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登科 第68章

作者:小圆镜 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科举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蓠“嗯”了声,侧躺下来挥挥手:“走吧走吧。”

  楚青崖这一走,直到深夜也没回来。

  虽说他私底下嬉笑怒骂没个正形,但办起公事从不含糊。江蓠清楚他的本事,审起犯人来就和点卯似的顺手,威逼利诱严刑酷法无所不用其极,听杜蘅说,他向来于此道十分勤勉,若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宁愿在衙门熬通宵。

  她等不到他,半夜又悲摧地醒了,长吁短叹,总觉得炕床没有狗肚子软和。翌日清晨他才从外头回来用早饭,说齐王麾下十二个伏牛卫都抓到了,关在州牢里,嘴都硬,死也不供出齐王是受了谁的指使,只承认在虎啸崖设伏谋害朝官。

  不过楚青崖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些小卒身上,仅是要他们认个死罪,好把他们砍了头,那两个南越人才是关键。

  这三天内,在徐谷县休整的侍卫们等到了后一拨同袍,江蓠从京城带来的六个缁衣卫终于赶上来了,十几人一起到丰阳,正好轮流看管都司衙门里的重犯。

  正月十五一大早,江蓠睡醒了,赖在床上不愿起,门吱呀一响,有人进屋挪椅子,点起香炉,铺纸研墨。

  她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翻个身,嗓音略带沙哑:“我要吃烤全羊。”

  楚青崖正在桌边提笔构思,淡淡“嗯”了一声。

  她没听到他说话,不满意地重复:“我要吃烤全羊。”

  他落笔在密折上写起来,“等会儿,我上个折子。”

  她抱着铜汤婆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咚咚地蹬床板,带着鼻音埋怨:“我就要吃烤全羊,你说的你说的……”

  楚青崖叹口气,解下腰间荷包反手丢在床上,“你收着,今天包场的钱,等你洗漱好我也写好了,换身衣服就出去。”

  那青绿的荷包落在被面上,江蓠一看就愣了。她伸手把它扒拉进被窝里,头顶阳光大好,亮堂堂地照着上面歪斜的“楚”字和一弯破裂的笑脸。

  他怎么还带着这个?

  和离也要留个纪念吗?

  她没有勇气问出口,拆开看到里头装着几锭银子,沉甸甸的。

  “你写了什么呀?”

  楚青崖正凝神写着字,颈后忽然喷来一股热气,一个“心”字便点歪了。他蹙眉转身,目光一顿,抬手便搂住她的腰,把她圈入怀中坐着,笔自然落不下去了。

  “只披中衣不冷吗?”他抚弄着温热的纤腰,有意无意拨着丝带,下巴蹭上颈侧,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暖香,“还要去泡澡,今日能泡了?”

  江蓠暗骂一声狗官,拐弯抹角越来越熟练了,他想的是泡澡?

  她不答,垂眸往纸上看。只见他细致清晰地写了几点,一是说齐王带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兵符调兵造反,现已被朔州卫擒住,人证物证俱在;二是镇远将军在齐王到达丰阳之前一无所知,收到书信便及时通报了他,与此事无干;三是请旨就地处死随行的府卫,他们武功高强,以防押至京城的路上出现意外;四是要调动五万靖北军精锐,再由陛下命可信的将领率五万京兵,与靖北军选址汇合,十万人捆着齐王去干江示威,将那里有反心的府兵官员一网打尽。

  一篇行云流水的奏折,就快收尾,却断在一个难看的字上。

  “这儿写歪了,也能呈上去?”

  楚青崖用中衣把她裹严实,左手扣在她腰前,右手重新抽了张云纹纸,执笔重写,“别说话,不然我写上十遍,拖到中午都出不了门。”

  江蓠不说话,一边看他写,一边百无聊赖地朝他脖子吹气,他目不斜视,把她的脸扳过去,字却写得慢下来,喉结处晕染开一小片绯红。

  ……还挺有定力。

  她看他落完年月日,也不调戏他了,问道:“陛下心思单纯也罢了,朝中要是知道齐王约见陈灌,你替陈灌全部挡下来,不会说你们私下结党吗?”

  “那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了。”楚青崖笑道,“这节骨眼上,谁要怀疑我,谁就是齐王党羽,我还有三十把钢刀架在菜市口呢。”

  江蓠做了个毛骨悚然的姿势,“你就仗着上面没人管。”

  “陛下过了年才八岁,他拿什么管我?我答应他爹拉扯他到十五岁,往后就辞了官,爱干什么干什么去,那时他再管我不迟。”

  她委实震惊了,从来没听他提过辞官这回事,一脸不可置信,“啊?”

  楚青崖没再说话,只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纸叠好,装在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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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俩严肃点,闹离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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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烤全羊

  密折寄走后,江蓠换上新衣裙,慢条斯理地洗漱,小口吃着送来的早点。

  楚青崖真拿她没辙,“我干活儿时你缠着我,我闲下来你又不急了,能否请教一下是何用意?”

  “我乐意。”

  她轻飘飘掷出三个字,不紧不慢地把粟米粥喝完,跑去净室蹲了一刻,神清气爽地出来,“今日先去哪儿?”

  “我带你沿都正街向西走,丰阳有个魁阁,建了两百年,本省学子赴试前都来参拜,咱们要赶在午时前上香。再往南是大集和灵云寺,十五有法会可听,离寺两条街就是城里烤全羊做得最好的酒楼,我定了两只二十斤的羊,够十几人吃了。吃完去逛将军祠先贤墓,申时西城有赛冰戏,看得差不多就去赵家香水行洗澡,在里头吃些清淡小点,出来走几步就到放天灯的地方。”

  江蓠看他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禁猜度:“你以前是不是这么招待过京城来的上峰?”

  楚青崖哂道:“我那时月俸才四两,哪有闲钱给他们花?”

  “喔,我知道了……轮不到你招待,你是给大官们作陪的那个。”

  他幽幽看她一眼,挎着褡裢关上屋门,“太聪明过犹不及,懂不懂?”

  江蓠来了精神,嘴里念叨着:“哎呀,十六岁的小县令,还中过解元,色艺双绝,多稀罕啊,想必和同僚上峰一桌吃饭,他们来了兴致就叫你斟酒抚琴,吟诗作画,顺便问问有没有定亲……”

  楚青崖脸都黑了,拢着貂裘走在前面,“说够了没有?”

  “没。”

  他拧着眉毛回头,江蓠抬起手:“我就再说一句天很冷嘛,手指都冻僵了。”

  楚青崖哼了声,把那只冰冰凉凉的小手裹进掌心,牵着她出了院门。

  “还冷吗?”

  “冷死了。”

  他握紧了些,她又举起另一只手,“这边也要。”

  “那怎么走路?”

  江蓠说:“你倒着走呀,你看着我,我看着路。”

  楚青崖想像了一下那般场景,实在太傻了,于是道:“你冷得不行了就跟我说,我换一边牵。”

  她说:“我脚也冷……”

  干脆扒在他身上得了!

  他没好气地道:“走一阵就不冷了,让你带个手炉又不带。”

  手炉哪有狗爪子握着舒服啊,还很重……江蓠暗想。

  元宵佳节,商铺大多开门迎客,都正街又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方,要不是两人互相牵着,都要被车马人流冲散了。楚青崖熟知每一个坊子,带着她逛了几家老铺,买了些西域的木雕皮毛、首饰玩具,丢给侍卫拿着,等到了魁阁外,已经装了一箩筐。

  威宁行省在国朝西北,自古尚武,文风没有南方昌盛,来拜魁星的人不多。江蓠顺利在午时前请了香,捐了半两香火钱,楚青崖本来不想捐,也被她强按着头送了几个铜板出去。

  “你做什么在殿里摆出那副脸色,魁星看到你都不保佑我了。”听完正午的法会,江蓠跟他来到酒楼,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

  “魁星喜欢你,不喜欢我,要是我拜他有用,当年也不是倒数第一了。”楚青崖振振有词,打手势让一个侍卫去叫店老板。

  她摇头:“天下屡试不中的学子听到你这话要气死,即便是最后一名,好歹也是进士啊,你后面还有几十个同进士出身呢。你不信魁星,为什么在禾陵还拜他?”

  “……我一个堂弟今年要考乡试。”

  “你有个屁的堂弟。”

  “是,我没堂弟,只有个跟我闹和离今年要考会试的夫人,我求魁星让她也考倒数第一,无颜见她的薛先生。”

  江蓠拽住他的衣领摇晃:“呸呸呸!你快收回去,谁要跟你一样!”

  正说话,酒楼老板从厨房满头大汗地赶来,见小两口掐架,见怪不怪地咳了声,恭恭敬敬地道一会儿他亲自送热菜上来,包管老爷们吃得尽兴。

  酒楼生意甚好,大堂满客,二三楼都是雅间。上了楼梯就看见杜蘅,手里捞了一捧花生米,往嘴里丢着,笑嘻嘻地道:“两个小间拆了隔板打通,我坐夫人旁边,给您布菜。”

  然后慇勤地领路开门,进了雅间后,外头的嘈杂人声顿时变小了,一股烧烤的香味扑鼻而来。地上摆了两个大炭炉,炉上架着铁网,网上摆着切成块的菜蔬,再上方用铁架子串着剥了皮的羔羊,这羊已经烤了一个多时辰,表皮焦黄酥脆,晶莹的油珠一滴滴落在下面的瓜菜上,惹得人食指大动。

  江蓠被这阵浓香勾得魂不守舍,盘腿坐在炉边的软垫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羊的眼神就像看一首绝妙好辞。楚青崖见她这毫不掩饰的馋样,洗过手拿起瓷盘里的匕首,在羊肩上割了一条肉,递到她嘴边:

  “你尝尝,本地官府宴请以大尾寒羊为佳,鲜肥不膻,我让他们挑了刚满周岁的黑公羊,先饿它一天,再以茴香大椒熬成卤水喂它喝两天,宰完用鸡子、牛乳和着麦粉调糊,全身裹上,头朝下在火坑里烤上半个时辰,再用架子穿了横着烤,只消洒上几粒盐,吃下去熨帖得很。”

  江蓠咬住匕首上串的肉,牙齿一咬,脆皮卡滋作响,又香又烫的油差点从嘴巴里滴出来,羊肉细嫩弹牙,带着点儿咸,嚼之回味无穷,比宫里赐的温火膳不知好吃了多少倍,鲜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喜欢吗?”

  “嗯!”

  楚青崖扬起嘴角,把羊颈上最嫩的肉都割给她,“留点肚子吃别的。”

  她见一屋子侍卫都盯着楚青崖忙活,有点不好意思,心知他不会说场面话,于是便代劳了:“大伙儿都吃啊,别光坐着。当年先帝和靖北军同帐而食传为美谈,陈将军也常去营里与下属同乐,你们大人在这待了三年,耳濡目染这里的风俗,今日也请你们吃一回。诸位都是他身边最可信的人,这段时日辛苦了,本该吃些精致的菜,但这儿毕竟是边疆,比不得京城那么讲究。玄英,你领着兄弟们自便吧,茶饭管饱,菜不够就同我说。”

  一发话,缁衣卫们都席地端坐,毕竟是和上峰一起用饭,都不敢多说,只齐声谢过。江蓠这边坐着杜蘅和三个混熟的侍卫,只有杜蘅不怵,热络地向她介绍北地的风土人情,还给她割羊腿肉,教她裹在春饼里蘸酱吃。

  小少年能说会道,江蓠被他逗得直笑,楚青崖看不惯,“你何时与她这么熟了?”

  “夫人说了,认我当干弟弟。”

  江蓠摆出长姐的架势,往他碗里夹了一只烤地瓜,“多吃点,正是蹿个子的时候。”

  杜蘅有了靠山,无畏地对楚青崖解释:“夫人曾经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跟我一般岁数,但是——”

  楚青崖喝了口茶,冷笑:“她哪来的弟弟?江家三房病死的是个女儿,何曾有别的男丁。她哄你替她卖命才这样说,你傻乐个什么劲?”

  杜蘅筷子没夹稳,地瓜“啪”地掉在碗里,睁圆眼睛:“夫人!”

  江蓠面不改色,仍然笑得慈眉善目:“好弟弟,时隔多年,我记错了。”

  又剜了楚青崖一眼,“你查得够清楚啊。”

  楚青崖语重心长地教导杜蘅:“我早说她十句话只能听一句,当初她怎么在暗道里堵你的,都忘了不成?你过了年就十六了,我再教你一个道理,看起来越温良的人越要提防,尤其是女人,别傻乎乎把自己心窝子都掏出来,后悔都来不及。”

  “就像大人一样吗?”杜蘅天真无邪地问。

  楚青崖眉毛一竖,抽了根筷子就去打他手背,被江蓠一把拽住:“小孩子吃饭你训他做什么?把他噎死你就高兴了!”

  “你看看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他以前敢对我这么说话?”他气急。

  几个侍卫默默低头憋笑。

  “他六岁就跟着你,十年还没造你的反,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替杜蘅抱不平,“要是我,三更半夜连财带马一起卷走,转投你的死对头去。”

  敲门声打断了斗嘴,老板和伙计笑呵呵地端着食盒进来,打开都是些朴实无华的菜肴,譬如凉拌波棱菜、韭菜炒豆干、口蘑鸡片之类,胜在量大料足,每人一碗奶白的羊杂汤、一杯淋着蜂蜜和花生碎的乳酪,并一碟酸甜可口的腌萝卜。

  江蓠喝着鲜美的羊汤,用余光打量老板,刚才为众人盛汤时他似乎多瞥了楚青崖一眼。他们出门没戴面具,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这酒楼楚青崖多年前来过,许是老板觉得眼熟,又不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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