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清风
他面上撑着冷静。
实则内心早已一片荒芜,破败不堪。
“陆大人放心,医者之责。更何况夫人还为涠州城出了那么多力。”
“多谢大夫。”短短四个字,男人说得格外颤抖。
俗话说,医者难自医。
眼下骤然这般,同为医者的三人,也是唏嘘一片,若只是瘟疫之症还好,不曾想,怀有身孕。眼下,居然又骤然小产。
陆清旭吩咐虞霖,即刻到幽州将谷老接过来。虞霖领命后,半分不敢耽误,骑上千里马,出城往幽州赶。
陆清旭换了衣衫,全身熏艾。而后守在暖阁,寸步不离。
叶寒霜怕身上沾染瘟疫气息,传给阿姐,反应过来后,也即刻换洗了干净衣裳,在李大人的安排下,于偏房歇了下来。
陆清衍来找她时。
她坐在圆桌前,面色憔悴不安。
“你不会这般情况,还非要我跟你走吧?”叶寒霜情绪本就不好,看见陆清衍,吃了火药般,一点就炸。
陆清衍在她对面坐下。
静静看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好半晌后,才开口:“将人挪去旧宅吧。”
“你说什么?”
“布政使司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并不清净。你去同陆清旭说,你们姐妹二人,都住旧宅,可以相互照顾,也能避免被其他人传染,导致病情加重。”陆清衍声音很平和,耐心分析,看着叶寒霜说。
叶寒霜凝视着男人眼睛,清冷眸子,似乎想看透他内心真实目的。
陆清衍嘴角轻扯:“怎么,怕我借此威胁陆清旭?”
“你之前不就这样?”
“那你可以选择其他方法,不接受我的建议。”陆清衍脸色黑了下来,语气也毒了不少。
“也是,小产而已,在你眼里,不算事。”
叶寒霜红了眼睛,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戳痛男人的心。
陆清衍咬唇,一时说不出话。
叶寒霜说着便要往外走,陆清衍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去找三姐夫。”
“把阿姐挪到你母家旧宅。”
陆清衍松开她手。
叶寒霜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她回眸,泪眼中染上几分,不曾见过的脆弱。毕竟曾经的她,在陆清衍面前,何其倔强。
“我曾跟你吐露过真心,也说过很多次,阿姐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亲人。虽然你似乎从来都不信,也不会感同身受。”
“但这一次,希望你不要用阿姐的事情开玩笑,至于其他的,我答应你,你要怎样都可以。易容做个侍婢,做个死士,还是生孩子,什么都可以。”
最渴望自由的她。
在这一刻,为了姐姐,连自由也可以舍去。
“只希望你,莫要趁人之危。”
“叶寒霜!”陆清衍咬牙,冷白脖子上青筋脉络暴起,涨红一片。
所以他在她心里。
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趁人之危?
毫无底线?
阴险毒蝎?
陆清衍咬牙,恨不得此刻就与她问个清楚。可想着她那阿姐的情况,最终还是将情绪如吞玉碎似的,全部咽了下去。
让她找陆清旭去了。
.......
暖阁屋外。
陆清旭听完叶寒霜说的话,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陆府的人,不会让他们进去,陆清衍说的话也没有错,布政使司每日进出之人太多,万一有个意外,加重秋漓的病情。
没有过多思绪。
陆清旭应了下来。
找来干净的衣衫,又裹着厚厚的大氅,陆清旭细心弄好全部。李大人找了辆最好的马车,半分风都不会透,一行人去了陆清衍原先所住旧宅。
马车行驶很慢,陆清旭早就换了干净衣裳,全身洗过一遍。
此刻,男人望着怀里面色苍白的人,贪恋地用脸贴着她的脸。
心中万千愧疚,无以言说。
“秋漓.......”
“不要有事,求你。”
第477章 事与愿违
邹家旧宅。
陆清衍快速叫人安排暖阁。
三位大夫也跟了过来,今夜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把一次脉,半个时辰要喂一次药。
窗外冷风簌簌,不知何时,绵绵飘起了细雨,仿佛在诉说着生死离别。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叶秋漓苍白的脸庞,她气息微弱,很是憔悴。
陆清旭坐在床边,一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心,眼中满是痛苦。
忽而门被敲响。
“公子,是我。”是绮兰。
“何事?”陆清旭小声应着,起身打开门缝。
“公子,这是少夫人带血衣衫上掉出来的。像是给您的。”小产后止住血,叶秋漓身上衣衫便全部换了下来,绮兰负责收拾时,发现了封信,信封上写着一个旭字。
陆清旭目光落在那个隽秀的旭字上。
伸手接下。
“属下一直候在侧屋,公子有事随时叫我。”
“嗯。”陆清旭压低声音,“让展鹏去盯着分发药材的事,顺便让他带话给下面的副千户,瘟疫情势虽有好转迹象,但不可懈怠,按照原先流程,继续处理诸事。”
“是,我这就跟展鹏说。”
“还有一事。”
绮兰顿住脚步,看向他,“什么?”
“陆府妾室管家,枉顾人命的事情,着人散播出去。”
绮兰微愣,但也没有多问,只应下:“是,属下即可去办。”
说完,便关上了门。
陆清旭拿着信,走到床边凳子坐下。
瞧着笔墨崭新,大抵是最近才写。
修长手指轻轻拂过那个旭字,小心打开。是熟悉的小楷,端正秀丽,小巧精致,如她这个人一般。
他细细读下去。
——‘冬去春来,等瘟疫过去,春日也该来了,这几日救了不少人,却也送走不少人,第一个从我手里没了生命的,是个年迈的奶奶。再然后,还有小孩。’
——‘也不是多愁善感,毕竟谷婆婆同我说过,为医者,就必得接受生死。惋惜生命,拯救生命,可无能为力时,也不可过分自责。自身强大,才能承接他人在危难时,对医者的求助。’
——‘可我还是不免难过,便动手写了这封信。害怕意外也好,畏惧死亡也罢,反正,就是忽而想写,没什么由头。可能是怕,万一,就万一呢,万一意外来了,有些话我却没能说,那就太遗憾。’
——‘你总是恼于我太过死板,不吃醋,不生气,所以觉得,我可能不在乎你。可我,在乎你,真的,很在乎。虽不是一开始成亲便在乎,在如今在乎。’
看到这,男人泪水落下。
砸湿笔墨,丝丝墨色,晕染开来。
所以就把药都给他。
自己一颗药不吃。
当时秋漓,并不知自己有孕。而有孕之人,这药也吃不得,此事,死局。
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
——‘我以为自己年少时挺苦,却不想你比我更苦,公爹这般不在乎你,我真是替你难过。’
——‘不过,没事,我心里一直安慰自己,没有人在乎你,秋漓在乎。没有人爱你,秋漓爱。’
——‘待春暖花开,大雾散去,我们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日子。’
——‘别怕,秋漓一直陪着你。’
陆清旭掌心捂住眼睛。
泪水大颗大颗掉在地上。
刹那间,他才觉得,自己当初那般,非要用吃醋,恼怒,生气,这些情绪来寻找秋漓对他的情意,实在是幼稚可笑。
从京城到涠州,即使握着和离书,她也不曾离去。从涠州到岐山,即使条件艰苦,她也陪着他。从岐山再到这瘟疫四起的涠州城,她还把药换了,只单纯希望他能好好的。
所以之前那些时日。
他到底在气恼什么?
陆清旭心如刀绞,许久缓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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