之人紧抓救命稻草。
只是胡乱挥舞的手全朝那头巾使劲儿,没两下真的让他得手了,竟是个秃头。
闻声赶来的人赶紧放下绳索,将这两人拉起来。
赵芥这才看清,秃头上还有戒疤,戒疤上又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痕,像是曾被人一刀劈开了天灵盖。
这么明显的特征难怪要藏,她方知这人正是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年的肖和尚,想起代替苏老爷成了尸体的那位,应当就是常与肖和尚一同出没的挚友,善于用毒的冯道人。
只是是谁请动了这两位出山?
目的既已达到,赵芥悄声出了地牢,在山门前吆喝最大声迎客少年手中塞了下一步指示的字条,而后回了客栈。
不多时莫川谷也回来了,身上还挂着七七八八的脏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掌柜的,你把我害得好惨啊!”
他嘴里嚷嚷着便要往赵芥身上蹭,脸上却不见恼色,反而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赵芥匆忙退了三步,与他拉开距离。
“莫先生有话好说!”
“那你告诉我,那池子里原本有什么东西?”莫川谷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
“我怕你听了更后悔。”赵芥诚心相劝,却也未打算隐瞒,接着说道,“池子里养的该是一种专食人肉的小鱼,有人入水便蜂拥而上。你没听说过曾有人在生息门后山见过多具白骨?明明是死期不长,却血肉无存,骨头缝里都被啃噬地干干净净。”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儿,那时都道生息门连死人也不放过,还要曝尸荒野喂野兽,没想到真相竟更加可怕。”莫川谷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掌柜的,你让我下水,就不怕水里还有鱼?”
“这种清奇古怪的东西一向娇贵难养的很,我寻思过了这么久应当是死绝了。”赵芥说的坦然,话里听不出一点愧疚意思。
“掌柜的对生息门倒是了解的很。”
“那是莫先生做的功课不够。”
“掌柜的教训的是,只怪我从前对魔教过于畏惧,竟然错过了这许多新奇的秘辛。”莫川谷边说边嗅着自己身上古怪的味道,实在忍受不住赶去换衣服了。
所谓梅花字号,便是那孟不识的邪恶趣味了。鱼群若没有食物投喂便会自相残杀,大概是常食人肉的关系,鱼体内的油脂十分丰富,残躯溶于水里时间久了整个水面上都是白花花的一层。待有新的受刑人落入水里,随着鱼群的啃咬沁出斑斑血丝,就像是冬日雪地里凋零的落梅。
赵芥并不打算告诉莫川谷那味道大概率是鱼油混杂着人油,只叮嘱他仔细洗洗。
此时距离生息门珍宝赏玩大会尚有十日,苏府那边今日暗中传来的消息是快要顶不住了,于是赵芥今晚还得去一趟苏府。
月上中天,她特意摸到莫川谷窗外,看到人睡得正熟,方才动身,待赶到苏府已是下半夜。
苏老爷单独隔出来的院子在苏府东南角,这些日子那里都被层层守卫严加把守,除了苏夫人再也未放进去一个人,领头的是常跟在苏老爷身边的一位高手,据说花了重金。
赵芥伏在外围的屋顶上扫了一眼,目的却不在此,而是继续朝南而去,直出城门,到城郊的树林里,找了个藏匿身形的好位置,而后屏息凝神。
等了不多时,几个健硕的苏家护卫果然抬着一大包东西鬼鬼祟祟地前来,随意寻了一棵树下,便牟足力气开挖。
一边挖嘴里一边念叨着:“苏老爷对不住,小人们也是那人钱财替人办事,都怪管家给的太多了。”
挖了足够深,才将那包东西打开,赫然是具尸体,只是腐臭的味道隔了三里都能闻到。几人匆匆掩埋一番,而后生怕牵连到自己一般撤地飞快。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树林子里即将热闹起来。
突然出现的人披着黑袍,步法鬼魅,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几个闪身便来到刚刚填上土的那棵树下,将刚埋好的尸体又挖了出来。
只是那尸体的状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让他一时难以辨认。
还未及仔细查看,又一人颇为浑厚的气息由远及近。那黑袍不想暴露踪迹,丢下尸体匆匆而去。
第二人很快便到了跟前儿,戴着斗笠的身影正是肖和尚,也如黑袍一般极力辨认,特意查看眼耳口鼻以及指甲,正与那人毒发之时的痕迹所在相吻合。
赵芥心下确定,肖和尚认识那毒药,这是在确认死的可是自己的同伴。
待他有了答案,要将那尸体带走,半路又杀出了第三个蒙面人。
身形高挑瘦削,看上去拳脚功夫一般,但轻功绝佳,却直接缠斗上来要与肖和尚争夺尸体。
肖和尚直接将尸体背在身后,拔剑对敌,剑招浑厚果决。那人分明不敌,但凭借灵活的身法几次腾挪到其背后,可每每要触碰到那尸身,又显得畏手畏脚,错过良机。
看不出究竟是想夺那尸体,还是不敢面对那尸体。
半人高的草丛里,看了一晚上戏的赵芥眼睛一亮,只觉得自己等的人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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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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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蒙面人与肖和尚交手了百余招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剑刃纤薄锋利。
然而却不是用来对敌,反而直朝肖和尚身后的尸体去了,最终落在那尸体的一截右臂上。肖和尚措手不及,闪着点点幽光的剑刃骤然割开那里乌糟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而那蒙面人却似松了一口气,身形相比刚刚更加从容自在了,也不恋战,朝着对手虚晃一招,便如游鱼摆尾一般沉入夜色里。
肖和尚满脸疑容,但自知追不上他,也只能作罢,带着尸体离开了。
赵芥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轻功虽不是她的强项,可仗着自己强于常人的深厚气海,一路追去也未让那人逃出自己的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从城郊一路来到了城北,这里多纵横交错的小巷,蒙面人钻入其中没头苍蝇一般左闪右串,似乎也迷了方向。迟疑间赵芥黏地更紧了,竟将人逼到一条幽暗的死胡同里。
眼看前面没了路,蒙面人纵身一跃,脚踏巷中堆积的杂物,欲上房檐。赵芥飞身阻拦,然而还未摸到他的衣角,那人骤然转了方向,又如刚刚对付肖和尚一般,出人意料的朝隐藏在杂物里的一截绳索出了手。
随着紧绷的绳索被斩断,另一头牵着的东西也从天而降。一张大网赫然将赵芥蒙了个严实,同时左右两侧的努箭破风而来。
看似慌不择路逃来的地方,竟是提前埋伏好的。
然而这些埋伏对赵芥的身手来说都太过低微,她掌风所致之处只余绳索碎片,其中还裹挟着折断的小箭。
蒙面人见自己的准备如此不堪一击,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惊呼,转身欲逃。赵芥再不给他机会,直接堵住去路,一只手极快地扯下他的面巾。
未曾想,露出的赫然是苏老爷的脸。
与此同时,那蓄着山羊胡子的嘴巴微启,以极快地速度吐出一缕青烟,直袭赵芥面门。
这味道有些熟悉,赵芥吸了两口才更加确定,正是自己前几日才用在过嵬阁杀手身上的软筋散。
“赵掌柜,对不住了。”
面前人倒是讲礼数,赶忙将使不上力气的赵芥扶到墙边坐下。
“我说这都是什么儿戏陷阱,原来都是为了让我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而放松警惕,真正的杀招藏在面巾底下,真是好计谋。”赵芥端详着那张和苏老爷一模一样的脸说道。
“比不上赵掌柜。”那人吐出嘴里的暗器,身子斜靠在院墙上,似乎要跟赵芥好好掰扯掰扯。
“先是借尸假死,然后将这事传得扑朔迷离。可苏家那院子守得实在严密,再加上想来验证此事的人颇多,谁都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暴露踪迹,反而可以互相制衡。正焦灼之时放出一具尸体,众人必定都会露面确认。可那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如此拖延一番又让赵掌柜有时间一一看清来人。”
“不全是我的主意,令尊说你即使知道是骗局也一定会亲自来确认他的安危。”
和其父亲一脉相承的易容手艺,不是苏老爷苦寻的儿子又会是谁。
“他倒是了解。好在赵掌柜你在找我,我也正想找你。知道你武功高强,没别的办法,只能借用你的方法留一留你,跟你说上几句话。”
“何时去的客栈?我竟没察觉出有何异常,手艺不错。”
赵芥极快地将这些天遇到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未翻出什么头绪,心道难怪最擅易容藏匿的苏老爷找了自己儿子三年也无头绪,原来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青怀似乎不愿意与她再多说这些没用的,直接坦诚了来意。
“赵掌柜干脆别帮那老头子了,不如来帮帮我。我知道你所求何物,那东西在我这里。”
“我求何物?”赵芥轻笑一声,反问道。
“你我可以坦诚,既然老头子相信你,我便也相信你。我已至弱冠之年,可自我记事起,老头子便从未有一天敢以真面目示人,我都怀疑他是否还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可即使他再小心,三年前还是被人找上了门。”
青怀的声音愈加急切,“那时我便明白,一味地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他都这把年岁了,我只想让他安度晚年。于是我便带走了那个引人觊觎,他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东西,想为他赎前半生的罪,也寻一条生路。”
赵芥轻笑一声:“说得容易,你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在他们面前,你我,还有你爹,都只是蝼蚁。”
“不。”青怀的语气突然坚定了起来,“我曾见过一个人,武功冠绝天下,行事杀伐果决,最重要的是心底至善,甘愿舍弃性命了结此事。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她现在身在何处,但只要找到她,一定有转机。”
“我怎么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赵芥颇为不屑。
“这三年我从未放弃追查她的踪迹,如今也有了些眉目,待我确定之后方能告诉你,顺利的话,十日后便会见到她。”
“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把我爹带走,能说服他最好,实在不行软禁起来也好,总之离开这个是非地,接下来由我来代替他。”
看着赵芥不为所动的样子,青怀又补上一句:“这事儿我只能相信你了,不会让赵掌柜白忙,只要我爹安然无恙,那东西就是你的。”
“这买卖听上去对我很友好。”赵芥颇为纠结的挠了挠头,看上去有在认真思考,而后莫名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残月,缓缓站起身子,“可惜呀...”
随着这三个字轻吐出口,刚刚还一副弱柳扶风模样的那位瞬间出了手,一个手刀自青怀后颈斜切而下,面前人瞬间瞪大的眼眸顷刻间只剩茫然,而后幽幽闭上,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你说要给他寻一条生路,他却因为不愿让你牵扯其中而甘愿选择死路。父子之间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感情?真是麻烦的很。”
赵芥卸了那人面上的伪装将其扛到肩膀上,嘴里念念叨叨地自言自语着。
青怀不会知道,赵芥刚刚那刻对他的主意十分动心,琢磨着若真能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可惜呀...
三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有位须发花白颇为仙风道骨的老者,一张嘴却咄咄逼人:
“我在你身上花了三年的心血,你拿什么还我?你欠我的即使下了阎王殿也得给我掰扯清楚!”
“替我做三件事,我便放过你,三件善事!”
“第一件,去安邺城寻一位姓苏的财主,帮他找到儿子,换回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