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小小
江凝前一刻还一团乱麻的心绪,在听到他这句话后陡然沉静下来,急忙抬头问他:“你知道?”
借着外面透进窗柩来的昏暗光线,江凝只能看到他清冷的面庞,好似天边垂挂的清月,冷淡凉薄,叫人触眼生寒。
他垂下眼睫,沉沉盯着江凝,好笑地问:“难道你忘了我的身份?”
江凝瞬间恍然大悟,他是慎刑司掌司,莫说是宫外,便是这宫中,想必也处处有他的眼线。
“是江砚舟。”
片刻后,他唇齿轻叩。
江凝娥眉紧拧,随即突然想到什么,颤声问他:“难道他知道了我们的事?!”
“不错。”
谢沉胥点头。
江凝只觉双腿一软,好在用手撑住了他身子,才没让自己往下滑落。
默了一瞬,江凝看到面前这人眼底露出的黠光,瞬间反应过来,“是你?!”
江砚舟是有些真本事,可还不至于能打探出谢沉胥的私事,便是放眼整个朝野,只怕没几个人能办得到。
谢沉胥撇下眉头,算是答了她的话。
江凝裹着后槽牙,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此人阴恻难辨的心思,只觉全身发冷。
被他紧箍在怀里,她更觉讽刺,冷冷道:“掌司大人执意要除了我,难道还想着攫取这片刻的温存?”
谢沉胥凉薄的目光里倒是露出几分怪异,“好端端的,本掌司告诉你这些难不成是等着你来嘲讽我的?”
他伸手细细摩挲她细腻光滑的鬓角,声音暗哑道:“我是想要提醒你,此事成与不成,江砚舟都能捞到好处。”
“提醒我?”
江凝只觉自己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突然又从险境里脱出身来。
谢沉胥喉结滚动,不容她反应过来附耳道:“欠我一次。”
江凝耳鬓毛孔蓦然缩紧,她从殿宇内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空中又飘起了毛毛细雨。
采荷打了伞在马车旁候着,她冻得双手僵硬,直到过了酉时,方见到江凝的身影。
她随花蕊进宫的时候没有带伞,此刻只能披着斗篷帽子走出来,采荷急忙撑伞跑上前替她遮住飘落的细雨。
待扶着她上了马车,从宫门处离开,采荷才敢问她:“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
“碰到了谢沉胥。”
江凝边哈着寒气,边取过孟婆子取暖。
“谢掌司?”
采荷怔了怔,很快又问:“那贵妃娘娘那边?...”
“贵妃娘娘唤我进宫是为宁王纳侧妃一事,此事她尚未下定决心。赶在她下决心之前,咱们倒是有件要紧事要办。”
一路上冒着细雨回来,即便是戴了斗篷帽子,江凝的额角和眼睫上还是沾了雨水,双眸也被冻得红了一圈。
“姑娘请吩咐。”
采荷回了话,急忙取过将汗巾沾了热水拧干,仔细帮她擦拭干净。
第三十三章 硬着头皮走
铺着寒意的脸上传来阵阵温热,江凝喝下口热茶,方觉身子暖和许多。
“明日,我得见裴姐姐一面。”
江凝吩咐道。
“好,明儿一早奴婢便着手去办。”
采荷顺便将带着热气的汗巾擦拭她细颈,好让她更好受些。
江凝稍稍点头,待采荷擦拭完,她俯首揉了揉酸胀的眉眼。
今日一进宫,皇室的这趟浑水只怕她想尽力躲避都躲避不了了。
回到芙蓉院,远远地便见到屋廊下站着一人,却是张嬷嬷,江凝一看便知道是江老夫人派她来这守着的。
宫里的人难得来护国公府一趟,江老夫人自然想探听个一清二楚,江凝将进宫的实情告诉她,并未有只字隐瞒。
张嬷嬷打量了她几眼,才从屋廊下离开。
“瞧她这副样子,倒像是咱们诓骗了她似的。”
采荷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猝骂一句。
江凝笑了笑,“你同她计较这些作甚?”
“姑娘说的是,奴婢不同她计较,奴婢去给您端饭菜上来,顺便将热水给烧上。”
采荷回过头来,吐吐舌头道。
江凝嗔她一眼,道:“去吧。”
待用过晚膳,泡到热水里,江凝才觉身上的疲劳褪去几分。采荷取了香露过来,细心替她擦拭身子。
这股味道,倒是熟悉得很。
江凝闻了闻,睁开眼问她:“何时换了香露?”
采荷回过神色,笑道:“头先的玫瑰香露用完了,这是香露坊新出的桂花香露,香气馥郁又温和,奴婢便想着买回来给姑娘一试。”
随即,见到江凝的眸光蕴上丝沉意,采荷急忙问:“姑娘可是不喜这香味?”
江凝摇了摇头,道:“先用着吧。”
采荷疑惑地眨眨眼,随即才又倒了些出来给她擦上。
屋内飘荡着桂花香味,同那日在凌霄阁里闻到的桂花香一样沁人心脾,竟让江凝觉得有片刻心安。
不过,想到那人对她做出的那些事,江凝又一股躁郁涌上心头,最后竟也在这满屋的桂花香中抚下心绪,安然入睡。
竖日,江凝到颐园里去上课堂,采荷便趁机出府去给裴清眉递消息。
自从江雪仪出事之后,江雪嫣深得江老夫人喜爱,在江凝面前仍是趾高气昂的。
后来江砚柏染上恶疾,她除了来到颐园内上课堂,便是回到怡香院帮着何婉芸照顾江砚柏。
今日见她神色较前几日更显阴郁,先生讲课时她也心不在焉的,想来是江砚柏的病情又加重了。
三房最倚以为赖的便是江砚柏这个男孙,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何婉芸不仅得不到江老夫人的倚重,就连江万彦的心,只怕是也抓不住了。
快要下课堂前,只见江雪嫣身边的丫鬟银杏急急忙忙从外面走进来,俯首到她耳边言语几句,她当即气愤起身,连声招呼都不打便从先生眼皮子底下离开。
“真是没礼数——”
先生气得拍桌。
江凝却是敛下神色,细细盯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开的背影。
午时,采荷从外面回来,告诉江凝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江凝点点头,用过午膳便动身,去到城东的胭脂铺。
等了一瞬,便见裴清眉的马车来到胭脂铺外。
孟氏扶着她来到里屋。
“裴姐姐。”
江凝起身唤她,已经给她倒下杯热茶。
“六妹妹,可是有什么变故?”
裴清眉坐下来,自从上次一别过去了大半个月,江砚舟的事她父兄还在着手做,只是要想陷害个行事谨慎的人也不是易事,故而便慢了些。
“不急,裴姐姐先喝口热茶驱寒。”
江凝见她脸色被冻得通红,连忙关切道。
“嗯。”
裴清眉喝下口热茶,又拿着孟婆子捂了一会儿江凝方开口告诉她:“是有变故,不过是好事。”
“好事?”
见她笑意盈然的样子,倒叫裴清眉看不懂了。
江凝点头道:“不错。江砚舟向戎王献计,设计让宁王纳我为侧妃。”
裴清眉脸色变了变,愕然问她:“难不成你想嫁给宁王做侧妃?”
“噗呲——”
闻言,江凝笑出声来,连忙道:“裴姐姐你想到哪儿去了?”
裴清眉的面上露出丝羞然,解释道:“你说是好事,我便以为...”
知道她想岔了,江凝也不再兜圈子,面色沉静告诉她:“实不相瞒,我同玉瓒公主有些私怨,江砚舟让我嫁给宁王是想借机将我交到玉瓒公主手上,可戎王并不知道此事。倘若,咱们借此事让戎王知道江砚舟这么做是为讨好宁王,那他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这一番话听得裴清眉惊心动魄,光是知道江砚舟如此陷害自己的姊妹便足以叫她心惊胆寒,此刻听到江凝告诉自己她与玉瓒公主有私怨,还能大大方方同自己说出来,裴清眉只觉心头悸悸。
悸怕之下,眼神里又对江凝流露出丝敬佩。
这样大的事若是落到自己头上,只怕自己早已悬河自尽,可她却能心神镇定地谋划这一切,这般的胆识,在京州城后宅女子间只怕寻不出第二个。
“裴姐姐?”
见她不言语,江凝唤了唤她。
裴清眉反应过来,应允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我会转达给父兄,让他们借此事在戎王面前做文章。”
江凝眯起眉眼,“有劳裴姐姐。”
裴清眉抿下口茶水,待稳下心神后才道:“不过六妹妹,我得提醒你一句,玉瓒公主惹不得。”
她不知晓江凝与赵玉瓒之间有什么私怨,也不好过问,但既然如今她还能安然无恙在江家待着,想必是赵玉瓒还未对她动手,她能做的也只有叮嘱她一声。
江凝眸光却是暗了稍许,答应她,“我会记住裴姐姐说的话。”
裴清眉轻轻点头,她赶着回去将消息传给父兄,并未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