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她说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按捺住了心中的杀意,“当日我小弟夭折,我赶到府上的时候,并未瞧见他的模样。后来我问祖母,她说早夭的孩子不能葬进祖坟。”
“按照家乡的习俗,让您抱出去以翁棺相葬。当时那接生的郎中可有说什么?”
她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进澄明院的时候,院中已经开始挂白幡了。顾老夫人见着她来,便抱着她失声痛哭。她当时心头发沉,手中的包袱都掉落在了地上。
然后立即冲进了产房中去,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有艾草烟熏火燎的味道。
母亲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她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换上了她瞧着眼生并且不是特别合身的睡衣。她那一瞬间如遭雷击,压根儿不敢相信能够徒手打虎的女侠左棠,会这么了无生气的躺在了床榻上。
当时祖母在她耳边不停的念叨,“好孩子,你快哭啊!你若是不哭,你母亲下辈子投胎是要做哑巴的!”
她哭不出来,死死地跪在那里。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相信这是事实的时候,才想起问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
顾甚微想着,不等顾楼回答,又继续追问道,“我小弟看上去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顾楼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顾甚微会问这个问题。
他有些诧异地摇了摇头,“怪异之处?小郎君的确是我去安葬的,但我也没有瞧见他是什么模样。”
“当日左娘子瞧着不大好了,血流不止不说,孩子也一直都生不下来。我在院中候着,主君突然让我去请郎中来,还说汤太医是妇科圣手,若是请得他来,一定母子平安,他还亲笔写了拜帖。”
“我拿着之后不敢停,快马加鞭的就赶了过去。但是汤太医并不在家中,汤家人说宫中的苏贵妃怀胎十月要生产,汤太医已经在宫中待了两个月未曾归家了。”
“我当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准备去平安堂请旁的郎中来瞧,却是不想在门口遇到了汤家兄弟。他们风尘仆仆的,听闻是刚刚才回汴京城,早前几日去采药去了。”
顾甚微认真的听着,嗤笑一声。
原来如此,她就说如果顾家人有心要害她母亲一尸两命,为什么又那般好心去汤家请人来瞧。
他们就不心虚么?
搞了半日,原来是那家人故技重施!明明知晓汤家并无人在家,却还是让顾楼火急火燎的去,到时候不光是京城里人人要夸他们一句善待媳妇,还在顾右年那里有个交代。
可不曾想,顾楼正好撞见了回城的汤大郎同汤二郎。
“回到家中之后,一开始老夫人不同意两位郎中进去,觉得他们年纪轻男女搜受不清,不符合规矩。还是主君让他们进去的,当时夫人已经很不好了,我就听安排去提前准备着后事了。”
顾楼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甚微。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去了一段时候,后来夫人身边的丫鬟东哥就跑过来寻我,说是你阿娘去了。老夫人叫我拿一个翁坛过去,将小郎君给敛了。我去的时候,孩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瞧不见脸。”
“我用白布包裹了一圈,然后按照老家祖上传下来的习俗,将孩子葬在了澄明院后边的竹林子里,就是您后来去祭拜过的地方。”
顾甚微握了握拳头。
“我瞧着澄明院现在已经没有了,被划到福顺公主府去,那我小弟还在那里吗?”
顾楼点了点头,他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忍心看顾甚微,“不过后来澄明院被拆掉了,帝姬不喜欢竹林,喜欢桃花树,那一边地方,如今成了一处桃林。坛子还埋在地底下,但是墓碑已经没有了。”
顾甚微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接生的稳婆,还有春杏您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吗?”
母亲去世之后,春杏在澄明院还待了一段时日,后来府中放人她到了年纪,就被放出去了。
至于顾老夫人身边的那个婆子,她离开顾家的时候,都还一直在的。
她从前没有怀疑过有问题,便也没有留意过。
顾楼摇了摇头,“春杏离开了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外头请来的那个稳婆刘婆子,早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后来府上又换一个姓艾的接生婆子。”
“倒是老夫人身边的那位,还一直都在跟前伺候着。”
顾甚微认真的听着,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多谢楼叔,您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等他日你离开汴京,我去给你送行。”
顾楼轻叹了口气,“就是没有帮上姑娘的忙……”
他说着,迟疑了片刻,又道,“春杏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她有一个妹妹,名叫春娇,还在汴京。”
第73章 深夜盗墓
“从前我是府中管事,没得多打听几句。春杏同我提过,她有个阿妹叫春娇,嫁到了南阳巷帮着夫家卖豆腐。她那时候欢喜得很,说那豆腐郎是个地地道道的汴京人。”
“只是好几年过去,不知春娇可还在那里。”
顾甚微听进了心里去,她犹疑了片刻,想着楼叔不久就要回岳州去,终于还是下定决定开了口。
她打心眼里敬爱着父亲,为人子女,问这样的问题十分的冒犯。
“楼叔,当年我阿爹可曾议过旁的亲事?”
顾甚微说着,想着这话容易有歧义,又补充道,“在我阿娘怀有小弟的那段时日。”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阿爹不是那样的人”,顾楼倒是没有迟疑,十分肯定的说道。
“捕风捉影?捕的是哪里的风,捉的是哪里的影?”
顾甚微敏锐的捕捉到了楼叔话中的意思,这么说来,汤太医听到的传闻很有可能并非是空穴来风。
楼叔有些不悦地看了顾甚微一眼,他抿了抿嘴唇,声音更低了一些。
“五郎忠义有德,人品上佳,姑娘不应该这样怀疑自己的父亲,我替五郎叫屈!”
“若非说那风儿影儿的,提起来还同清姐儿要嫁的昌义伯府有关系。昌义伯府的大娘子是个续弦姓曹。曹大娘子在闺中之时,曾经为你父亲所救。”
“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五郎侠肝义胆,所救之人不知凡凡,像曹娘子这般的姑娘家那是一个巴掌都数不完,总不能因为这,便编排五郎有停妻另娶之意。”
楼叔越说越是生气,他指了指那天,又指了指地。
“便是那天上银河倾盆而下,便是那土地地龙羽化而上,你阿爹也绝对不会做出那等抛妻弃子之事!”
顾甚微听得心头肿胀,“我阿爹无意,未必旁人就无意,不是么?”
楼叔像是被冰水浇透了一般,有些难受的低下了头去,他长叹了一声,眼中满是迷茫,“姑娘,您说究竟为什么呢?是什么变了呢?”
顾甚微沉默不语。
她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告别楼叔出来,太阳已经热烈了起来,春风吹拂过的汴京城似乎一日一个光景,前两日还在下着冰雨,这两日路边便已经见着了绿。
清风吹来,杨柳依依,大街小巷的人一下子仿佛多了起来。
大黄状似认出了她来,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小跑着,欢快地摇着尾巴。
顾甚微在墙角根站着,瞧见楼叔提了簸箕回去,那顾家门前的童子嫌恶的捏着鼻子,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楼叔佝偻着腰,轻轻地笑着,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辩驳。
他安顿好了一切,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门前,不知道是等着谁归来,还是等着谁同他一起离去。
……
子时的汴京城宴会已经曲终人散,裹着小夹袄的打更人敲着梆子,扯着嗓子吆喝着。
夜里头犯困,他有些迷迷瞪瞪地,待从那顾家门前经过时,却是顿住了脚步猛然惊醒,他拿着灯笼一照,发现那新鞋踏上了没有铲干净的马粪,低声咒骂了起来。
待他一走,那乌漆嘛黑的小巷子里,突然传出来了一阵怪异的笑声。
那笑声闷闷地,像是被人捏着鼻子憋着气,听起来噗噗得令人难受不已。
顾甚微听着,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狠狠地剜了旁边的吴江一眼。
吴江立即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错,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保证明日整个汴京都知晓那老虔婆的糗事。”
“这个我最在行了,你可知怎么样才会传得人尽皆知,经久不衰不?取绰号!”
吴江说着,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比如叫做马粪娘子!”
顾甚微眼睛微亮,轻哼了一声。
吴江弯了弯腰,双手合十,做了个讨好的姿势,他想了想,又道,“上回去查褚良辰,是我错得离谱,如今时宴兄已经给我招了魂,我断然不会再那般魂不附体做错事。”
“顾大人,顾亲人,小人这里还有一计,不知可否?”
“那么精彩的好戏,我没有瞧见那是抓耳挠腮那叫一个难受。这时候我就在想了,若是有人愿意将它给画出来,造福大众,岂不是无量功德的好事?对吧,时宴兄?”
韩时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了看顾甚微,此人脸上鄙夷,眼中却是跃跃欲试;再看吴江,就差现在就把着他的手来研墨,逼着他连夜开始画了。
他咬了咬牙,“两位可还记得自己是朝廷命官,今夜还有正经事。”
顾甚微同吴江同时失望的耷拉下了脑袋,韩时宴瞧着眼皮子直跳,无奈地说道,“等办完正事我就画。”
他的话音刚落,就瞧见先前像是被雨淋湿的失落小狗一般的二人,立即精神抖擞起来。
“澄明院就在那个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福顺公主府的桃花林,我小弟就埋在那个位置。一会儿我带着你,吴江扛着锹。我们动手的时候,你负责放风。”
“要是瞧见有人来了,就学狗叫。这附近有流浪的黄狗儿,便是叫起来也不引人注意。”
韩时宴脑子一嗡,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顾甚微,“你不是说,今夜让我过来就是做一个见证。一会儿将你小弟送去开封府让老仵作验看。又说我对公主府熟悉,知晓府中家丁平日里是如何巡视的……”
“没有说过要学狗叫!”
韩时宴说着,神情十分的复杂。
顾甚微不光是说到做到,再不疑他。且办事雷厉风行,才刚说要从顾家查起,她便已经一日千里,决定要给她小弟开棺验尸了。
他们二人若是私下行动,即便是查出了有毒,也容易使得证据被人质疑是他们半路上动了手脚。
所以要开棺验尸,按照大雍律法那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开封府,绕不开老仵作去。于是这前来盗墓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顾甚微听着韩时宴的质疑,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放心吧,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用学狗叫,我们就是未雨绸缪,先定下一个暗号。”
韩时宴额头的青筋暴起,这话术怎么这么熟悉?
这分明就是无情浪子哄骗小娘子的话,只要不被家中大娘子发现,谁知道你是我养的外室?
第74章 半夜敲门
韩时宴还欲争辩,那嘴尚没有张开,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顾甚微一把抓起他猛地朝上一拽,紧接着脚下一软,他已经从墙外转移到了墙内。
他捂住了嘴,强压住了直冲脑门的吐意,就瞧见顾甚微递给他一颗梨膏糖,然后冲着他使了一个眼神。
韩时宴心中微暖,拿起塞进了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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