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千秋
老夫人脸上白一阵黑一阵的。
晚上回了关雎阁,小婵摔了帕子坐在凳子上。
“什么玩意儿,一群没心肝的,见侯爷的事没了,就又想踩咱们头上。她们可别忘了,大爷还在大狱里蹲着呢。”
海云舒在白玉颈瓶里插上一支西府海棠,悠悠道:“她们惦记着侯爷回来做靠山呢,哪会搭理咱们?”
“那大爷呢?”
“至于大郎,一个庶子,之前还有个侄女儿媳妇牵绊着,现在无亲无故的,老太太哪还愿意管他啊。”
“老太太不是最在乎她那贤德的名声吗,她会不管大爷?”
“大房的主君下狱,主母被斩立决,有个姑娘还惹出那么件不光彩的事。这样的门户,谁管不惹一身骚。退一万步讲,她就是真的撒手不管,外人也不会说什么。没准儿还夸她大义灭亲呢。”
她这婆母,是心里有千百个弯弯绕,面上也是菩萨低眉。
“那我们怎么办?奴婢记得,夫人不是求摄政王一直拖着侯爷的案子吗?怎么突然就要结案了,还都传要判那几人个诬告呢。”
这点,海云舒确实也没想通。
案子是由江成璟亲自过问的,若不是他改了主意,旁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已经吩咐了莺歌去打听消息,想来会有答案。
海云舒摆弄着插花,剪掉多余的绿叶:“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莺歌才从公主府打探回来。
她一路风霜带雨的,连口润喉的茶也顾不得喝。
“长公主知道夫人忧心,就亲自去了趟宫里打听,她说,二爷的案子,最后是小康太后定的。”
“小太后?”
怪自己蠢了。早该想到是她的,除了她,谁还能说得动江成璟?
海云舒让莺歌坐下先缓口气:“定的无罪?”
莺歌点头:“是。听说那几个诬告的人,已经画押了。”
“好快的动作。”
最初程子枫的事儿是海云舒匿名透信告发的,大约是朝中有人想落井下石,就又指派了几个军士去作证,想要钉死侯府这桩案子。
朝廷也能借此机会收回些兵权,打压武将出身的亲贵们,何乐而不为?
没曾想,会有这样的反转。
海云舒原本计划是拖个三年五载,拖到她把侯府整垮,拖到和离,再将这群小人一个个收拾了。
可如今,小太后偏偏插了一杠。也要淌这趟浑水。
莺歌担忧:“夫人,要是侯爷判了无罪,恐怕很快就会回府了。到那时候,只怕咱们做起事来,多有不便啊。”
小婵并不认为:“有何不便?是侯爷狼心狗肺在前,夫人只管与他和离,他还能杀人灭口不成?”
莺歌说:“若是此时夫人和离,嫁妆都拿不回来,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那怎么办,咱们现在腹背受敌。你说小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放侯爷回府,那在外人看来,不是帮夫人吗?她怎么肯?”
“你傻啊,侯爷回来,不就拴住夫人了吗?”
小婵突然开窍:“如此一来,她跟摄政王之间,不就更没阻碍了?”
莺歌道:“狡兔三窟,好在夫人有先见之明,搭上少阳长公主这条线,不然摄政王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把夫人往火坑里推吗?”
“夫人可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海云舒指尖叩着案几,她想事情的时候,一贯这样,单从表情瞧不出是淡定还是忧虑。
其实,莺歌和小婵的顾虑都没错。
程子枫一旦回府,家里的人就没了顾虑,说不定还会和以前一样,合起伙来算计什么阴谋,只怕到时候防不胜防。
海云舒嘴角牵出一抹不易察觉地笑:“别忘了,咱们还有琮儿。”
这局棋,从一开始程子枫就注定要输。
只要琮儿还在。
只要琮儿还是东昌侯府的世子。
他们就是再算计,再忙活,最后还是给她的儿子做嫁衣。
程子枫既然想回,那就回来好了,一家子整整齐齐,到时候也更方便收拾。
宠妾灭妻也好,兔死狗烹也罢。
总之这顶帽子,他是带定了。
*
果不其然,这一天,没让程家的人等太久。
大理寺主审的程子枫阵前投敌一案,最终被判是诬告。
对外说是东昌侯并非投敌,而是去敌营打探消息时,不幸中了敌人圈套,这才生死不明。
案子由皇上亲自过问,可皇帝只是个六岁大的娃娃,能懂什么?
怎么判,还不是任凭宫里垂帘听政的那位说了算。
最终,为此事作证的几个军士被判诬告,刺配到凉州。
而朝廷恢复了程子枫平远大将军的封号,圣旨上还说,要不遗余力将东昌侯找回来。
讣告一出,清退了民间不少流言蜚语。
程老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她见时机已到,便去武陵寺算了个良辰吉日,以东昌侯突然现身关外,千里归乡的戏本子,风风光光的把程子枫接回了侯府。
侯爷死里逃生,是天大的喜事。
再加上,琮哥儿和珂哥儿这几日就要做周岁礼,索性遍请京都的达官显贵,一起摆宴庆贺庆贺。
第36章 抓周
见天家都不追求程侯的案子,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也都上门拜礼。
程府门前,宾客是络绎不绝。
海云舒身为侯爵夫人,定是要主事的,更何况还牵扯到琮儿的周岁礼,她自然上心。
司衣局一早送来的是套莲青色万字织银连烟十二幅湘裙,平整地撑在檀木架子上,日光透过纱窗撒下几缕微亮,绣线蜿蜒好似曲水浮动,波光粼粼。
一看这几朵青莲就是出自潘秀的手笔。
替海云舒更衣的嬷嬷说:“这套湘裙,全然是照着夫人的尺寸裁剪,府上十个绣娘,整整秀了两个月呢。”
另一个嬷嬷也夸:“夫人颈长身细,穿上去袅楚宫腰,再没比您更合适这身衣裳的了。”
小婵一直在外屋忙活,乍听着,还以为几个嬷嬷是溜须拍马的想讨赏钱。
直到她卷帘进来,才被眼前一幕惊呆。
夫人这身浮锦长裙雅致,玉钗流仙髻清寡,再加上一双攒珠绣鞋,走起路来婀娜小蛮,恰似十五女儿腰。
小婵咧嘴笑道:“夫人,你这么出去,不得甩隔壁白小娘十八条街啊。”
想想又说:“不对,是一百条街。”
“你啊,就爱嘴贫。”
白小娘平日最喜欢这种楚楚可怜,清汤寡水的装扮,不曾想,夫人一动真格儿的,她连根脚趾都够不上。
什么叫蕙心纨质,温文尔雅,待会儿定让遍京都的豪门士族都瞧瞧。
程子枫一直在前院招呼着宾客。
他在西山的凤林庄躲了一年多,人都快憋死了。
如今绝处逢生,自然气色大好,赶着与各位旧友幕僚攀谈感慨一番。
八个国公府,十六家侯爵府皆是送来了厚重的贺礼。
一时间侯府上下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直到海云舒出现。
“呦,程侯,你家大娘子来了。”
程子枫顺着那人眼神望去,不禁呆住。
烟雨阁里,美人如仙子一般。
她本就消瘦,再趁着莲色衣裳尤显飘逸,如瀑青丝似墨染,举手投足间气质典雅,与人谈笑时明眸善睐,白水鉴心。
不知为何,心像是突然被揉搓了一下。
程子枫忽然想到,自己很久没见过她了。
前几日回府,也都是随便找个理由睡在书房,后半夜,就偷偷溜进白沧斋厮混了。
记忆里,海云舒不爱粉黛示人,虽有那么几分颜色,可常年埋头在算盘账本里,难免惹一身商人的铜臭气。
再加上她不喜装扮,嘴又不甜,不像白师师那样变着法子讨人稀罕。
日子久了,索然无味。
不想分别才一年,她竟变化如此之大。
这一眼,让程子枫久久挪不开。
“这谁啊?”
有人在远处议论。
“还能是谁,海娘子呗。”
“就是她啊,前几天还听我家夫人提起过。原以为是个夜叉,不想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啊。”
“要不说程侯有福呢,刚从前线死里逃生,又有美人在怀,真是艳福不浅啊。”
“张兄,你都有家世的人了,想法还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