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她?终是被暮逊“磨”成了一个合格的“妾室”。
但她?无名无分,实则连妾都谈不上。
今日黄昏红日落入天际线,阿娅在湖边徘徊,是为一桩事焦虑:她?知道?暮逊去审问姜循了。
前夜榻间,暮逊和阿娅无意中说?起姜循,暮逊便面色铁青,隐晦透露出了一些?东西。
阿娅心?惊且不安。她?不明?白姜循为何明?明?有了太子,却背着?太子,和南康世子私会。太子话里话外隐隐有杀气,阿娅不觉想: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循循才会背叛太子?
可阿娅不想姜循落难。
昔日阿娅被沉湖时,正是姜循救了她?。阿娅一直试图偿还?这恩情,但姜循似乎并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今日姜循落难,阿娅似乎找到了可以帮姜循一把的方法。
她?在湖畔徘徊。
她?支走?了那?个太子派来监视她?的异族侍女,面对湖泊时,目中仍生出带着?挣扎意味的恐惧。
她?恐惧湖水,可她?无才无能,除了会唱两只小曲什么也不会。也许此时此刻,只有这汪湖,可以帮她?救姜循……
阿娅怕得腹部都开始抽动隐痛,她?怕自己消磨下去勇气消失殆尽,当即一咬牙,僵着?身?子,一步步朝湖中心?走?去。天日昏昏,她?余光看到了服侍的侍女沿着?湖边小径行走?,好像在寻找她?。
那?侍女的眼睛朝这边找来,阿娅当即埋入湖中,整个人朝深水之中沉去。
静谧湖面冒出水泡,阿娅断断续续地发出细弱的“救命”声音,而?要足足过小半刻的时间,侍女才能发现她?的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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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半刻的时间,在东宫大殿中变得格外漫长而?磨人。
暮逊靠着?屏风,屏风上的俊逸郎君和他的身?形短暂交融,乃是浑然不同的风度。烛火落在暮逊面上,他微微笑,笑容暗沉,几?步走?向姜循。
他俯身?,一把掐住那?跪在地的姜家二娘子的下巴。
姜循下巴被掐得通红生疼,眸中泛着?醉酒晕光与水波,恍恍惚惚地看着?暮逊。
暮逊平日无疑是英俊的。但此时的他,狰狞可怖——
暮逊掐姜循的力道?一点点收紧,欣赏着?姜循一点点发白的脸色。
暮逊低声:“你不承认?好吧,此事你承不承认,本就无所谓。”
暮逊哑笑森然:“你敢做下这种事,显然让我?沦为天下人耻笑对象。我?对你也无旁的要求,只要你消失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只要姜循消失,暮逊不必忍受此耻辱,姜家无联姻女儿,势力受损。姜太傅两个女儿相继出事,会备受打击。而?暮逊摆脱姜太傅的控制,可重选太子妃……
姜循艰难无比:“殿下要我?去死?”
她?的面容苍白无比,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仅仅因为疑心?猜忌?我?不服气……”
她?当真美丽,云髻雾鬟,玉摇颤颤。那?泪水落在暮逊手背上,灼得暮逊一烫。暮逊被她?的眼泪弄得失神,可只一刻暮逊便回过神:他不相信姜循的眼泪。
姜循道?:“殿下和我?之间,共谋富贵合作无间,我?帮殿下良多,殿下也助我?许多。我?本以为我?和殿下纵是做不到鹣鲽情深,也可以成为举案齐眉、信赖不疑的夫妻。如今殿下仅仅因为一幅画,便疑心?我?。
“那?孔益是什么货色,殿下不明?白吗?他一个纨绔子弟,本就好色,又因我?对他出手的缘故恼羞成怒。我?为了殿下,逼得他进退两难,他不愿让我?好过,设下一个陷阱等着?我?……”
姜循掩面哭泣:“我?早就发现孔益有问题。我?当日杀孔益前,孔益仍好整以暇地威胁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可以威胁我?,我?事后还?让师兄去查……可是后来章侍郎死了,师兄被殿下调走?查章侍郎的死因,师兄再未关注孔益。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孔益留下的那?步暗棋终于出来了,要置我?于死地。”
她?面露恨意:“我?应该更小心?些?才是。”
她?抬目直直看暮逊:“殿下,你应信我?才是。”
暮逊盯她?。
他心?中不信这满口谎言的小女子,可是他的疑心?病,终让他听了进去。
暮逊淡声:“可这画,不是孔家给我?的。你得罪了旁的什么人,你知道?吗?或许本就不是你得罪谁……据我?所知,送画的人对你颇有好感,若非走?投无路,他应当不会献上此画,逼你入死路的。”
暮逊垂眼:“那?人和你没有仇恨,做什么陷害你?”
姜循心?中咯噔。
她?看到帛画,第一反应便是孔益。昔日孔益死前大摇大摆地威胁她?,说?知道?她?和江鹭有私。彼时姜循和江鹭没有私情,姜循懒得和孔益多说?。但是姜循之后让张寂搜查孔家时多注意,张寂也并没有后续……
姜循本能怀疑这帛画,应是孔益威胁她?的证物。
而?今暮逊却说?不是孔家所献。
当真不是,还?是……暮逊在诈她??
姜循眼中水波粼粼,袖中指甲掐得掌心?微出血渍。她?靠鲜血来保持镇定,中和那?几?盏酒带来的迷神。无论这幅画来自于哪里,姜循都要一条路走?到黑,绝不能改口,绝不给暮逊更多疑心?的机会——
“我?只得罪过孔益,除了孔益会编造证据威胁我?,没有人会这样。只有孔益狗急跳墙,张师兄可为我?作证。”
暮逊嗤笑:“张子夜?他是你师兄,当然向你。”
姜循:“送画给殿下的人,无论是谁,要的都是殿下和我?生隙。更甚者,背后人要殿下和姜家生龃龉,从而?趁虚而?入。若是殿下可以安心?,我?纵是去死也无妨。但我?怕殿下被奸人挑拨,日后生悔。”
暮逊眼眸暗深。
他根本不相信姜循的解释,可是姜循提醒得不错:贺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画送过来?
姜循知道?贺明?对她?生有好感吗?
看这画送来的时间,贺明?守着?这个秘密,已经时间不短……贺明?先?前死也不提,怎么现在提了?贺明?到底是再一次向暮逊投诚,想求暮逊救他一命呢,还?是如姜循说?的那?样,希望暮逊和姜家闹得不可开交,从后谋利?
贺明?……绝不能小看。
暮逊陷入沉思?,半晌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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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伏案装睡的江鹭,将屏风另一头姜循的自救听得一清二楚。
暮逊不可能信的。
暮逊从无大智慧,但暮逊打败众皇子,能平稳当着?这个太子,便是因为他疑心?重。疑心?重的人,宁可错杀,不会漏杀。
暮逊不可能杀江鹭——只要南康王府还?在,只要南方的海寇不平,只要朝廷还?需要南康王府,暮逊和江鹭闹得再僵,也不会在明?面上对江鹭生出杀心?。
暮逊只会杀姜循。
在此荒唐到扭曲的时代中,想让一个女子消失,实在太简单了。有权有人都无妨,只要暮逊还?是太子,只要姜循还?没有嫁入东宫,没有架空暮逊……姜循在暮逊面前绝无还?击之力。
江鹭心?中焦灼:该怎么办?该如何帮姜循?
至少在今日,不能让暮逊得逞。
他要冲出去吗?他亲自见暮逊如此对姜循,心?间恨怒早已难平,不过是碍于局势强忍。而?一旦他冲出去,他以何立场来护姜循?
他但凡做得不妥,便会将姜循推入更深的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一直装睡……他不是泥人也不是木偶,他怎能任由暮逊这样欺凌姜循?
江鹭刷地起身?:“暮子谦!”
屏风后与姜循对峙的暮逊一怔,跪在地上的姜循低着?头假哭,掌心?下捂着?的眼睛上,她?睫毛重重一颤。
子谦是太子的字。
不过如今这普天之下,除了那?养病的老皇帝,恐怕没有人会叫太子“暮子谦”。江鹭也从未叫过……他这是……
屏风后,江鹭做醉酒状,摇摇晃晃地从桌案后爬起来,伸手便抓过轻纱帐边悬挂的一把宝剑。他似愤怒到极致,失态无比地用剑劈开那?内外相隔的长幅屏风,手中剑向暮逊劈砍而?去:
“暮子谦你竟敢如此辱我?。”
江鹭看上去醉得厉害,面容绯红脖颈青筋颤颤,他路都走?得不稳,砍向屏风、砍向暮逊时,还?顺手砍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姜循。
姜循眼疾手快,忙往旁边跪坐而?下,才只被剑风擦过脸颊而?已。
暮逊同样轻松躲开江鹭的“发疯”。
姜循捂着?半张脸,和暮逊一道?惊疑不定地看向持剑步来的江小世子。
平心?而?论,以她?这样迟钝的反应,都能躲开江鹭的剑,本就不寻常。暮逊则看江鹭步伐趔趄,几?次差点摔倒,便知此人还?在醉着?,还?没有酒醒。
江鹭手中所持的那?把剑,根本没有拔出剑鞘。而?暮逊议事殿中青纱帐旁所挂的宝剑,也不可能开锋伤人,给他人刺杀太子的机会。所以江鹭握着?的这把剑,是绝无可能杀人的。
但是醉鬼自然是不懂的。
醉醺醺的江小世子如同受了极大羞辱,提着?一把剑便追着?暮逊砍杀。暮逊慌张躲避,脸色难看:“你疯了?”
江鹭:“你如此羞辱我?,疯的当是你。”
“轰——”江鹭劈开了一张长几?,太子躲到青帐旁,江鹭好像晕得看不清,仍直直朝前走?,他撞到殿门上,额头“砰”一声被砸到。
江鹭便挥剑砍殿门。
江鹭厉声:“我?父和你父兄弟相称,共创盛世。我?进京为你贺生辰,你不知感激,多次羞辱我?。如今更是拿你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羞辱我?……你以为我?江鹭是何人,我?会觊觎他人妻子?”
坐在地上的姜循,幽幽地看着?江鹭提剑追砍暮逊。
暮逊:“放肆!”
江鹭:“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
暮逊:“评什么理?荒唐!你不知家丑不可外扬吗?”
如今,是江鹭要劈开这殿门,要把外面的宫女和内宦都引过来,让宫中人都来听一听他和暮逊的私事。而?暮逊正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在谈什么,才摒弃侍从……
可笑!
他是当朝太子。
他被人戴了绿帽不够丢人,要嚷得全天下知道?,要全天下男女对他指点?而?今京中地龙那?事引发的“君主失德”的讨论还?没落幕,暮逊要让朝臣都知道?他的家事,来评价他是否真的“失德”?
还?有宫中那?该死的老皇帝……他要是知道?暮逊被人指点,会不会真的生出换太子的心??
老皇帝还?没死,暮逊只是太子。
暮逊:“江夜白,你发什么疯?给我?停下。”
这次,换成江鹭想劈开门,暮逊从后来拦。醉鬼根本劈不中门,醉鬼手中的剑都未曾开锋,但因是醉鬼,暮逊拦得并不算轻松。
暮逊和江鹭在殿门口扭打。
吃醉酒的江鹭让暮逊防不胜防,而?江鹭扭头劈向暮逊时,烛火映在他脸上。坐在殿中看着?他二人发癫的姜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鹭那?狰狞神色下的秀白面容。
她?见过他醉酒的样子。他真的醉时反而?很冷静,很平和,与寻常无异。此时的江鹭,没有真的醉,而?是在“装疯”。
只有“装疯”,才能救她?。
她?的阿鹭……她?的白鸟……
在暮逊偶尔瞥来的目光中,他没有看到姜循如何盯着?江鹭,他倒是看到姜循在失神。
姜循脸色惨白,目中落泪。昏昏烛火罩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并不畏惧这一切,只对这一切十?分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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