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赵芥骤然说出口的话,让那人心生无限欢喜。
“怎么,这是要对我负责了?”
莫川谷大喇喇地坐在床畔,双手撑在赵芥身侧,逼她直视自己。却突然发现那人脸上的蝶纹变得极淡,几乎看不见了,赵芥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可见此刻她的心中无比平静。
他对这一发现感到无比震惊,可那人接下来的话更让他目瞪口呆。
“倒也不是,只是你比起宋方的毒药,滋味好得多。”
赵芥说罢方才移过眼眸,看着他惊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得逞地轻笑出声。
“好好好!”
被调戏到无所适从的莫川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阿芥,亏得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调戏起人来简直一把好手!输了输了,我莫某人甘拜下风!”
那人说罢立刻摆出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模样便要出门,就差掩面而逃了。
“我去拿药,等我。”
赵芥点点头,却好像并不觉得伤口疼痛。
两人的房间本就在对门,莫川谷想趁着时间尚早院中无人,先溜回屋换件衣裳,于是松垮的外袍便随意披在身上。
没想到偏有那勤劳早起的,一大早就来后院里打水。
拎着水桶的青怀差点跟鬼鬼祟祟的人撞个正着,赶忙问道,“你又守了掌柜的一夜?人还没醒?”
“啊...嗯呃...醒...”一向口齿伶俐的人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等等。”将面前人上下打量一遍,青怀也终于发现了异样,“你的衣服怎么...啊!莫川谷你这个禽兽!”
那人显然误会了什么,莫川谷一蹦三尺高:
“胡说什么呢你!她醒了。”
“赵芥醒了?那你这是?不会吧!”青怀狐疑着,继而想通了什么立刻瞪大眼睛,似乎比刚刚还要惊讶。
而莫川谷只是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绕过他径自回了房。
徒留那人在清晨的冷风中陷入了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怀疑。
莫川谷取来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又打了水。回到赵芥的房中,却发现那人正坐在铜镜前出神。
他知道她在看自己脸上的蝶纹,那东西就仿佛杀神的讯号,映衬着她内心的波澜。他终于明白初见时候的燎烛,她为何脸上永远脏兮兮地像个小叫花子,而长大后的燎烛为何要戴那副面具。
她无法面对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自己。
莫川谷立于她的身后,那铜镜中倏地变成了两个人。
他如昨夜一般,又轻抚上那褪了色的蝶纹,目光温柔且坚定:
“有我在,即使有一天你忘了自己,我也会帮你找回来。”
赵芥点了点头,并不是敷衍随意的,而是她真的相信他。只是当她拉过莫川谷覆盖着层叠疤痕的手腕后,眼中的希望又黯淡了几分。
“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注定是你的饲蛊人,这大概就是命运。”莫川谷突然说道。
而赵芥只以为他是在宽慰自己,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不料那人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好似有些失落:
“你记起殷无央的那日,我就想问你可还记得我。可我又总想着让你自己记起来,奈何,我竟真的没在你心里留下半点影子?”
听他这话似乎确有其事,赵芥不免有些惊诧,骤然回头望着他。眼前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但却十分不真切,赵芥有些不能确定。
“你是谁?”她歪着头问道。
“阿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可是会闹的。”那人半真半假地说道,而后轻轻环上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十五年前,盛阳城,许家。你狼吞虎咽地吃了我两个包子,却在水碗里给我下了迷药。”
赵芥腾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人,“是你?”
虽然那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可她没忘记过那个小公子,那个亲眼见证了母亲之死的孩子。
“谢谢你,那时肯违抗命令,让我可以知道真相,见她最后一面。”早就想说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十五年前他便觉得,自己欠那人一声谢。
“可我并不觉得我值得被感谢,我是去杀人的,我曾毁灭过无数如你和你母亲一般美好静谧的生活。”想起那些时日,赵芥的眸中盛满哀伤。
“可你并没有泯灭自己的善意,仍愿意为了一个与你无关之人承受刑罚。”莫川谷又一次将人拥进怀里,懒懒地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蓝袍使者曾说过,我有砀夕族一半的血统,用来做饲蛊人再好不过了,我想,若我留在那里,大概会是你的饲蛊人吧?”
赵芥便也回抱着他,轻叹道:“怪不得,若是换作普通人,我这几次重伤,你该早就经受不住了。”
“所以,我注定是你的。”
莫川谷歪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还坏心思得轻咬了一下那只小巧的耳垂。
然而等到的并不是赵芥的脸红心跳,而是碰巧推门而入的某人大惊失色。
“掌柜的,听说你醒了...啊啊?!”李画枝山路十八弯的诡异叫声不可谓不精彩。
相反赵芥和莫川谷倒是淡定的很,扭过头去望她一眼,便自然地分开了。
“我没事了。”赵芥对着石化在门口的人说道。
幸好青怀闻声而来,立刻将人拉走了,赵芥分明看见他恨铁不成钢地冲李画枝嘀咕道:“我早就跟你说了吧!你还不信!”
于是当莫川谷重新为赵芥上好药出了房门后,客栈的饭桌上气氛更加微妙了。
几个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在赵芥和莫川谷脸上游移不定。仿佛他们已经不是普通人,而是什么绝世新奇之物。
莫川谷从前向来是窥探八卦的那个人,第一次尝到了被别人窥视的滋味。
这滋味...怎么说呢?
还挺好!
厚脸皮自然派上了用场,他殷勤地给赵芥盛饭夹菜,照顾地无微不至,溢于言表的爱意之中,还有几分小得意。
而赵芥更是坦然接受着这一切,从前躲着他是因为挂牵念太多,心绪不定,如今却已然是认定了。她本就不是会娇柔害羞的人,只觉得此刻十分美好,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好。
“掌柜的,吃完饭我给你换药?”李画枝胆子奇大地试探道。
“已经换过了。”赵芥回答地十分坦然。
“哦。”李画枝冲着青怀做了个夸张的口型,后者急得直挤眉弄眼,生怕赵芥知道是自己泄了秘。
而莫川谷只是扬起一抹笑意,看得司南柏直皱眉头,他想说点啥,却被周依娆用一只硕大的白面馒头堵住了嘴。
一桌人热热闹闹,唯有一个,情绪有些低沉。
“我吃好了。”殷无央放下筷子,冲众人点点头,便要起身离开。
若说这一桌子人有谁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恐怕就只有赵芥本人了。
“无央,我有些话想问你。”
此刻偏是赵芥叫住了他,也站起身来要与他一起走。
一想到赵芥这人最擅于往别人心上捅刀子,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她无意的,此刻就连莫川谷都忍不住开始同情他这位情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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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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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央与赵芥来到客房中,赵芥轻关了房门,再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那人眼中没来得及掩饰的伤感。
“你怎么了?”她问道。
殷无央沉默了一瞬,却只是摇了摇头,“你想问我什么?”
赵芥将幽墟中得到的秘密告诉了他,又说,“所以我杀死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大祭司。而真正的那个,应当在宫里。”
“你想进宫。”殷无央并未用问句,对于赵芥的打算他已经猜到了。
赵芥点点头,“与那个地方有关系的也就只有你了。我想问你,到底是何身份?但如果你不想说也不必勉强,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赵芥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而是单独来问他,就是怕他是被自己逼着回答,而并非自愿。
许多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再提及过往,这一点赵芥自然感同身受。
殷无央心中感激她的体谅,只是他花了许久才忘记那个身份,以至于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懵懂度过的,如今要重新提起竟觉得难以开口。
“我并非不愿意说,只是因为事关重大。”
赵芥猛然想起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少年,恐怕他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我是太子。”提及这个,殷无央微皱了眉头,“那年父皇突然生了一场怪病,缠绵病榻数月,太医根本找不到病因,直到那日突然驾崩。可当丧钟鸣起的时候,却突然有人要杀我。”
赵芥一惊,她这才明白,原来那日自己在木槿园中听到的钟声,是皇帝驾崩的丧钟。
“后来便是全天下皆知的事情,皇帝驾崩,太子小小年纪难以承受,伤心过度随着去了。大皇子长我十几岁,论智谋论才干皆是上乘,只是母妃的出身不好,一直不受父皇的重视。最终在左右丞相的力保下,顺利继位。”
“这样看来,砀夕族的人一定与他有关,可他如今是当今圣上,那大祭司必定位高权重。”赵芥没想到十几年前砀夕族在宫中的钻营,就已经到了可以左右皇权的地步,如今想必更难动摇。
“若你真想进宫,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忙。”殷无央望着她说道,“我的母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虽然她的泰康宫必定犹如软禁的冷宫,但若能见她一面,也许可以弄清楚一些事情。只是,想要进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殷无央的担忧赵芥明白,不过她已经隐约有了主意。正想得出神,却听面前的人突然说道:
“你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赵芥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你是说...”
“不是这个。”一向冷面的人难得扯了扯嘴角,虽然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生硬。
“你有了牵绊有了目标,有了可以沉浸其中的东西,不再耽于过去,漫无目的,好像是真正的活着了。”他说。
殷无央的话,赵芥起初还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是啊,这人一向心细。
“因为有个人说,我也可以有别的选择,试一试总归无妨。”赵芥颔首浅笑。
那人点了点头,却在心里问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当他看懂赵芥不由自主地向莫川谷靠近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若要进宫,我会与你一起。”殷无央认真地说道。
可赵芥却好似对他还有顾虑,她问:“可为了报仇?为了夺权?”
那人苦涩地摇了摇头,“皇权更替动辄流血百里天下动荡,哪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我这些年早就习惯了江湖生活,已经回不去那里了,我只是想了结了砀夕族之事,然后见一见我娘。”
赵芥明了,却只说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她还要去征得另一个人的成全。
她所指的人是周依娆,不过她并没有把握可以说动她,便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莫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