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妧妧
“嗯。”祝奶奶倚靠在太师椅上,眼睛已经合上了。
贺兰芝与小李氏刚走出梅园,小李氏便迫不及待地问她:“你们今日去昭阳寺,究竟发生了何事?老太太脸色会这么差?”
“碰见了一些晦气的东西。”贺兰芝把撞见小玉尸体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不过,她保留了知道小玉是小李氏院子里的人。
小李氏捏着绢子捂嘴:“溺水而亡的人,当真有这么恐怖?”
贺兰芝点点头,就见她四处张望着,见周围没什么人,压低了声音道:“说来也巧,前几日,我那院子里有个丫鬟,也是莫名其妙的溺水死了。”
“该不会真有什么水鬼找替身一说吧?”她拢了拢衣裳,有些害怕。
贺兰芝唇边绽开一抹笑意:“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有鬼?二奶奶千万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你这孩子。”李姨娘皱紧了眉头,“那丫鬟死得确实蹊跷。”
“那个丫鬟呀,好像是叫小玉吧,在我院子里是做洒扫的。你相公出殡那天上午,我便一直没看见她。”
“直到晚上回来时,院儿里的下人才发现,她竟然溺死在了荷花池里!”
“那荷花池,水还不到腰,也不知她是怎么把自己溺死在里面的。”小李氏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怕是真有水鬼找替身呢!”
贺兰芝眸光闪过一丝诧异,竟然与小玉父母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忽然想到,祝武宣死了之后,祝府上下都陷入了一种低迷悲痛的气氛中,小李氏怎么可能偏偏这几日出去游山玩水!
就算小李氏再不喜欢姐姐的孩子,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全家人的雷点上蹦跶。
“这确实太奇怪了,二奶奶为何不跟公公婆母提起这事?为何不报官呢?”
小李氏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死了个丫鬟,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荷花池,我看以后还是少靠近为好。”
她虽然是庶出,不过一出生便有种优渥良好的生活条件。
似乎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死了个下人与死了只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那她父母知道后,应该很伤心吧。”贺兰芝紧紧盯着小李氏,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小李氏却无所谓道:“管家已经处理好了,拿了十两银子补贴她家中,尸体送回去了。”
“管家?”贺兰芝愣了愣。
“就是方嬷嬷啊。”小李氏说完,又抿嘴笑道,“倒是我说错了,现在她已经不是管家了。”
她对拙园的态度很奇怪,按说她作为祝李氏的亲妹妹,在听说后者被斩断左膀右臂之后,应该会生气。
然而她却好像事不关己,反而偷偷看着祝李氏的笑话。
贺兰芝几乎没有迟疑,把她从怀疑对象中彻底剔除。
恰时,两人走到了岔路口,小李氏扭着腰便离开了。
祝家家主仅有三个儿子,幼子不过才六七岁,长子祝武宣已经葬于京郊,现在小李氏所生的次子便是最有希望继承相府的人。
难怪小李氏不仅不替她姐姐担心,反而还高兴着,让祝武霖多多在祝奶奶跟前表现。
贺兰芝回到荆园时,天边已经擦黑。
园子里又冒出了滚滚黑烟,吓得她以为又有人纵火,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冒黑烟的方向跑。
“怎么回事?”贺兰芝看见月姑正黑着一张脸,肩上扛着一捆柴。
“少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月姑擦了擦脸颊上的黑灰,“绵竹姑娘说馋炙肉,奴婢便寻思着找小厨房要些肉,放在炭盆上烤给大家吃。”
王澜抿嘴一笑:“却没想到火候太大,那肉被烤成焦炭不说,还把月姑娘的脸熏花了。”
“哈哈哈。”
听到廊下嬉笑,月姑干脆把干柴塞到了丫鬟手中撂了挑子:“姨娘们自己做吧,奴婢不会。”
贺兰芝摇头失笑,她知道月姑是好心,只不过她是荆园的大丫鬟,从不做伺候人的活儿,自然也不会做。
还好不是失火。
“还是我来吧。”贺兰芝温声道。
用来装炭的铜盆早就被泼了凉水,之前的碳都不能用了。
贺兰芝让丫鬟们把铜盆重新刷洗干净,用枯树枝作引火的易燃物,先在铜盆里燃了火星子,后面才把木炭放进去。
不过一会儿,炭火烧好,又在上层放了一层铁架子。
腌制好的肉片儿全都摊平放在铁架上,贺兰芝不紧不慢地一边刷酱汁,一边翻肉。
还不忘往上面撒着香辛料和胡椒、细盐等等。
香味顿时在荆园弥漫开来,绵竹馋得直流口水:“好香好香!少夫人好手艺!”
贺兰芝轻笑:“这算什么。你们都别站着了,都去拿碗碟吧。”
大家也不谦让,姑娘们围在烤架旁,吃得不亦乐乎。
足足烤了半个时辰,贺兰芝这才解放了双手,月姑端来了满满一碗炙肉:“少夫人,您光顾着帮姨娘们烤了,您自己都没吃。”
“不太饿。”贺兰芝洗净了双手,眼帘微微低垂。
这些粗活脏活,放在任何一个娇生娇养的千金小姐身上,都是不会做的。
但贺兰芝会。
因为以前,小江氏会趁贺兰季外出经商时,把她和贺兰晨关在破旧的小院子里。
不准仆人送吃的,不准他们离开小院子一步。
那时候的冬天,她苦苦央求着看守的婆子,给他们带了一根火折子,还有两块儿猪肉。
年仅三岁的贺兰晨,靠在她怀里,声音虚弱地问她。
“阿姐,我会死吗?”
第25章 长相依
一想到贺兰晨,贺兰芝心头就染上一层阴霾。
也不知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弟弟的下落。
马倩倩看着外面好生热闹,却没人叫她,气得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早就在屋子里闻到了烤肉的焦香味,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本以为她们会有人来叫她,结果她们自己倒是吃得开心,愣是没一个人叫她。
马倩倩心里堵得慌。
丫鬟见她神色难看,纷纷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触了霉头。
“你,去请夫人过来,就说少夫人在园子里弄了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既然不叫她,那干脆大家都别吃了。
被指到的丫鬟张了张嘴:“啊?奴婢?”
“不然让我去?”马倩倩怒目一瞪,“从后门出去,要是没把夫人请过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在拙园里,如实把马倩倩让她带的话,都说给了祝李氏听。
祝李氏搁下狼毫笔,皮笑肉不笑问:“她当真这样说?”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是,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呵!”祝李氏揉着手腕,“要不是她肚子里还怀着武宣的遗腹子,她以为她还能在祝府嚣张多久。”
一想到上次方嬷嬷被迫认罪,就是因为马倩倩主动作证……
祝李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这时候她又不能对马倩倩做什么,毕竟孩子很重要。
“回去告诉她,我尚在禁足中,不方便过去。”
小丫鬟还想说什么,但被拙园的大丫鬟巧玉请走了。
巧玉回来时,祝李氏正闭着眼睛假寐。
她按揉着祝李氏的太阳穴:“夫人,马氏究竟是何用意?上次联合着少夫人一同将了您一军。现在怎么又偷偷差人来报信?”
“倒是我小瞧了她们,只怕今日去了,又会传出劳什子流言。呵,她们想用面上不和引我上钩。”
祝李氏心里一阵发寒,她儿子这是作了什么孽。
妻子克他,就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竟也……
“巧玉,你吩咐下去,让庄子里的婆子,对那小孩儿多上点心。”祝李氏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不是喜欢写写画画么?”
巧玉微微颔首:“奴婢定会让婆子好好照顾他那双手。”
祝李氏心头才感觉畅快了些。
贺兰芝,你不是斩断了我的左膀右臂么?
那我便让你弟弟成为废人!
*
贺兰芝半夜猛然惊醒,心中总有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总感觉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了。
惴惴不安放大到了极致,却又说不上来究竟为何。
屋外,守夜的丫鬟已经靠在廊下睡着了。
今夜是十五月圆夜,也不知贺兰晨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吃得可好,睡得可香?祝李氏有没有履行诺言,为他请大夫治病?
贺兰芝随手折了一片翠绿树叶,放在唇畔吹奏了一曲长相依。
曲调悠扬婉转,是她母亲小时候吹给她听的。再后来,她又在小破院子里,一遍一遍地吹给弟弟听。
贺兰芝只吹了半阕曲子,便吐出了叶子。
可当她刚停下,本该寂静的夜空中,竟回荡着与自己旋律相同的乐声!
“小晨?是你吗?”贺兰芝心脏砰砰乱跳。
她握紧了那片树叶,匆忙得连外裳都没穿,披着头发便顺着乐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