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千秋
可又有太多的不能说。
谁知刚上去请安,就被海父甩了一巴掌。
“孽障,你是把我们海家的脸都丢尽了。”
海云舒捂着脸,热辣肿胀,齿间也冒出了一丝血。
母亲忙拦着:“相公,你这病才没好几天,别动气,先听听舒儿怎么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干得那些事,她有脸说,我也没脸听。咳,咳——”
海父气急攻心,一声声猛咳起来。
海云舒忙扶着:“爹,你没事吧。”
海父年轻时,去北荒做生意,遇上暴雪封山,寒气侵体就落下了病根。每到秋末冬至,咳疾的老毛病就要犯。
“别管我!我这还有口气儿,没被你气死呢。”
母亲直从中劝和:“舒儿,你父亲一接到程家的信儿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你跟江家二郎到底怎么回事?一路上,谣言传得满天飞,我和你爹都要急坏了。”
程子枫母子俩就坐在一旁看戏,幸灾乐祸,等着瞧笑话。
程子枫拱火:“云舒,说啊。快点告诉岳父大人,你都做了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怎么给咱们侯府增光添彩的。”
别人之砒霜,就是他俩之蜜糖,惺惺作态,乐此不疲。
海云舒不惯他那张臭嘴:“添光谈不上,给你添点绿倒是没问题。”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就许你在外花天酒地,纳妾生子,你们男人能做的事,凭什么我们女人就不行?”
海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海云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索性认了:“爹,娘,那不是谣言。我和江成璟的事,是真的。”
此言一出,程子枫也不嘚瑟了,他本来还想看她出丑,谁知她认的这么干脆,完全没有愧疚之心。
他脸色黑一阵白一阵:“岳父,岳母,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你们看看她什么态度!”
海父险些晕厥:“混账,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我跟你母亲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母亲也惊诧万分:“舒儿,你疯了,女儿家的声誉最重要,这种话也是能胡说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某些人,肚子里花花肠子一堆,面上还急着装正人君子。”
“可是,那江家二郎……”
江家二郎是何等人物?
那是宛平百年难遇的天降魁星。
老早就卦师给他算过——天纵奇才,治世能臣,乱世奸雄。可命里带煞,一生无福无乐。
多年前,江母意外失声,江家大郎无故落水而死,与他亲近的人无一善终。
这也是海家当年退婚的一个重要原因。
且不说海云舒已经嫁做人妇,就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海家也不想自己女儿跟江成璟这样的人有瓜葛。
海云舒知道父母所想,索性问:“爹,究竟何为羞耻?”
她指着程子枫:“有这样贪生怕死的丈夫就不羞耻?被他们合起伙来算计欺负就不可耻?由他们戳脊梁骨骂着商籍贱女就不可耻?
“爹,我也是人,不是任他们搓揉的烂泥。如果奋起反击就是可耻,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光荣?”
天边一声闷雷滚过,划破了平静。
乌云密布,风开始狂暴地呼啸,顷刻间,雨滴如箭一般疾驰而下,打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海父沉思了半天,才问她:“这门亲事,是我给你选的,从前没问过你的意思,今儿当着你婆母、丈夫的面儿,我好好问你一句,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
海云舒将眼泪压在了眼底,是她最后的倔强:“爹,你若真心疼我,就成全我。”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声,仿佛叹尽了半辈子的无奈。
良久。
他转身给程老夫人陪了张笑脸:“亲家母,我这女儿让我宠坏了,她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若不是为了亲自赔罪,我也是没脸登你们程家的门儿。”
程老夫人端着侯府贵妇的架子,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海员外,当初是你拍着胸脯说你们海家三姑娘是最温柔贤淑、懂事乖巧的一个,我这才不在乎什么门第,答应了这门婚事。可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我东昌侯府庙小,容不下你女儿这尊大佛。”
第155章 釜底抽薪
海父谦卑道:“亲家母说得对。可孩子们年纪小,心气儿高,拌起嘴来头脑容易发昏,这种大事还得咱们清醒的人来商量。”
程子枫插嘴:“还商量什么?身为官眷贵妇,竟与人为奸,不守妇道,那是要浸猪笼的。”
“闭嘴!”程夫人呵斥他:“我跟你岳丈说话,你插什么嘴?”
显然,姜还是老的辣。程老夫人知道有江成璟做靠山,就是告到应天府,他们也不能拿海云舒本人怎么样。
倒不如把实在的攥在手里,趁海家二老都在,敲上一笔。
如此一来,既甩了海云舒这个烫手山芋,又能得到海家的巨额赔偿,可谓全身而退的两全其美之计。
程老夫人:“你们想怎么商量啊?这闺女心野了,不着家,我管不了她。如今闹成这样,你们海家想拿什么弥补啊?”
果然,海父提议:“云舒她犯下大错,但念在她为侯府生儿育女的份儿上,还请亲家和姑爷顾及彼此脸面,给她留条活路。我们海家愿意在银钱上,进行补偿。”
老夫人心里暗喜,面儿上却没显出来:“笑话。你说的好像我们程家只图你们钱似得。”
海父忙解释:“亲家误会了,你们是侯门勋贵,什么都不缺。是我海家门第低微,也只能在银钱上添补一些。这样,你们开个价,我绝不还一个子儿。”
正中下怀,老夫人态度也好多了,面色微笑,嘴上也叫起亲家了。
“亲家公,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世子还小,若是两家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你说是吗?”
“正是。”
“这样吧,嫁妆单子留下,我们也不贪,将来还都用到琮儿身上。另外,你们再补上五十万两银子,程家家祠该修葺了,这种不光彩的事,我擅作主张已是不该,怎么也要给祖宗添添香火,求得原谅,心里才能安生啊。”
便是皇帝修陵寝,也没这么狮子大开口的。
她可真好意思。
海父是想拿钱买安宁,就没讨价还价:“就按亲家母说的……”
“不行——”海云舒当即站出来阻止。
“琮儿我必须带走!”
程子枫不同意:“你想得美,琮哥儿是我程家血脉,岂能让你带走?”
按常理,一旦和离,只要夫家不点头,孩子都不能跟母亲的。
程家这几个狼心狗肺的,还惦记着琮儿是程子枫的亲骨肉,不肯撒手。
程子枫不依不饶:“海云舒,难道你干了这些蠢事,还想带着琮儿改嫁到江家?让我儿认那奸贼做爹?你还要不要脸?”
海母见他说话难听,也不由得护着女儿:“请姑爷谨言慎行,舒儿只是舍不得琮哥儿,什么认贼作父,说的也太离谱了。”
“我没你闺女离谱,”程子枫指着海云舒:“自以为卖身给江成璟就鸡犬升天了?他很快就会玩腻的,都是男人,我还不知道吗?商贾门户,自甘下贱,要走也别带上我儿子!”
平日骂也就算了,如今海家长辈都在,他还把门第家世挂在嘴上没完没了地嘲讽。
海云舒简直忍无可忍。
当下就想撕破脸,劈头盖脸地告诉他,琮儿和珂儿都不是他亲生!他带着两顶绿帽子,还抬得起头给别人养孩子?
可父亲一把攥着她的手,将她挡在了身后。
父亲走到程子枫面前,他声音虽沙哑,可掷地有声:“我原本只当是小女任性妄为,如今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岳父,你这话什么意思?”程子枫仰着头,像是犯错又不肯承认的怂鬼。
海父也看出了这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小人。
不愿跟他废话,直接说:“我海家再赔上五十万两,琮哥儿由我闺女带走,同意的话,就写契书,按手印。不同意,你们就休妻,我们带着嫁妆和闺女回宛平,孩子留在程家,你们爱怎么养,就怎样养。”
釜底抽薪。
父亲掌心是冰凉的,可海云舒心里却是暖暖的。
爹爹这是在为她撑腰。
程子枫不禁跟他娘对了对眼神,这可是五十万两,还有海云舒的嫁妆,加起来足够侯府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老夫人何等精明,怎能算不清这笔账?孩子即便让她带走了也是姓程,海云舒先养几年,养大了,还能不让他认祖归宗?让琮儿当个野孩子?
万一给海家逼急了,真闹起来,不要孩子甩手走了,岂不让到手的真金白银给飞了?
老夫人得了便宜,心里已有盘算。
反过来骂程子枫:“不懂规矩的孽障,嘴上没个把门的,还不滚一边待着去,别在长辈面前碍眼。”
转头又给海父一个笑脸:“亲家公,我先替这不孝子给你赔个不是,你的诚意我们程家心领了。
“钱不钱的都是其次,主要我们程家也不是心狠手辣的,非要在这事儿拼个你死我活。我若不答应,倒显得得理不饶人,不给儿媳妇留活路,她日后也得做人不是。”
海父不愿听她说:“亲家母不必多言,若同意就叫人拟个契书吧。”
“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写。”
老夫人叫来了账房先生,把程、海两家约定的事项一条一条写了下来。
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拿给海父看。
父亲看了,二话没说,提笔又加了一行小字,就直接摁了手印。
“可以了。明日你们便能拿着去海家的商行兑银子。”
程子枫也摁了手印,得便宜还卖乖,说:“海云舒,你一无显赫家世,二无倾世容貌,能嫁给我已是三生有幸,你不知珍惜,我不怪你。今后改嫁,要本分做人,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别人可没我这么好的脾气。”
这话海母听着都觉得憋屈,偷偷在一旁抹泪。
程老夫人拿着契书如获至宝,又得强忍着笑意:“亲家公,你真是客气。还有,这云舒刚写的休书就撕了吧。”
那休书是海云舒按照江成璟的话,一字一句写的。
如今两家都谈妥了,恐怕休书也不做数了。
谁知海父说:“不能撕。”
“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