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柚
“你的心底难道不曾给我留下半分位置吗？”萧鸿正扬着眉头对我说：“阿梨，如果这次你愿意帮我们，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我挑眉反问：“任何条件？”
“对，”萧鸿正坚定地说：“权势、财富、甚至是……后位。”
“不好意思，四皇子，你说的这些我通通不稀罕。”我讥笑道：“不过今日我倒是看清了一件事——你真是和当今皇帝一模一样，都是无情无义、不择手段的一类人！”
说完，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大踏步地奔了出去。
天空不知何时竟落起了雨，软绵绵的雨水落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不及内心半分之一。
我在雨里抽泣了好久，突然觉得背后有道灼热的目光盯着我，转身望去，只见萧鸿正笑容灿烂地走到我身边，将我揽入怀里，温柔地向我诉说着什么，然而当我抬手去抚摸他那刚毅的面容时，竟然扑了个空，我的手悬在半空中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便顺势揉了揉眼睛，内心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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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走水
春去秋来, 日子过得飞快，皇上的身子愈发孱弱了，朝中格局日益变迁。
我在小染轩里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 倒甚是自在。
那日我正打理着院里的枯草，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略一思索, 便决定开始行动。
我将那些枯黄的干草堆在墙角下, 一把火点燃它，然后杵在一旁默默地观望着。
仰头看了看天空, 天上的云彩竟然纹丝不动，要是照这样下去, 我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于是我从屋子里取来一把蒲扇, 对着火堆使劲地扇动着，刹那间, 草屑飞扬、火星四溅，引得周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我满意地点点头，过了半刻钟，方才大喊：“走水了, 走水了！”
由于小染轩所处并不偏僻，所以很快就有一众宫人匆忙跑来救火。
领头之人正是秦暮昭, 我见他来了，连忙挥手喊道：“我在这儿！”
岂料下一刻，他竟径直冲进了火海里，将我打横抱起。
有那么一刹间, 我突然记起年幼时的一些事——
彼时我十分顽劣, 在学堂里从不好好学习, 由于我身份的特殊性，太傅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于到后来，别人都在上课，唯有我偷偷溜了出来。
上书房庭前的梅树郁郁葱葱，上面挂满了青翠的果子，我望着直流口水，四下查探无人，便徒手攀了上去。
这棵梅子树年份不大，所以它的枝条纷纷格外纤细，一不留神，便听“咯吱”一声响，一片枝头断裂开来，垂落在地。
“哎！这是谁干的好事？”
学堂里的老太傅闻声而来，我吓得连忙拔腿就跑，只敢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后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傅。
这老太傅在宫里教了足有三十余年的书，带过无数位皇室宗亲子弟，如今他年岁已高，眼神也不是好，所以皇上便没再安排他教书，而是让他协管整个学堂。他素日里极为严厉，我可没少吃他的板子，所以这次为了不挨戒尺，我选择能逃就逃。
我好不容易拐进一个偏僻的墙角处，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在逃跑的过程中竟然把身上的玉佩弄丢了，便顾不得其他，又打道折返回去。
我顺着来时的道一路搜寻过去，地上的杂物和路边的花花草草我都翻开看过，竟然一无所获。没有办法，只得重回上书房。
我前脚刚踏进书房，便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厉声斥责着什么人——
“好你个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逃课在这里偷东西了！”
旋即是一道微弱的男声——
“太傅，不是我做的……”
是秦暮昭的声音！
只觉老太傅的态度突然软和了下来，他语气低沉地说：“这梅子树是老婆子走前栽下的，我只当这是她留给我的念想，盼着盼着，它好不容易结果了，我总觉得这是她回来看我了，便更加悉心照料着它，你倒好，摘几个果子吃便罢，为何要将这树枝给折断？”
秦暮昭委屈巴巴地说：“太傅，我真的没有偷果子，也没有掰树枝！”
我探身朝里望去，只见老太傅摊开了手，对着秦暮昭说：“你还不承认是吧，那么你告诉我，这个物件是不是你的？”
老太傅将手里的物件拎起来晃了晃，一道耀眼的光线闯入我的眼里，下一刻，我惊讶地发现吊在老太傅手上的正是我的百花络！
秦暮昭此刻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是……是我的。”
老太傅说：“幸好我记得你有这么一个玩意儿，否则今日可不就让你逃掉了！话说回来，你可知错了？”
秦暮昭垂着头一言未发。
“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今日无论你是谁，受了错就该领罚！”老太傅气急败坏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把戒尺，然后摊开小男孩的手，狠狠地甩了上去。
老太傅的力道虽不重，但戒尺又细又长，打在手上难免会觉疼痛。男孩子疼得嗷嗷大哭，但他仍旧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在院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想冲进院子阻拦住老太傅……
我比谁都清楚，那些事明明不是秦暮昭做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认下所有的罪责呢？
“郡主，您没事吧！”
当我回过神时，秦暮昭已脱去了他的长袍，将它掩在我的面上，以防我被火熏到，透过缝隙，我见到他身着一袭灰白色的内衬，棕色的头发散落在两侧，满脸都是灰尘，模样实在狼狈，我不禁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一切都我一手造成的……
“我没……没事……”我毫无底气的回他：“秦统领，今日多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暮昭带我走出了火海后，我们双双站在远处，若有所思地望着火光耀目的小染轩。
我侧眸望着秦暮昭，惆怅地说：“今日天气干燥，以致于这火势太猛，一时恐难以扑灭，看来我的小染轩……怕是保不住了……”
此般烈焰之下，小染轩恐怕很快就会变成废墟，珍稀的物件我早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只是可惜了那些带不走的花花草草们，它们终究只是这次谋划里的牺牲品。
秦暮昭温声安慰我说：“郡主，小染轩走水一事是臣的疏忽，卑职自会去领罚。只是今日您失了住所，不知又该何以安身……”
“秦统领不必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具体情况我自会向皇上说明。”秦暮昭终究只是个无辜的人，念及幼时的情谊，我不想也不愿因为自己的私欲而伤害及他，我想了想接着说：“你帮我想一想，这周边有没有闲置的地方，我暂且换个宫殿入住也无妨。”
秦暮昭思索了片刻，犹豫地说道：“卑职倒是想起来个地方，只是……”
见他有些欲言又止，我便出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只是什么？”
“卑职想起了榴心宫……”秦暮昭缓缓说道：“现今只有那个宫殿无人入住，且离小染轩也不远……”
幽美人本是榴心宫的主位，自她暴毙后，原本住在榴心宫的娘娘们便集体迁了出来，宫人们自然也随主子们一同换了个住处，如今那儿已是一片荒地，各房各室都在空置着。再者榴心宫离我这里尚且还算近，我不必花费时间赶行程。
事发突然，他们将我暂时安置在榴心宫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搬去榴心宫吧！”我爽快地应了下来。
秦暮昭此刻却犹豫了起来，他说：“可是幽美人故去尚不足一年，您真的不介意？”
我微微扬唇道：“可是什么可是，我连活人都不怕，又怎么会惧怕死去的人？秦统领不必为我担忧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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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谋划
榴心宫很深, 一共有三座宫殿，我住在最外的芳林苑里，这样宫里一有个风吹草动我都能及时发现。
一日午后, 我正在榻上小憩，忽听门外窸窸窣窣一阵作响, 便唤来锦月说道：“你去瞧一瞧外面这是在做什么。”
锦月应声出去了, 此时我也无心睡眠, 便简单地披了件衣裳，倚在门口等锦月回来。
不消一会儿, 锦月便折返了回来，告诉我说：“是二皇子派来的人。”
我问：“如今幽美人已离世, 主宫闲置, 他们过来做什么？”
锦月答：“三日之后是幽美人的祭日，到时二皇子会入宫祭拜, 那些人估计是在提前准备来着。”
“走，反正闲来无事, 我们不妨去瞧一瞧。”我了然地点点头，回屋子里换了件衣裳，便携着锦月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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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美人死祭是件很悲沉的事, 所以在她祭日那日，我便交代我院里的人避免外出走动, 免得惊扰到别人。
幽美人生前非后宫主位，与我又没什么交集，以我的身份，不适去参与祭拜, 因此我自己亦是不曾踏出院门半步, 只在小院子里洒水浇花。
芳林苑前主子恐怕也是个爱花的主儿, 她在这院里种了大大小小数十盆花，不过由于长期没人打理，大多数花草早已干枯，只余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它们在雨水的浇灌下，长势倒也还不错，只不过盆的周边多多少少有些杂草，于是我便一边除草，一边剪着枯叶。
忙得累了，便坐在院前的藤椅上歇息。
“糟糕！”我无意中摸了摸腰间，突然意识到那儿似是少了什么东西，便问锦月：“你见到我的百花络了吗？”
锦月摇摇头：“郡主拿它当宝，无时无刻不贴身带着，奴婢从未在别的地方见到过它……”
我急匆匆地吩咐她道：“可是她现在不在我身上，你去帮我问问别的宫人，瞧瞧他们有没有见到过！”
锦月见我神情严肃，便知事态的严重性，她来不及顾及眼前的事，跟我打了声招呼，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再后来，栖晴郡主丢玉坠的事儿便传满了整个皇宫。
这样直到傍晚时分，外面的嘈杂声退却了，我才吩咐他们敞开门透会风儿。
简单地用完晚膳之后，我正准备去案前抄写经文，却听门外有人来报：“郡主，二皇子在院外求见。”
我下意识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宫人自是答不出来，只见他支支吾吾地说：“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是见到二皇子只身前来，并未带随侍。”
我旋即理了理衣裳，又整了整发饰，见无不妥，这才吩咐道：“二皇子劳累了一天，赶紧让他进来歇歇，小小魏子，你去让膳房准备些点心与果盘。”
“不必了，”院门处传来一道厚实的男声，“郡主如此热情，本王愧不敢当！”
我迎了上去说道：“我知二殿下今日事务繁杂，便未曾出面搅杂，多有失礼，还望殿下谅解！”
萧鸿涯摇头说道：“郡主说哪里话，你不介意旧事，与我母妃的旧居毗邻，我已是格外感动。”
我们又客套了几句，只见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物件，伸到我面前说：“今日我听宫人说郡主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不知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微弱的天光下，百花络散发着幽幽是寒光，我的眸光瞬间明亮了起来。
萧鸿涯说：“早先我在祭拜母妃时，随侍在佛龛的角落里发现了它，现下我要将它物归原主。”
我握着百花络，感激涕零地望着萧鸿涯说：“今日若非二皇子眼力过人，我又怎能找回这物件！殿下的恩情我已铭记在心，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
这时宫人已将茶点布置妥当，我便顺势邀他进屋叙叙，怎奈他说自己必须要赶在宵禁之前出宫，于是我也就没他强留他，只再次表达了下谢意便交代宫人送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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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雨下得极大，一连数日都不曾见到过阳光，我整天只能在屋子里温书习字、看花赏草，情绪自是格外消沉。
锦月见我神思恍惚，便想着法子逗我，然而近日我心思满满，她说的那些故事我根本无法听进耳里……
“郡主，药汤来了。”
我放下手中执着的笔，微微抬起眼皮望向锦月手中托着的杯盏，轻声说：“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