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姜明潮:“你?想要为暮氏王朝诸皇子伸冤吗?想要证据的话,我可以给?啊。”
叶白缓缓笑:“我实在听不懂太傅在说什么。看来是我多事了,告辞。”
叶白已背过身,听到姜明潮在后淡语:“你?我或许可以合作一场。”
叶白微偏头,朝后弯眸,半开玩笑:“太傅抬爱我了。我哪敢和太傅合作?循循若是知道……会恨死我的。无论太傅给?出什么条件,我和太傅,也不是同路人。”
姜明潮低吟:“有人言,有伊尹之志,而放君可也;有周公?之功,而伐兄可也;有周之后妃之贤,而求贤审官可也。
“孟子却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我给?长乐公?主备的书稿,公?主向叶郎君讨教过,叶郎君特意留意过此话,才来半道寻我,试探我,是吗?
“这?寰寰天宇之下,到底是伊尹之志多些?,还是伊尹之篡多些?呢?叶郎君心中?该有答案。”
叶白心中?沉下:伊尹之志。
他曾向暮灵竹递橄榄枝,说公?主有不懂的学问可以请教他。暮灵竹只请教过一次,便是姜明潮口中?所吟的这?段话。公?主听不懂太傅在说什么,叶白却听得懂——
果然,姜明潮想做的是,“伊尹”。
若有放逐君王之志,那叶白在凉城案中?查到的大皇子蹊跷的死,再加上此前那些?皇子一个个被贬被废……叶白到底年轻,来试探姜明潮。
可是其实,叶白不该试探。试探出结果又能如?何?难道他会和姜明潮联手?吗?
姜明潮淡笑:“你?不必和我联手?。到关键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叶郎君心有大志,应当不会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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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回?到自?己的府邸。
收伞进屋,他坐在空荡荡的堂屋中?,屏退所有仆人,一人静坐。
在仆从眼?中?,叶府是十分奇怪的。
仆从十分少?,屋中?也没什么器具,便是这?个用来招待客人的大堂,都空旷无比,只有几个蒲团和小?几。有仆从私下调笑郎主小?气,什么都不置办,分明是说家中?不欢迎客人,谁也别?想在叶府喝盏茶,更不用提留宿。
而府中?的主人叶白,也是仆从眼?中?的怪人。
也许在府外诸人眼?中?,叶白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言笑晏晏脾性甚好。可在这?府邸中?,仆从见不到叶白一个笑容,见不到叶白一个温和些?的表情。
叶白总是屏退所有人,独坐一室。他在想什么忙什么做什么,无人得知。
这?整座府邸,似乎只是他的停歇处。他总要离开,不必流连。
正?如?此时,叶白便一人坐在堂屋中?。
雨水绵密,从四面大开的门窗中?纵入。恍惚间,似乎四面八方都在下雨。叶白独处孤岛,眼?见雨水连这?座孤岛也要吞没。
而他只是沉默看着。
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一样?的沉默中?,一道电光划破苍穹。叶白眼?睛眨一下,下一刻,他发现空落落的大堂中?,多了一个人。
一身淋雨后潮湿无比的黑衣郎君,摘下蓑笠,朝他看来。
是江鹭。
是能不和他私下打交道、便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清洁干净得让人恨怒的南康小?世子,江鹭。
私宅相见,叶白不见平时的温雅,他漠然无比地看着江鹭的陡然出现。
江鹭睫毛上沾着雨水,声?音在雨帘中?带着哑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中?:“你?邀循循共谋大事,邀循循共下地狱。”
江鹭的眼?睛似也在下着雨,那雨水却清澈很多,让叶白看得到他那琥珀色的晃动的沾着血红色的眼?眸。
叶白想到姜循说过,她喜欢江鹭的眼?睛。眼?睛清的人,心软,干净,好骗。
叶白看着江鹭朝他步来,字字带着杀意:“老皇帝给?了你?一月时间,让你?知道凉城发生过什么事。你?无法撼动他们?想隐瞒的意志,便想采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
“你?想推翻他们?,想重开此局。你?邀请循循和你?联手?,让循循提前大婚,嫁给?太子,再杀掉太子。她怎么提前大婚?老皇帝废储君的心思?若隐若现,可老皇帝没有别?的儿子了……循循若是怀孕,便可以提前大婚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怀孕以后呢?她杀了太子以后呢?你?要她永远待在这?里,永远葬送在这?里吗?她连双十年华都没过,她还那样?年轻,她为不属于自?己的事强留东京已经痛苦,你?还要她后半辈子陪你?一同死在这?里?
“你?要她怀上谁的孩子?那个孩子以后怎么办?是视她为敌,还是被她所杀?你?想毁了循循一辈子吗?”
叶白静看着江鹭。
他终于缓缓笑起来,有种发泄不出的怒火:“原来如?此。原来你?为循循而来。那又如?何呢?这?是我和循循的大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白笑意加深:“你?想入局就入局,想退局就退局,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谁能拦住你??你?管我和循循的事做什么?我从不曾置喙你?和循循的合作,你?有什么理由来管我们?的?”
江鹭:“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将她拉入地狱,永不复出?!”
“为什么不?”叶白秀美的脸上,眼?中?的笑浓黑无比,又如?深渊妖风般一点点涌上来,吞噬一切。这?笑意刺目又凛冽,还带着一腔痛快,“循循心甘情愿和我同谋,我们?早就说好一起下地狱。我不反悔她不反悔,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鹭眸中?生戾:“我不允许。”
叶白喃声?:“不允许?”
他喃喃数声?后,乐不可支,笑容冰冷却放大,他从地上站起,迎向江鹭:“江夜白,你?算什么,你?不允许?你?可知先来后到的道理?你?可知我和循循相识多久?你?可知我们?约定一起下地狱的时候,你?还在南康王府风光无比呢!你?凭什么不允许?”
叶白朝前走,他不掩饰自?己的阴鸷,不掩饰自?己的痛快和压抑许久的情愫,“你?以为,我是如?何看着你?和循循的?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和她背着人在搞什么?我猜不透你?和她的私情,正?如?你?也别?想影响我和循循的大局。”
叶白:“一起下地狱的人是我们?,和循循站在一起的人是我。你?永远也走不进来。”
江鹭恍然。
江鹭:“她是活生生的人,她凭什么要陪你?死?”
叶白:“我们?无法一起活,就一起死。循循从不回?头从不反悔,江夜白,你?带不走她。”
江鹭:“我若偏偏要带走呢?我和循循相识多年,我们?在南康王府便有旧情,她会听我的,我了解她。你?只是后来者,你?只是替代……”
叶白笑出声?:“你?不了解她——”
长剑朝他袭来。
叶白不用掩饰武功,身子一旋便隔开了江鹭忍无可忍刺来的这?一剑。叶白和江鹭错身,阴沉天幕雷雨嗡鸣,空荡的堂上地砖上全是雨,叶白缓缓抬起脸。
他像水鬼一般阴凉。
叶白轻声?:“江鹭,你?真的认不出我吗?你?真的对我毫无印象,真的不觉得我脸熟吗?纵然循循一直欺瞒你?,可你?心里难道一丝疑惑都没有吗?你?看着我——你?从来没见过我吗?!”
电光罩下。
雪白电光浮在江鹭面上,掠在江鹭手?中?长剑上。剑光凉澈,直指前方。而前方的叶白在打斗中?衣襟凌厉发丝贴颊,秀丽之下,貌若好女……
电光火石间,江鹭眼?睛骤然迸出火光一样?的灼烧之色。
他认出来了。
这?张脸、这?张脸……是当年总和阿宁在一起的友人。
是阿宁那位友人,是那位和阿宁一起消失的“侍女”,是江鹭一问、姜循便搪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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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阿宁并非一人独行。
她和她的友人同行,江小?世子情深之时,只注意阿宁。阿宁那位友人陪阿宁一同在南康王府做侍女,可江鹭目不斜视,从不多看一眼?。那友人也一径躲着江鹭。
小?世子昔日以为那友人知晓分寸。
而今、而今……
江鹭目光如?电,刺向叶白:原是他。
原是他“男扮女装”,原是他一直和阿宁在一起!
他们?日夜相处,常日相伴。在江鹭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或许他们?交谈关于江鹭的所有事,或许阿宁会和那个友人讨论江鹭……
她和一名男子,那样?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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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长剑如?虹,势不可催。剑光和雨水交错,照着江鹭清浊难明的一张雪面。
叶白终于看到了江鹭的不冷静,终于看到了江鹭眼?眸赤红、神智欲绷欲碎的样?子,终于看到这?位小?世子失了章法、露出痛恨恼怒的神情。
叶白已经冰冷得没有感情了。
叶白就是个妖孽,见不得他人快活,哑笑着刺激江鹭:“你?根本不了解她。”
江鹭:“无论如?何,我们?有旧情在。”
叶白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和循循幼时便认识,我们?青梅竹马啊。在她去姜家前,她在凉城啊,她和我在一起……”
江鹭握剑的手?发抖。
他思?绪混乱,他已难以相信哪个真哪个假。而叶白仍试图摧毁他,故意将字音拖长,拉得很慢:
“我幼时就差点和循循定亲,出了些?意外而已。我少?时离家出走,意外和循循相逢。我们?结伴同行,那是什么样?的缘分,你?知道吗?
“我们?一起到健康,如?果不是我有事离开,跳下水救她的人就不会是你?。如?果不是我让了路,她就不会进入南康王府。你?以为她喜欢你??不,好玩罢了。她心情不好,我带她解闷而已。
“后来我说和她一起离开,待在南康王府没有意义,她便和我走了。装死是我们?一起干的,逃跑是我们?一起的主意,回?到东京共谋大事……也始终是我和她。”
江鹭一言不发,招式更厉。
叶白躲得有些?狼狈了。
不知是他多年疏于武艺的原因,还是江鹭当真有杀他之心。总之江鹭神色越是苍白,叶白越是痛快。
叶白要把江鹭的旧伤撕开,要江鹭拖着那一身鲜血淋淋的伤自?我毁灭。姜循爱江鹭的洁净,叶白不信有人已站在悬崖前,却仍不坠落。
白鹭坠夜、白鹭坠夜——
坠下来啊!
叶白声?音嘶哑:“确实,一开始,循循忘不掉你?。可是没关系。你?和我段三哥相识,那你?应当知道我本名是什么吧?小?世子,你?字‘夜白’,是我告诉循循,我来做‘叶白’,好不好?循循便被我说动了……你?看,桩桩件件都是我。”
叶白的眼?中?也一点点泛红,他心中?的戾意难以忍受:“所以,凭什么是你??”
两个“夜白”,她爱的到底是谁?!
叶白胸口被剑所抵。
他步步后退,但他仍哑笑着挑衅江鹭。最好让江鹭崩溃,最好让江鹭绝望,最好让江鹭远离姜循……
昏室因打斗而凌乱。
江鹭步步紧逼,剑锋越厉。再有电光刺下,叶白审视着江鹭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泛红的眼?睛。可江鹭握剑的手?一点也不晃,寒光下,叶白见江鹭抬起脸,朝他望来。
江鹭:“无论你?如?何说,我都绝不允你?拉她下地狱,绝不允你?毁了她后半生。”
叶白:“她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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