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千秋
大嫂见状忙劝和:“弟妹,母亲不是那个意思,府里属你读书多,使钱的路子广,就是想一起商量商量。如今家里爷们儿都被抓走了,咱们总得想个法子不是。”
想什么法子?
不就是还想让她继续拿钱买路子?
这些年,大哥爱攀附权贵,在酒楼赌场里出手阔绰。三郎四郎年少气盛,总是流连于烟花柳巷,还有姑娘们的胭脂水粉,里里外外赊得账,哪个不是一笔笔的找她去还?
美其名曰,侯府由海云舒管家,自然要得她的允准。
可又有谁是事先报备了花销,入了公中的账?还不都是海云舒拿自己的嫁妆一次次替他们补窟窿,息事宁人。
即便如此,在某些人眼里,她还是出身低微的商籍,就算家财万贯,也抵不过他们面子上的清流高门,活该被剥削。
海云舒瞧着府里人一个个吸血蚂蝗的做派,越想越憋屈。
“侯爷真死了也罢,逃回来受死也罢,左右我都是要做寡妇,没什么好担心的。”海云舒大有撒手不管的架势:“倒是你们,郎君性命堪忧,不自己想法子,却还在这儿惦记着让别人出头,可笑。”
她们这才慌了:“你,你不能破罐破摔,不顾其他房头的死活吧?”
“江成璟点名了叫你去,我们就是想求他,也没路子走啊。”
“怎么,比你们多认识个人,也成我的罪过了?”
“那可是口不二价的主儿,独断专行,杀人不眨眼。得罪他,咱们横竖都是死啊。”
明晋侯,多显贵的门户,他一句谋逆造反,将人家侯府掀了个底儿朝天。
“平日里你们自诩什么官宦人家,书香门第,怎么到了关口,那些门生故吏通通都不见了?要我一个商贾之女去出头?”
真是仗义多是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
程老夫人也是大为不解,佯装:“云舒,万一子枫还活着,你就不想救他?”
“我救他做甚?他死了最好。”
“什么?”老夫人傻眼。
“死无对证,谁也拿咱们没辙。若程子枫真是个贪生怕死的,投了敌又跑回来,岂不是要害死全家?”
说得有理有据,几个妇人也纷纷点头。
程老夫人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海云舒是打量着丧事一办,就撒手不管了?
就把二郎当个死人扔在外头,她好借机当家作主?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她!
*
一连三日,不断有消息传进侯府。
无非是大郎挨不住板子乱咬一通,把侯府私吞皇庄钱粮的事抖了出来。
三郎、四郎更是没什么根骨,还没上刑就开始狗咬狗,说对方强占民女,逼良为娼。
总之,程子枫吃败仗投敌的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其他人倒是惹了一身官司。
全家人一个个寝食难安,唯有海云舒淡定,除了抱孩子,就是看账本,像是早有计策一般。
这天早晨,宫里内监来传圣旨,没提侯府的案子,只说是太后生辰,要请侯爵夫人海氏入宫参加夜宴。
旨意来得有些蹊跷。
侯府被封,谁也不能进出一步。莫说是太后生辰,即便是命妇朝拜也该免了。
莺歌揣摩出深意:“夫人,怕是场鸿门宴呢。”
“你也看出蹊跷了?”
来传旨的内监是个生面孔,自称是在皇帝身边服侍,可海云舒闻得出,他身上的云雪甘露香是太后宫殿独有的焚香。
当今圣上才年方六岁,由东、西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其中,西太后康氏是小皇帝的生母。
康太后正值青春貌美,与江成璟是表兄妹。
因为年轻,私下里不少人称她小太后。
市井有传闻,小太后早已跟摄政王暗通款曲,两人在皇宫大内也不顾廉耻,奢靡淫乐。
不然,以江家从前的门第,若不是攀上太后这条线,做了外戚,哪能平步青云?
“要不夫人告病假,别去了。”
“我当然要去,不但去,我还要见江成璟。”
“奴婢不明白。”
海云舒嘴角浮起一抹笑,其实,她早就埋了心机,等得就是他。
为了不浪费时间,是她匿名递了封密信,告发程子枫投敌。
她知道江成璟会来查封侯府,特意那天穿了他最喜欢的青云纹水衫。
她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果然一眼就瞧见。
她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傻傻的去求人。
她就是要让她们害怕,她们慌乱,她们病急乱投医,只能跪求她去摆平。
之后,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找江成璟,利用他手中的权利,一步步替自己复仇!
莺歌并不知道海云舒这些心思,担心道:“夫人,你也知道,小太后可是跟摄政王……”
海云舒抿了口茶:“我自会应对。倒是他们……”
她定定把茶盅搁在桌上:“爱而不藏,自取灭亡。”
*
晌午,几房妇人听闻海云舒要进宫,就堵在寿宁堂哭哭啼啼。
程老夫人顶不住压力,只得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海云舒爱吃得菜,亲自端去关雎阁,陪上笑脸。
老夫人打包票:“云舒,宫里都是踩在咱们头上的大人物,你若去了,给大郎他们求个情,若能救出来,我立刻请程家耆老见证,给琮儿一个世子之位。”
她倒是好心机,好谋划。昧着良心,干这顺水推舟的事。
沾沾自喜的以为是琮儿才是程子枫的亲生骨肉,一边哄海云舒去摄政王府,一边推她自己的亲孙子上了位,一石二鸟。
海云舒冷静自持:“婆母请不请人见证,世子之位都是琮儿的,我不急于一时。”
世子之位就在眼前,她竟如此淡定?
都是深宅几十年熬出来的老狐狸,自然能屈能伸:“云舒,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母亲说,只要我能做主,绝不推脱。”
“不如,就先把白师师发卖了吧。”
第7章 就是要算计你
老夫人迟疑:“这……恐怕不合适吧。她好歹也给咱们程家添过男丁,要真是赶出去,你不得落个善妒的恶名。”
“那就让嫂嫂断了对娘家接济,我们对那几个穷亲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偏他们不知好歹,一次次地拖累侯府。”
大嫂是程老夫人的侄女儿,一大家子天天打着侯府的旗号招摇过市,借钱又借势。
前世,更有个姓赵的远房姑姐爱上门说海云舒的闲话,挑拨是非,什么“一女侍二夫”,“寡妇还想坐花轿”,险些让她被唾沫星子淹死。
“云舒,他们毕竟是亲戚,这要传出去了,你嫂嫂还怎么做人?”
“婆母这也不肯,那也不愿,不像是来求人,倒像是来打发叫花子的。”
见海云舒要走,老夫人只得咬牙应承:“好,好,我明日就让玉秋去办。总行了吧?”
到底是没敢动儿子的心上人,老夫人丢车保帅,不过是几房家道中落的穷亲戚,眼下侯府尚且自身难保,得罪就得罪吧。
至于白师师,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海云舒慢慢跟她算帐也不迟。
*
入夜,月色渐浓。
皇宫,宴席,礼炮,繁复地礼节一直延续到深夜。
康太后不胜酒力,早早离开了筵席。
她确实有种狡黠的美,野心和算计都写在脸上了。
年少时孤身入宫,与先帝差了三四十岁,却凭借一身本领从小小的殿前宫女爬到贵妃的位置。
因为美貌,她生前就颇受先帝疼爱,宠冠后宫。
如今儿子登基为帝,大权在握,更加没了拘束。
听闻,三天两头的夜传摄政王进宫议事,也不知是什么紧急的国政大事非要通宵商议。
几杯梅子酒入喉,海云舒有些头晕,偏有个没眼色的宫女撞翻了酒盏,弄脏了衣裳。
她还没发作,那小宫女已连忙跪求道:“侯爵夫人赎罪,偏殿有备用的衣裳,奴婢这就带您去换上。”
殿前失仪是大不敬,海云舒没想太多,就跟她去了。
怎料还没走多远,小宫女便开始闹肚子。
“夫人,我难受的很,偏殿也不远,就在那儿。麻烦你自己先过去吧。”
说罢,只给她指了个方向就跑了。
无奈海云舒只能按她所说,来到三重门外的一座宫殿,推开门,空无一人。诡异的纱绸缠满了梁柱,如冰窟般阴冷。
走到内殿,隔着一道苏绣屏风,后面有两个人影交错。
女人声音娇嗔:“怎么,我把她叫进宫来,你生气了?”
“我跟你说过,别招她。”
她素手攀上他的肩,柔声道:“你都敢跑到侯府去见她,我若不有所行动,倒显不出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了。”
“你知道,我最烦别人算计我。”
她纤纤玉指划过他的下颌,百媚横生:“我就是要算计你,怎么样?”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她索性顺势躺进他怀里,像是只得逞的小野猫,笑得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