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舒梵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给我再拿个?炭盆来?。”
怀孕后她就变得更加畏寒,手脚还有些浮肿,特别难看,倒是头?发和皮肤更好了,容色较孕前更加娇艳,光可照人,简直不可思议。
她之前还会掉发,现在头?发都?不掉了,变得乌黑浓密又有光泽。
太?医来?看过,说是正常现象,孕期会改变人的体质,每个?阶段都?会有一些变化。
舒梵也就放下心?来?了。
只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行走坐卧都?变得不太?方便了。
相比于第一胎其实还好,至少没有一直吐,只吐了开头?那两月,后面进食就正常了,只是也不敢多吃,太?医千叮万嘱不可吃太?多,否则胎儿过大容易难产。
“娘娘,喝点儿稀粥吧,您今日都?没怎么吃。”晚膳的时候,归雁端来?一碗清粥。
虽然她现在不呕吐了,还是吃不下太?腻的东西,平日都?以汤水为主?。
“我来?吧。”身后一只大手稳稳接过了她手里的碗。
归雁抬头?就看见了一身玄衣的帝王,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其余宫人也都?跪了下来?。
“无?妨,起来?吧。”李玄胤将宫人都?屏退,在她身边坐下,低头?舀了勺粥仔细吹凉,递到她唇边。
舒梵别开头?,面上冷淡着。
“还在跟朕置气?”李玄胤垂眸,亲尝了一口粥,修长深邃的凤眸光华尽敛。
但眼神是清冷的。
舒梵其实很害怕他严肃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格外冷酷。他大多数时候会哄着她,唯有在政事和教育团宝的事情上,不会让步。
她三番两次的不驯似乎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她想?起了周青棠的话,他们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夫妻。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酸胀,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样想?,他对团宝的一系列举措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了。他是以一个?君王的角度来?要?求继承人,而不是父亲的角度来?要?求儿子。
皇室父子,本就不同于一般的家庭。
“先?把粥喝了。”他又舀一勺递到她唇边。
舒梵到底还是张口将粥吃了下去。
只是,有点味同嚼蜡。
李玄胤抬眸多看了她一眼,语气略缓:“虽然瑨朝如今一统,北有匈奴蠕蠕,南有党项羌敌,藩王节度使割据为政,内又有士族门阀倾轧,作为天子,若没有强劲的能力,如何稳固朝局、掸压平衡?别说身家性?命,瑨朝这百年基业恐怕都?要?毁于他手。舒儿,你对他过于爱纵,反是害了他。”
他自小生?活在群狼环伺的宫廷中,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是常态,比她更明白权力斗争的残酷。一个?没有能力的君王,下场不必说。
夺嫡等于养蛊,他的父皇便是这样做的,看着诸皇子斗得你死我活而自己作壁上观,可以说是一种历练,只是,他没有想?到笑到最后的是他最不看好的儿子。
一个?没有能力的帝王,轻则被外戚裹挟,重则被废被杀,妻子儿女乃至后人皆不可保全。
“也许你觉得朕对他过于严厉,其实不然。正是因为爱他,朕才不能听之任之任由他如此荒废学业、懒怠成性?。”他将勺子重新递到她唇边,“再进些,乖。”
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舒梵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只是,理智和情感是两码事。
“不了,我实在吃不下。”只是,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
李玄胤将碗搁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给人镇定心?神的力量,舒梵抬头?望向他,他起身半屈着将她揽到了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
舒梵不由闭上眼睛,眼帘颤了颤。
“别生?气了,对孩子不好,明日朕和你一同去见弘策。好吗?”他语气里满满的诱哄。
有点像是把她当?小孩子哄。
舒梵没好气,但也没再跟他争吵,将那碗粥喝了,由他抱着上了榻。
“怀孕了,干不了别的。”她侧过身去道。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朕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毫无?节制只知纵欲的人?朕只想?陪陪你,说说话也好。”
他从后面揽住她,清冷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她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窗外暗沉沉的,夜已?深沉,只偶尔传来?两三声鸟雀声。
舒梵忽然颤了一下。
“怎么了?”李玄胤忙掀被起身。
“没什?么。”她声音挺弱,也有些懊恼,“孩子踢我呢。”
“是吗?”李玄胤轻笑,伏在她肚皮上听了听,“奇怪,朕怎么听不到?”
舒梵心?情还郁闷着,不知道和怀孕有没有关系,她不想?搭理他了,翻过去继续睡自己的。
偏偏他还要?从后面抱着她,亲吻她的脖颈,弄得她特别痒,睡得睡不好。
在她烦躁发火之前,李玄胤松开了她,只是虚虚地握着她的手:“睡吧,朕明日陪你去看弘策。”
团宝在东宫独居了几个?月,如今算是安定下来?了。
只是,见到舒梵的那一刻他还是泪眼汪汪,一个?健步就冲上来?扎入了她怀里。
太?子少师裴少宇在旁边提醒道:“夫贵人之相,立如马,坐如山[1],殿下,身为太?子应行卧有度,不该喜怒形于色,奔跑疾步……”
团宝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舒梵笑了,将他抱到怀里亲了亲。
“你小心?点儿,他毛手毛脚的,别把你碰到了。”李玄胤长臂一捞就将团宝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坚实伟岸,抱着孩子非常轻松。
可是,虽然他此刻是微笑着的,团宝还是很紧张,到了他怀里就不敢乱动了,神情不安,远不似在舒梵怀里那么自在爱捣乱。
团宝四岁了,已?经有些懂事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无?法无?天。
他很怕自己的父皇,所以只是很小声地唤了一声“父皇”就没有别的话了。
李玄胤难得温和地问?了他几句,不过除了日常起居就是问?功课。
舒梵把团宝从他怀里抢回来?:“除了功课你不能问?点儿别的吗?把他都?吓得不爱说话了!整天就知道功课功课!我儿子的小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李玄胤:“……”
用?膳的时候,她都?是先?紧着团宝。
团宝不爱吃韭菜,看向舒梵,嘟起嘴巴:“阿娘,不吃韭菜——”
舒梵笑一笑,用?筷子将他碗里的韭菜都?捡了过来?。
团宝得寸进尺:“阿娘,要?吃鸡腿——”
舒梵把碗里的鸡腿夹到了他的碗里。
团宝还想?要?她碗里的肉丁,刚想?要?说,瞥到了李玄胤冷淡严肃的神情,忙垂下头?,乖巧地扒起了饭。
舒梵怀到八个?月的时候,走路已?经有些困难了,到了最后两个?月,每天睡觉也睡不好,且她的肚子格外要?大些。
太?医来?诊断过,说可能是双生?胎。
舒梵心?里更加忐忑,有一次抓着李玄胤的手问?会不会生?不下来?。
“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最后那两个?月,李玄胤除了上朝议政就是在重华宫陪她。
好在生?产还算顺利,舒梵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李玄胤给他们分别取名为李弘善、李思菱,封为秦王和琅嬛公主?。
哪有一出生?就封王赐封地的?
那段时间,谏院参舒梵的札子就跟雪片似的飞往李玄胤的案台上,有时候多到都?堆不下。
有一次她抱着孩子去御书房时,李玄胤正在翻,瞧见她,随手往她面前一展,笑着让她自己看。
舒梵蹙着眉看了眼。
“……因禁中天降皇子皇女,陛下龙心?甚悦,实乃人伦常情。然幼以大泽,封拜亲王,又取锦缎千匹,赏赐颇繁,如此破格拔擢,实所罕见,且有违祖制,长此以往必招天妒,臣民议谈。且娘娘素来?勤俭谦恭,柔善勉嘉,如此名声岂不无?辜受累?若陛下爱惜娘娘皇子,伏望三思而后行,取进止。”
这算是比较委婉的,说的不算难听。
她又翻了两本,言辞大体都?算委婉,倒像是为了履行谏臣职责,唯有翰林院大学士周勉用?词犀利,直说她狐媚君上、纵子奢靡,又参她父亲卫敬恒仗着她在外面作威作福,升迁过快,妹夫裴少宇鸡犬升天,以微末才能忝居太?子少师之位,是祸乱朝政之举,请皇帝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这就差直接指着皇帝鼻子说皇帝昏庸、被她魅惑了。
“不用?搭理,周勉与?范直同流,沽名钓誉夸夸其谈,迂腐无?能之辈。”皇帝随手推开札子,只笑了一下,也没有计较的意思。
舒梵又翻了几本札子,还有骂他的,这帮文臣损起人来?是真的损,不直接指着你的鼻子骂,而是变着法子阴阳怪气。
她换位思考,觉得自己没有他这份气量。
“皇帝也没那么好当?。”
李玄胤揽了她的腰,微微施力她便跌坐在了他腿上。有什?么咯到了,她不免往前挺直。
可前面就是案几,根本无?路可退。
她声音细弱:“这可是大白天。”
他只是笑了一声:“陪朕看折子。”
“……有人进来?怎么办?要?是叫那帮谏臣瞧见,又要?参我了。”
“朕也天天被参,你怕什?么?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又不会掉块肉。”
舒梵回头?,他的吻落在她唇上,微扬的脖颈上,喉结微微凸起,凌厉性?感。
她腿根发软,脸颊上漫起红霞,却见他笑了一下,倏然把她推开了。
她怔了下,脸更红,是羞恼的:“干嘛?”
“皇后是不是忘了,你还在月内呢。”他递了块薄荷糕给她,示意她消消火。
舒梵接过来?,愤愤不平地咬了口。
李玄胤眼底的笑意加深。
新的一年,辗转入夏又辗转入冬,枝叶逐渐凋零,距离庆国公叛乱兵败被杀,似乎好像还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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