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so
崔衡昨夜就没回府,不过他到户部两月,这几日各地年初赈灾的账目才送来,户部也忙,他也有几日不回家了。
“方才来人说的,大人如今已经被拿到大理寺了,还,还用了刑。”家仆继续说着。
崔岫云还没踏进家门一步,就跑到了大理寺前打探。
好在之前办案子时还认识一些大理寺的人,她甚至在门前等了许久拦下了正要回家的孙少卿。
“哎呀,崔编修啊,”孙少卿看看天色,小声拽她,“咱们私下里说。”
孙少卿拉她到了暗处,见她皱眉,怕她先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这得放心啊。”
“……你快走了一里地了。”她是有些累了。
孙少卿笑:“我这也是怕遇到熟人嘛。是这样的啊,最近户部不是在清账吗,崔衡比对清算过的一本江南小县的账目里,出了些问题。他说是无误,二次清查时,却发现多笔账目对不上,查下去便说他是收受了贿赂,替人隐瞒。”
“可有证据?”崔岫云问。
“那小县县令的家里人住在京城,前几日跟崔衡见过面,如今已招了。”孙少卿一脸难办。
“无缘无故,他怎么会……”崔岫云仍旧不信这事。
“也不算无缘无故,那家人姓柳,”孙少卿又瞧了瞧街上,低下头,“我非多言啊,近日里,他是不是与一个姓柳的寡妇来往颇多?京城这块儿地方,他也算熟脸,有什么事是瞒不住的。”
柳叙。
她寒了脸,孙少卿道:“柳家才刚得到大赦,闹出这等事,陛下知道了也生气,更多生了疑心啊……”
柳家旁支当年虽未被处罚,但这些年也都默默不振,何尝不是上位者仍旧介怀的缘故。
崔岫云问及孙少卿,给崔衡用了什么刑时,他说按例是要打几板子的,看她不信的样子便索性直言:“他不认罪,你觉得我们能用什么刑罚。”
“但求留他一条命,”崔岫云想了想,将身上所有的银钱拿出,“这些钱是拿来打点牢房的,您别推辞了。”
孙少卿还是把银钱给她推了回去:“我胆儿小,也不爱惹麻烦,你说的事,我尽力吩咐就是了。”
崔衡的事她暂且得瞒着崔母,也让下人管住嘴。
她盘算着夜里去拜访柳叙,到了原本的住处那儿,却找不到柳叙母子去了哪儿。
想起那日走时,柳叙特意交代她,让崔衡别再来了,她莫不是躲走了。
她无力地蹲在街边,崔衡这样的性子定不会因为柳叙的缘故就帮着柳家的亲戚,但这话说出去难听。
与寡妇厮混,还是个刚刚得了大赦的逆臣之后,又帮着人在账目上偷做手脚。无论是名声还是前途,这些罪名若坐实,便什么都毁了。
她凝神不语许久,感到身旁多了个人。
她抬头,那人提着的灯笼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脸,下意识唤道“赵钦明”。
络素闻言脸色一变,差点掰折了灯笼。他是跟着她过来的,闻言皱眉拽她起身:“瞎了?”
“对不住。”她回神过来,又转身要走。
“都要宵禁了,还要去哪儿?”络素喊着。
“去邻居家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户人家去了哪儿。”
还以为她消沉了,真是……
他正要跟上时,忽而看到了一队穿着盔甲的人朝此而来,本以为是巡街的兵士,却看他们直直朝着崔岫云去,顿时心头一紧。
崔岫云这已经是第三次进大理寺了,孙少卿看见她的时候,脸色都大变了一场。
他赶忙接过宫里来的旨意。
抓崔岫云进来的人并未说清是何罪名,崔岫云也恼了,拍着监狱的铁栏就问:“到底又是为什么?”
“陛下说,要……要查查你与云氏逆党的关系。”孙少卿为难地看着她。
她心骤冷,怎么会……
“陛下今晚审阅了秦学士递上去的史书修编,你撰的地理志里,提到了三次云氏组织云州居民修建栈桥和驰道的事,里头不乏褒扬之词,故而用心可疑。”孙少卿叹了口气。
这什么用心可疑就是最难办的,面前这人与消失已久的云氏能有什么关系,说得最严重也不过是她同情云氏。但这一条,也够她死去活来一回了。
崔岫云闻言先是放了心,只是这件事,不会拖累到别人。她又皱眉道:“我没有写啊。”她压根没有对那些事做过任何品评。
孙少卿将誊录下来的她的用语放在她面前,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语句。
“字迹比对过了,是你的。”
有人在陷害。
那崔衡的事恐怕也是人有意为之。
孙少卿听她这样说,想着得查查这东西究竟是不是她写的,却不料宫中来的内侍见他如此处置后,在牢门前轻咳两声。
“我看啊,这些个包藏祸心的,想要以史颠倒黑白的,嘴里哪有实话。”内侍笑。
“那您的意思是……”孙少卿笑问。
“这刑罚的事,您比我清楚啊。看她熬过那些刑罚了,还敢不敢不说她那些个谋逆的心思。”内侍手指轻点在搁置在一旁的棍子上,笑眼看着孙少卿。
城门前,苏见深已候了不少时候,城门关前,总算等来了一人一马。
“殿下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苏见深问。
赵钦明坐在马上,马甩着头,蹄子哒哒作响:“她人呢?”
“在大理寺。”
“不是说崔衡出事吗?她怎么在大理寺?”赵钦明是接到崔衡出事的消息才回来的,他只是隐隐忧心这事背后恐怕也会殃及崔岫云,才不放心。
在路上苏见深才将方才发生的事说给赵钦明听。
赵钦明策马至大理寺前,下马时随手解下披风扔给苏见深,疾步往大理寺里去。
才进去,便听到了络素的声音。
络素已经在这儿待了一阵了,听到大理寺的人对崔岫云用刑之后便要冲进去,要挟着他们不许动手 。
“对犯人用刑是常事,且此乃我朝事,恐怕,不劳您多忧心啊。”大理寺官员笑道,派人持武器将他拦在外面。
听到“用刑”二字的时候,赵钦明登时急着要上前,被苏见深拉了一把。
他这才消了些怒火,冷着脸到近前:“本宫要进去。”
大理寺的人也是闹不明白了,这大姚的使臣还在闹呢,太子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络素狠狠盯了他一眼,而后指了指门内。
细细听,是打板子的声音。
赵钦明从那缝隙里勉强看到那板子一个个落下,偶尔有女子的叫喊,但都微弱隐忍。
是她的声音。
“殿下有何事吗?无事的话,你恐怕也不便入内。”主事的官员上前来问。
这也是违背规矩的,传出去也会惹麻烦。
他双拳紧握,眼看着那打人的板子,忽而向上移了三寸。
“给本宫让开!”他骤然紧张更多,冷声呵斥,推开了面前的人。
崔岫云觉得这下半身已经麻木了,痛得层层叠加,掰断了自己两根指甲,死死咬着牙。
她有些精神恍惚,模模糊糊听到了有人叫着“殿下”。
“住手!”赵钦明上前拽开了施行的人,冷眸问,“打哪儿呢?”
施刑的人脸色大变,急忙跪下求饶。
这打板子的路数,往上三寸便是腰,是冲着把人打死去的。
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人,赵钦明嘴唇微颤,想要上前抱起,才意识到会碰到她的伤处,厉声说:“找担架抬到屋子里去,去找大夫!”
“太子殿下……”孙少卿是这时候才从别处出来,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事。
“所有的事本宫会跟陛下解释。”他低下身轻轻握住她攥紧的手。
意识模糊的人喊了声“殿下”,他应着,她却喃喃:“别过来……”
崔岫云觉得她恐怕在做梦,像从前受欺负,会期盼他会出现一般,她又在做梦了,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但他此刻不能出现的,他若是来救她,怎么说得清,又是一堆麻烦……
第42章 不甘
赵钦明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
以他之处境,小心翼翼惯了,连救她一命都要斟酌再三。
不甘与不忍生出,他下令,将人抬进了大理寺休憩的屋子里,找来的医女一层层给她浸了血的衣物脱下,撕得她痛得冷汗直流。
“赵钦明……”她突然喊着,眼睛都没睁开,死死握着坐在床边的他的手。
他蹲下身来,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好疼啊……”
她掰断的指甲露出了甲床的些微血肉,医女在揭下她最后的衣衫时,为难地看着没有离去的赵钦明。
“不必管我,动手就是。”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朝着她耳尖吹气,凉意阵阵。
小时候她总是说,受了伤,吹吹就不疼了,为此每回都抓着他的伤口吹气。
她想起这段事情,却皱眉。下半身疼得要命,哪里来的什么蠢东西,吹错地方了。
浑浑噩噩之后,崔岫云醒来时眼前陈设熟悉,是在崔府她的房间里。她心下一惊,想要起身,却牵扯得伤口发疼。
下半身是皮肉痛,腰是一阵强烈的刺痛,让她呼吸一滞。不小心碰倒了床边的水盆,有人推门而进,轻抓住她的手臂。
“腿能动吗?”
她呆呆看着扶着她的赵钦明,另一只手缓缓扯过被子拉到身上。
“能。”
那便是没伤到筋骨。
“也不是没看过。”他瞥了一眼,她努努嘴,捏着被子低下头。
而后他从屋外端来药碗,让她趴着,缓缓喂给她吃。他太不熟练,许多药汁都留了出来,一边喝一边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