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圆镜
还绑着昂贵的绸缎!
刚才吃的河豚瞬间变得有些廉价。
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国子监博士一个月拿六两银子,要想吃到这鱼,非得靠祖传的家底不可,如果她以后能在国子监当个助教,不知道辛苦多久才能买得起。楚青崖的月俸刨去开府里的支出、打赏下人的碎钱、寄回家的银票、疏通人情的礼品,相比其他官员真不剩多少,他买河豚已经是下血本了,再弄一条这样的大鱼来,恐怕夫妻俩下个月只能顿顿去衙门蹭饭吃。
江蓠叹了口气,看来她以后还是得找个能赚钱的正经活儿来干,不然二尺长的刀鱼只有等到下辈子品尝了。
“春燕,这鱼让厨房先做一半我们吃,剩下一半看能不能剁成小块下锅炸了,放猪油罐子里封着,你家大人晚上看案卷时喜欢嚼嘎崩脆的零嘴,说有滋味。”
江蓠用筷子抽出鱼腹中塞的纸条,展开来看,上面是熟悉的飘逸字迹,约她后日去万兴玉器铺。
瑞香看见了,“夫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正经道:“‘大楚兴,陈胜王。’”
瑞香一脸懵懂。
她解释:“就是私会一日的意思。”
瑞香见怪不怪地“哦”了一声,淡定地转身做针线,“您又说笑,我懂的,全京城都知道薛世子不是那样的人。等大人吃完醋,就要烧热水、熬补汤、洗衣裳,我已经做得比嗑瓜子还熟了。”
江蓠抬手揪了个空,让这嘴上没门的小丫头偷笑着溜了。
到了下浣日,京城已是柳絮初飞,桃李吐葩,鹅黄嫩绿焕然一新。从城北到城南,处处莺歌燕舞,好不热闹,马车行过市坊,人声犬吠不绝于耳,夕阳的彤辉照在青石板路上,给忙碌的仲春图景增添了几分祥和。
车停在玉器铺对面的坊子,暮鼓敲过两声,江蓠戴着面具下车,独自从羊肠小道里走过,暗处守着一个侍卫。
她与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过,一路走到玉器铺后巷,小心翼翼地推门,只见薛湛在院子里等候,一身干练的箭袖黑衣,佩着剑,正戴着手套逗弄草地上一只三花猫。
那猫咪在他轻柔的抚摸下翻滚着,露出柔软雪白的肚皮,喵喵地叫,尖耳朵不停地蹭他修长的手指,十分依恋。
江蓠从小家里养狗,不太喜欢猫,站在一旁道:“这猫挺亲人。”
“国子监一到春天就多出许多猫来,不知为何总缠着我,这只也是。”他站起身笑道,“铺子里的人今晚都看戏去了,外面路上几个都是乔装的侍卫,一盏茶前我叫人先进暗道开路,免得弄脏你这身衣裳。”
这回来到王老板的卧室,他已是驾轻就熟,举着火折子领她走下床底的地洞,经过石阶和放着易容用具的储物室,来到被侍卫打开的石门后,三条岔路出现在眼前。
“中间这条暗道是往北的,挖得很深,中段和通往慧光寺的那条相连,因为养着些活毒物,我们没走到尽头,推测是通向禁中的。”
火光映亮脚下石子,江蓠的声音在道中幽幽回荡,“难道这些南越人能偷偷摸摸进皇宫大内?这里离皇宫有八.九里,他们得挖多久?”
“就算善于挖掘地道,二十个工匠也要不眠不休地挖上五年,何况他们白日里还要做其他事。”
“五年……京城里有多少南越流民?”她犹疑不定。
“这就要看刑部查到多少了。我上月来这两次,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和楚阁老的手下打交道,他们在玉器铺周围盯梢。 ”
“他们可伤到你了?”
薛湛侧首看她,眉眼带着柔和的笑意,“世上能伤我的人不多。”
本是傲气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来,却极是淡泊自然。
她感叹:“你这么好的功夫,去教书真是屈才了。”
“不然。学生不听课,可以露手功夫来吓唬他们,我教了五年,没有一个敢不做功课的。”他打趣。
说话间江蓠随他走了一段,暗道里愈发漆黑,弥漫着一股潮湿陈腐的霉味,再往前几步,她就知道薛湛为什么要找侍卫开道了。开春冰雪融化,渗入地下,头顶上滴着脏兮兮的污水,小道逐渐变得泥泞,有许多肥大的老鼠蹿来蹿去,一踩一个脚印,若是没人善后,定会被南越人发现。
她嫌这儿太闷,把面具摘下来,反正有薛湛在,她安心得很。走了约莫一里,前方传来异响,侧耳听去,竟是金属碰撞之声,喀嚓喀嚓。
那是……锁链。
还有低低的、压抑的呻.吟。
穿过一扇木门,浓郁的花香飘到鼻尖,江蓠的心脏提了起来,不由放轻脚步,猫一样地躬身潜进狭小的暗室。
薜荔虫的香味熏得她头脑发昏,她捂着鼻子,隐约看见室内有三个铁栅栏门,待要细看时,左前方突然钻出一个黑影,吓得她猛地蹿了起来。
“别怕,是我们的人。”薛湛回头安抚。
江蓠躲在他身后探出脑袋,一点荧绿的光在黑影掌中亮起,照出周围几尺,她这才看清面前是个侏儒,身高只及常人一半。
侏儒朝薛湛行了个礼,嗓音如孩童般尖细:“小侯爷,殿下和两位先生每日都服用一颗丹药,用些食物,现在已能说话了,只是身体虚弱,不能走动。”
薛湛不动声色地颔首,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持着火折子走近最右边的铁门。
三间囚室用夯土隔开,铁链摩擦声就是从左边和中间发出来的,有两个人坐靠墙壁,蓬头垢面,四肢被生锈的链子拴住,看到他来了,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小侯爷……”
“殿下,殿下……”
而最右边的囚室里铺着稻草,躺着一个人影,枯瘦得像条影子。
薛湛慢慢蹲下来,握住铁栏杆,声音轻微地颤:“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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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回来有磨牙小零食吃啦!鱼腹中书是《史记·陈涉世家》的梗,剖开鱼有“陈胜王”的帛书,“大楚兴陈胜王”是狐狸叫,女主就是野野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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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读者提问,为什么女主在把茶端给教授时吹一吹?这样显得很暧昧。回答一下,因为女主明显有求于他,想通过教授见王总管,这件事对她很重要,但不知道他是否同意,所以放低姿态献慇勤,类似于给领导端茶吹两下;后面”一怔“是意外于他不问理由就同意了。我写的时候真没想到会和暧昧沾边,本科实习时给客户端茶就主动吹过(不太卫生,后来没干过了,但古代没细菌的概念),平常在家招待两性朋友喝热饮也会吹吹,很自然的举动,没感觉有任何异常。以阿蓠的性格要是真和男配很亲近,就会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像43章那样说“懒虫没有手啊自己倒等着老娘伺候烫死你拉倒”。至于”眼睛亮晶晶“那一句,明显是女主看着男主送给她的小狼崽睹物思人,而不是看着男配。
这篇文在开文前就快写完了,设定是明确的1V1,在晋江写1V2有被锁文的风险,我也没精力写两个版本的结局。有一部分读者说想1V2,是因为两个男角色综合素质都很高,各有千秋,让你们喜欢,这对我是一种夸奖,在此对小天使们表示感谢~ 所以当本文发表后,有人评论为啥不能两个都收,我想了一下,是哦还蛮可惜的,两个男生都不错。这是我写文多年来第一次尝试写有感情戏的配角,但绝不是为了男二而写出一篇30几万字的文。
还有一部分读者说“都暧昧成这样了,干脆1V2吧”,这让我非常惊讶。在写作过程中,我并没有感到很暧昧,也没有故意用哪个桥段让读者感到不愉快,人物的言行都是从其性格出发的。狐狸妹妹和郡主都是戏谑性的口嗨,根本不会影响到男女主的感情,俩小姑娘一个8岁一个刚满16,我觉得挺好玩的,而且也能显示她们反传统的性格,就这么写了。
我真的很喜欢个性鲜明的女主阿蓠,她狡黠、自私、嘴硬、习惯说谎、低道德感,同时也可爱、努力、坚韧、保留着一些善良,就像一位读者说的,不墨守成规的人容易成功。不能要求她在工作上强硬激进、不择手段,而面对两性关系时,像一个从小不缺爱的情场高手一样柔软甜美、善解人意、懂得分寸,和相识不到6个月的男主磨合得天衣无缝、对仰慕6年的帮助自己上升的男配敬而远之。
在60-76章的密集互动中,女主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回家后的态度已经和之前有很大不同,她对男配的态度也很明确:她和夫君处得好,没别人什么事。男主的闪光点不少,写过好几次了,热情狗狗更适配冷情女主。他们吵架就是情趣,我喜欢写,绝大部分读者也爱看。而男配是重要角色,暗恋女主需要描写细节,否则这个人物就是浮于表面、不生动的,我会尽量把每一个人物都具象化。
希望大家不要对女主太苛刻了,一直都有人去纠结她的哪个举动是出轨、越界、作、茶,有时候我看到都很震惊,根本没想到同坐一辆车、送谢礼等等也算。对于一个能无压力脱光衣服进浴池、和男性住双人间的女孩来说,这些算啥呀。这篇文收藏过万,我没法统一所有人的衡量标准,只能说大家自己的心情永远最重要,如果产生了难以消除的负面情绪,建议换一篇轻松文看,刷刷搞笑视频,早睡早起吃早餐,人生得意须尽欢~
(以防万一,不要吵架不要吵架,给大家磕头)
第81章 地底牢
一连叫了三声,那人才费力地睁开眼,愣了几息,久不见光的瞳仁里映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渐渐被泪水模糊。
女人瘦骨嶙峋,从地上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一头枯黄的长发乱蓬蓬地遮住单衣,勉强靠在栏杆上,嘴唇抖动着漏出几个字:
“七郎……七郎,是你么……”
她的眼泪滑过凹陷的面颊,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嗽着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薛湛的脸。在触到他的一霎,女人僵住了,望着自己长年未经修剪、满是污垢的指甲,似乎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握紧拳头捶着栏杆,发出砰砰的声响。
“……我的孩子,孩子……休想碰我女儿……”
她痛苦地抱住头,好像脑袋里有虫子要钻出来,重重地敲了几下,才松开手,不可置信地喃喃:“七郎……是梦么?”
薛湛再也忍不住,紧紧攥住她瘦弱的手,额头抵在冰冷的铁杆上,低声道:“娘,是我,我来救您出去。这次您认出我了……”
他嘴角扬了一下,眼里蓄着泪,没等滴下来,立刻敛住悲伤之色,转头命令墙角的侏儒和侍卫:
“你们去外面守着。”
那几人关上门出去,江蓠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母子俩相认,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见到娘亲,眼眶就红了。
“殿下,小侯爷来救您了!”一个沙哑而激动的声音在中间的囚室响起,伴随着痛哼,“您先走,去见侯爷和陛下,别管我们……”
江蓠用袖子擦擦脸,走到这间囚室前,眉心蹙起。眼前的男人头发已然全白了,穿着破旧的灰色衣衫,琵琶骨被一根拇指粗的铁链洞穿,两个窟窿渗出的血迹早已干涸。他隔壁的男人看着比他年轻些,约莫四十多岁,两鬓斑白,面容和他有几分肖似,身体里倒没有插那瘆人的链子,但双腿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囚室里有几条毡毯、装着食物的盆、敞口陶罐和一些莹白的碎屑,江蓠蹲下来看,是打磨后剩下的玉料。
“您就是万兴玉器铺的王老板?”她低声问。
被关在左边的男人精神尚足,点了点头,但在阴湿之地待久了,一说话就剧烈地咳起来:“我没……咳咳,没见过你……如何知道?”
“您手艺精湛,这些料子是两个月前雕刻玉兔剩下的吧。”
“那狗杂碎……咳咳……逼着我雕……”他喘了几口气,惨笑着摇头。
江蓠方才扫视三间牢房,心中就有了些数。
当日薛湛在玉器铺对假老板说,要他亲手做一对玉兔送给郡主当生辰礼。假老板要开门做生意,就得留着真老板的巧手做玉雕,所以只折了他的腿;他哥哥王兴练过武,所以南越人废去了他的功力,用链子锁得严严实实;而安阳大长公主身娇体贵,手无缚鸡之力,南越人怕她死在牢里,所以除了给她灌药,并没有锁住她的四肢。
今日也不知能否同时把三个人都救出去。
江蓠看向泣不成声的大长公主,她服了一个月的补药,还这样虚弱,真不知薛湛第一次在这儿见到她,心里有多难受。
“七郎,你要把阿兴和阿福一起救出去,多亏有他们照顾……我就知道能出去的,一定能再见到你们……你爹爹怎么样了?囡囡呢?那伙贼人把他们怎么样了?!”
薛湛抚着她的肩,嗓音些微哽咽,“妹妹没事,我再也不会让您受苦了。”
“你爹如何了?他的旧伤没复发吧?”大长公主流着泪,紧张地问。
他顿了一下,拉过她一只手臂,轻柔地捋起衣袖,“等您回了府就能见到他。”
那一刻,江蓠屏住了呼吸。
大长公主的左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新旧交错,都是薜荔虫咬出来的,惨不忍睹,整条胳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另外两人也捋起袖子裤腿,身上是一样的惨状。
王兴恨恨道:“每隔一段时日,就有蛮子来这取血。他先把我们关在城外不知什么地方,起初逼我们露面,打消熟人疑心,后来修了这地道,我们就再也出不来了,生不如死地捱了六年!假扮我的那人叫诃士黎,他的女主子叫木察音,都是南越人,我听他们手下说什么复国、报仇,还要杀光天底下姓萧的人。”
“这是……”
大长公主这才发现室内还有旁人,看到是个面生的年轻姑娘,惊呼一声,急忙抹去眼泪,把裸露的双足缩回裙子里,局促地低下头梳理着头发,露出半张憔悴的脸,抿着嘴唇。
江蓠见她身陷囹圄六年,容貌虽与健康时有天壤之别,却还能在陌生人面前保留住尊严,由衷地敬佩,当下接过薛湛手上的火折子,让他能双手搂住母亲的肩膀,轻声道:
“见过殿下,我是小侯爷的朋友,姓江,懂些机关术。您身后毯子下那些小东西,都是自己编的么?”
她的目光纯净温善,熏风般抚慰人心,大长公主倚着儿子的手臂,吃力地掀开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是,见笑了。”
毯子下竟然整齐地摆着一排小鞋,还有一个小小的提篮儿,插着几朵花,都是用地面上铺的稻草杆子编的。
王兴道:“蛮子每隔三四十天就来逼我们吃药,那药吃下去,时而昏睡时而疯癫,疯起来认不得人,每日只有两个时辰清醒,药效散了就灌新的。殿下心志坚毅,从未想过寻死,我教她清醒时找点事做,消磨时光。”
江蓠更加佩服,若是换了她被关在这种鬼地方,不知道家人什么时候才能找来,或许头一年就撞死在墙上了。以前听薛湛说他母亲性子柔善,却不知是这么一个外柔内刚的人。
大长公主凝视着小草鞋,垂泪道:“当年我在慧光寺被那女人挟持时,白露才七岁,她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因为见到儿子,她的喜悦盖过了痛苦,目光有了神采,语气急切:“七郎,我要立即进宫告诉皇弟,南越人要报灭国之仇,意图造反,虎符失窃定是那女人做了手脚,才让你爹爹蒙不白之冤,致使大燕在北疆失利!她用白露威胁我,叫我几次都不敢在人前说出真相,我好恨错失了机会……”
“母亲,先帝一年前驾崩了,如今御极的是您的侄子。”
大长公主震惊地张开嘴,半晌没出声。
薛湛道:“回家再说,您往后去些,我的剑快,斩断门锁时怕伤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