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 第5章

作者:also 标签: 古代言情

  “最近宫中有财物失窃,却不知道都是怎么运出去的,我乃司正,理应查清诸事,打开,我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都是什么东西。”

  她这种没事找茬的行为,伙夫也不敢说什么,也只能一桶桶废弃物搬下来。

  她装着仔细查看,最后假装绊着了,一脚踢在了一桶只装了一半的木桶上。

  废弃物洒了出来,刺鼻的味道弥漫开。

  她一边找人来清理,一边见到不远处有车驾,赶忙塞了颗银锭子给守在道旁的内侍。

  “劳烦公公去禀告一声,这地方走不了人了,气味难闻,让贵人改道吧。”她恳求着。

  内侍收下银锭,点了点头。

  这是去东宫最近的路,望能够拖延一阵。

  久未有人至的东宫门前热闹起来,在门口看守的侍卫本都在打盹,都立刻站直了身子,看着皇帝和萧贵妃从车驾上下来,叫他们打开东宫的门。

  自从去年的事后,皇帝裁撤了东宫属官机构,许多侍者都被清了出去,尚宫局也不知道该不该补充,便搁置着,这东宫看起来就无人烟,冷清许多。

  从进门开始,皇帝的脸色就不好,唯独寝殿还有灯火,走至近前时,只见一人素衫跪在殿前。

  “拜见陛下,草民御前失仪,望陛下宽仁。”

  赵钦明叩首在地,一身装束凌乱随意,实在不得体。

  他余光里,萧贵妃仿佛在找寻什么,但最后也只能温柔笑着,把目光落回他身上。

  这一行人来得实在没道理,也不在赵钦明的意料之内,皇帝看了他一阵,叹说他瘦了。

  “臣失德,日日自省,不敢忘天子恩。”他面无表情,拜伏在地上,说着上位人想听的话。

  坐在房中的时候,皇帝左不过是一些,近日做些什么,旧疾可还好的话,他一一恭敬应着。

  皇帝走时,仍旧未说要解除他的圈禁,但也让尚宫局,明日多派几名侍者来收整东宫。

  明亮的灯笼鱼贯而出,东宫再次消寂下来。

  保持着恭送行礼姿势的赵钦明站在院中,忽然要倒下,扶着一旁的石栏,骨节泛白,一步步艰难地走回寝殿。

  崔岫云在东宫周遭等了许久,无人的时候,她才在转角撞上了姜笙。

  姜笙一开口便是:“你如何知道我的?”

  “东宫紫藤,是前朝花匠培育的异种,香味比平常的紫藤要重一些。第一次见将军,我便闻到了,”崔岫云答,看姜笙警觉起来,又道,“将军放心,这味道仍淡,只是我多注意了一些,寻常人察觉不到的。”

  崔岫云看向一墙之隔的东宫问:“殿下如何了?”

  姜笙摇头:“殿下说自己没事,让我先走。”

  “那将军先至,可发现了什么?”崔岫云只是对这个变故感到不安,也实在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猫腻,只能先小心地让姜笙来防范。

  “东宫女侍。”

  前回请瑾王参加祭典未成的事,恐怕真是给萧贵妃刺激大了。崔岫云等待东宫动静时候,听一旁小太监说了,是萧贵妃陪着陛下在寝宫里说话,不知怎么,陛下就起了舐犊之情,想来看看赵钦明。

  虽说跟自己宫中的人厮混不是大罪,但庄献皇后忌辰在即,赵钦明本来又在圈禁反省,这实在是死不悔改,不忠不孝,让皇帝微动的那点儿宽恕赵钦明的心思瞬间就要消散。

  东宫的侍者本就只留下两三个,还都出去自谋生路了,怎么就碰巧跑回来了,还跑到主子的床上。

  崔岫云和姜笙不难想到今日的局是为何,还好是躲过去了。

  本来是要走的,但绕到小路上,崔岫云突然觉得不安,还是独自一人从后门进了东宫。

  房间里寂静,甚至灭了烛火。她蹑手蹑脚推开发出吱呀声的门,借助着手中莲灯的微弱光束找寻着人。

  “殿下?”她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应答,正泄了气要转身时,身后一个重物忽然压到了她背上。

  她压抑着喊叫的冲动,将灯笼随手挂在桌上,转身扶住无力倒在她身上的人。

  他已经晕过去了。

  留下的雄黄酒壶,崔岫云闻了闻,味道不太对,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殿下。”她哑着嗓子,蹲在床边唤了一声,松烟墨般的长眉只是轻蹙着,没有任何应答她的意思,睡得沉也不显得太难受。

  她站起身打了盆凉水,给他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水,看着他呼吸平稳绵长起来,脉搏也平缓得多。

  应当只是迷昏人的药,她松了口气。

  安顿好后,她坐在床边摩挲着他的脸颊,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不会那么急着推开她。她扣住他的手,抚过他的眉眼,说着“殿下安心”。

第7章 心乱

  赵钦明醒来的时候,不过三更天的样子。

  他看到了趴在桌边睡着的女子,才一动身,就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幕。

  被人注视太久,就算自己意识不到,都会莫名心虚。

  崔岫云就是这么醒过来的。

  “殿下醒了。”她声音轻软,浅浅笑着。

  他端坐在那儿,瞟她两眼,一直不说话,昏黄烛光下,崔岫云看到他耳尖有些泛红。

  “你做什么了?”他冷声问。

  她仍旧趴在桌上:“殿下觉得,能是什么呢?”

  “你!”

  他有怒气,却只能撞上她的笑,她故意凑近:“殿下放心,臣没有冒犯尊体,不过是殿下晕过去了,臣搭了把手。”

  “料你也不敢。”

  他才定了定心,却被她轻捏住下巴,她长睫微动凑都面前,含笑说:“臣是有心无胆,而且臣不喜欢让殿下不高兴,所以一定要殿下神智清明,心甘情愿的时候,才会冒犯殿下。”

  赵钦明在想着这个女人到底在发什么疯,皱眉问:“你有什么心?”

  “殿下不知吗?”她歪头笑,“臣觊觎殿下之心,已久。”

  那双眼睛,仍然是平静潭水,他握住她的手说:“我怎么觉得,你只长了一颗反心。”

  “觊觎殿下,是以下犯上,的确是一颗反心,”她装着糊涂,看着自己的手腕。

  他刹那松了手,神情尴尬起来,却又伸手捏住她耳朵,他道:“狐狸尾巴藏好,这么能装,耳朵别红。”

  没意思。她撇嘴松了手。

  “这回多谢你,姜笙告诉我了。”他重新给她的灯笼换了蜡烛,要送她走。

  她提着灯笼站在门前,正要迈步又转身过来唤“殿下”。

  “臣方才所说,”灯笼烛光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柔和妩媚,她最后靠在他肩边,极尽真诚,“句句属实。”

  被他搂着腰从窗户上抱下来压在墙边的时候,崔岫云有半刻慌乱,尤其是她看着那双寒潭眸子,越发靠近她。

  在他要吻上来的时候,她撇开了脸,躲开了他的亲近。

  呼吸交错间听他笑:“句句属实,你躲什么?”

  “因为殿下眼里,无情无爱,”她重新面对他,莞尔一笑,“臣要的,不是这样的东西。”

  晚上做梦时,崔岫云不太安稳。

  她知道赵钦明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只会当她在挑衅和隐藏意图。

  可她是当真的。

  她本以为这晚上她能有个安生的梦,没成想脑子里都是那句。

  你只长了一颗反心。

  有一件事,她从不敢问赵钦明。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一年,她根本不是去为父母伸冤的。

  因为她根本无冤可诉。

  入宫为奴时,一个月,她的小侄女就病倒了,她是在求救无门之下,想到了赵钦明。

  她不太确信这个人会帮她,但她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她打听到每日太子是什么时候要去见皇帝,晕倒,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靠近,才假装的。

  为奴的日子实在太难过,她不想每日饥肠辘辘,甚至吃发霉变酸的东西,哪怕打翻了木盆,都会被抓住连打好几棍子。

  她是亲眼看着苏协写下那封,让赵钦明好好照顾她的书信的,所以她必须去提醒赵钦明。

  倚仗他而活,是当时的她唯一的出路。

  邱邱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崔岫云趴在窗前,目光沉沉。

  “姑姑……你怎么了?”邱邱有些胆怯。

  她转头温和道:“吓到你了?”

  邱邱摇头:“姑姑已经是我跟过脾气最好的人了,是在想什么吗?”

  “在想,我的心上人。”她笑。

  她这类女官,非宫女出身,是可以婚嫁的,这话说出来也不怪。

  “可姑姑看起来很忧愁。”

  “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恐怕很厌烦我。”

  邱邱摇头:“怎么会,姑姑温柔可亲,怎会有人厌烦。”

  “你看,人人都喜欢温柔可亲的。”崔岫云哀叹一声,

  可她偏偏不是这样。

  而她也明知,赵钦明不喜欢她这副逞强挑衅,算计逢迎的性子。

  云家跟苏协,曾经谈论过赵钦明的婚事。苏协承诺过,会择一个云氏女,做赵钦明的妻子。他让赵钦明选,云袖袖还记得,赵钦明只凭一面之缘,就选了她的一个堂姐。

  温柔可亲,也是当年赵钦明形容她那堂姐的。

  她真是烦透了这四个字。

  “那我是何样?”那时,她抓着赵钦明问。

  “心眼儿太多,睚眦必报。”他语气淡淡,不懂她在纠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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