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172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毕竟今日?是上元日?,金吾不禁;毕竟寻常百姓少有?见到太子?妃的机会,此日?难得。

  而?姜家百年望族,出手也颇为大?气。姜母虽病逝,无?法主持今日?礼,但姜家主家特意派了两位中年妇人,帮姜太傅稳住此日?。

  众人一派忙乱,于百忙中,两位主持今日?局面的妇人中的一位,抓住一侍女着急问:“姜芜呢?妹妹出嫁,她得出面啊。”

  被抓住的人,是一个面生?侍女。

  那侍女面白气盛,身量微高,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一片喧闹中,妇人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一旁的玲珑眼尖,忙将那侍女唤过来,埋到自己身后。玲珑在妇人疑惑又烦闷的眼神中,乖巧回答:“大?娘子?不在府上呢。大?娘子?早早进宫去了,说去东宫看看有?没有?需要娘家这边帮衬的。”

  妇人一怔,大?怒:“什么礼数?!上不得台面……”

  她正要气骂,被旁人另一妇人一拉,想到今日?是婚宴,便硬生?生?压下了不痛快。

  两位主持婚宴的姜氏妇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鄙夷:姜夫人那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当真是小家子?气,这么重要的吉日?,她居然混不吝地进宫去了。

  宫中典仪有?礼部办,有?宗庙看,用得着姜家?只有?女方这一边,才需要姜芜出面。毕竟姜夫人病逝,姜家总得有?一个能撑住场面的人。

  如今看来,她们指望不上姜芜,只好忍着气帮衬,暗道姜太傅教女无?方。

  而?手持一却扇、端坐于婚榻的姜循,已?然将两位妇人的抱怨听了个干净。

  那被训斥的侍女不甘不愿地被玲珑扯走,默默退回姜循身边。身边照应的嬷嬷们出门?和侍女拿什么物件,姜循便漫然抬目,瞥了那侍女一眼。

  侍女面孔稚嫩而?身量微高,眼珠灵活乱转。也就是今日?局面有?些乱,但凡有?人细看,便能发?现异常:这侍女非“女”,而?是男子?假扮。

  更?确切地说,他?是被姜循关?了将近半年的苗疆少年。

  少年终于被放出来,雀跃无?比。但他?一听姜循的计划,又是什么“蛊”啊之类的,便一阵后怕,连连摇头。他?因为多年前下的一个蛊,自觉不断被连累。他?弄不懂中原人在想什么,当然不肯再照做。

  然而?姜循又威胁又哄,还?柔声?告诉他?:“只是些小玩意儿?。照我的话做,谁也不受损。我又没让你做什么坏事,你怕什么?但凡你帮我这一次,我就放你离开,不再拘着你了。”

  昨夜前,姜循揉着他?乌发?,弯眸哄他?:“你跑出苗疆,不就是想摆脱你姐姐的控制吗?现在有?机会远走高飞了,你还?不开心?”

  苗疆少年确实?单纯,也可能是被姜循美貌所迷。

  一位温柔的、满嘴甜蜜话儿?的姐姐哄着他?,和他?自己的亲姐姐全然不同,这位新姐姐好听的话儿?不要钱一般。苗疆少年自然不知姜循的口齿功夫,他?昏昏然就被姜循说动,被姜循拉上贼船,被姜循扮作“侍女”,出现在了今日?姜循身边,充作姜循的陪嫁侍女。

  此时此刻,苗疆少年紧张而?兴奋地压低声?音,和姜循咬耳朵:“姐姐,你说得没错。我刚才出门?数人头,那些老头子?,果然来了有?二十个!”

  他?口中的老头子?,都是姜循设想中、有?可能出现在女方家中观礼的朝臣。

  姜循唇角轻轻扬了下。

  嫁衣繁盛,美人端庄,四面烛火红彤彤间,她一笑?之下,整个屋舍都因此而?明亮几?分。

  苗疆少年看得呆住,听到姜循轻笑?嘱咐:“那么,你把我交给你的东西都用你那神奇的法子?种进去。我爹这边交给我——因为我爹只会和我近身。他?又一向谨慎,难免认出你。”

  姜循没听到应声?,秋波流转,望向身边“侍女”。

  少年面颊绯红,呆而?天真:“姐姐,你好坏。”

  姜循朝他?一笑?,美目流波:“那你喜欢吗?”

  她这样的佳人,平日?一颦一笑?都足以倾倒人,而?盛装婚服,于美人来说更?显辉煌。苗疆少年心中可惜起来,后悔自己当初为她种蛊。这么漂亮的姐姐,却要被他?害死了……

  他?踟蹰茫然间,听到外面内宦尖声?:“良时到——”

  苗疆少年连忙翻身躲后,他?仓促躲开间,余光见到那位儒雅的姜太傅进了屋,作为父母,来送自家女儿?出阁。

  姜循的手轻轻挽在姜明潮手上。

  与这世间所有?送女出嫁的父母不同,这对父女之间,不见一丝感慨与温情。姜太傅只目光在姜循面上停顿了一二,姜循朝他?笑?了一笑?。

  她笑?容美丽,落在姜明潮眼中只见挑衅。

  旁边妇人与女客们唏嘘。

  她们远远看着,以为姜夫人早早过世,没有?看到女儿?出嫁的一幕,何其遗憾。而?这婚宴如此盛大?,姜太傅送女出阁,又何其不易。

  姜明潮在礼官司仪的指示下,牵着姜循出阁。

  鞭炮声?与礼乐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而?父女二人一径行至府门?门?阀与照壁间,都不曾见到有?何异常。

  姜明潮有?些讶然,侧头望向姜循,低声?说着只有?二人才能听懂的话:“稀奇。你在今日?没有?做出安排?”

  姜明潮抬目,朝四方屋檐望:“江鹭竟不来劫婚?”

  姜循与他?相搭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一片喧哗中,姜循侧头望向姜明潮。她盯着姜明潮那双没太多情绪的眼睛,半晌轻笑?:“……看来爹知道了很多事。”

  姜明潮淡然:“我知道的事,远比你以为的多。你的小儿?手段,在我眼中皆如嬉戏。若我不给你机会,你又岂有?走到今日?的可能?”

  姜循微笑?。

  她眼中的笑?一点点放大?,泛着泪光,含着雾气。

  落在观礼众人眼中,执着父亲手走向府门?的姜家二娘子?,与其父是如此的其乐融融,又恋恋不舍。

  姜循握着姜明潮的手倏地一紧。

  姜明潮感觉到一阵极轻微的刺意。

  他?低头,看到姜循借着她那绣纹繁复、一重纱又一重帛的袖口,将一根刺刺入了他?腕间。

  姜循柔声?:“爹,你教过我的,所有?阴谋阳谋都无?妨,所有?周密计划都无?用。事到临头,断没有?万事按照人的计划走的道理。关?键时刻,往往是气盛者赢,往往是勇者赢。

  “计划越周密,越容易出错。涉入计划的因素越多,每一环节上的问题便越多。所以我没有?什么严密计划,我的计划一直只有?我自己。”

  姜循变得冰冷尖锐,她眼睛在笑?,实?则面上没有?一点笑?意:“即使是小儿?手段,只要有?用就好。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爹且看看,我到底要用我的小儿?手段,将你逼到哪一步——”

  “啪——”

  鞭炮爆炸声?震耳欲聋,飞起的绸缎彩屑飞上姜循的衣摆。

  而?那绣着凤凰栖梧的婚服繁重无?比,没有?被风与鞭炮掀起一点衣弧。父女二人立在府门?前用他?人听不到的音量针锋相对间,姜循听到司仪再唱:“新娘出阁,厌翟车至——”

  长长的巷侧围满了观礼百姓,然而?厌翟车没有?到。

  太子?暮逊本?应带着卤部仪仗,承団盖厌翟车,来迎太子?妃入皇城,入东宫。而?今吉时已?到,太子?的仪仗却没到。

  观礼的朝臣和贵族男女们各自惊讶,窃窃私语。立在府门?前的姜明潮和姜循却面不改色,司仪刚露出为难之态,便见街巷尽头有?人骑马疾奔而?来。

  那骑士气喘吁吁跳下马,看衣着打扮,乃是姜家卫士的模样。

  气势急匆匆凑到姜太傅耳边,说的话让姜循也足以听到:“郎主,歹势不妥!太子?、太子?借仪仗礼,反了——”

  姜明潮面不改色。

  姜循亦似笑?非笑?。

  二人对视一瞬,姜循手从姜明潮手臂上抽走,慢悠悠反身回府,淡道:“看来这吉时得错过,等下一个吉时了。没关?系,我等得起。爹陪我一同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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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仪卫的人马出了皇城,至内城门?前。城前卫士早已?得报太子?大?婚的仪仗队会通过此门?,早早大?门?洞开。然那仪仗队到城门?前,忽齐齐下马。

  城门?守卫疑惑去问,为首者刚到近前,便见仪卫中首领翻身下马,其后人马尽数而?下。

  仪卫首领抬头,城门?守卫当即讶然认出:“严指挥使……”

  禁卫三军中的马军,什么时候来给太子?做仪卫了?但是守卫的质疑没有?说完,严北明上前三步,拔剑出鞘,一捅之下,那守卫当即毙命。

  他?身后的人有?样学样,纷纷出了兵刃。

  只几?息时间,城门?下守卫尽死。这些刚杀出血兴的卫士们齐齐看向严北明,而?严北明也未曾让他?们失望。

  严北明高声?:“官家为奸臣所蛊,所任非明,皇城下守卫残害殿下,欲毁殿下婚宴,谋害殿下。殿下无?奈自保,我等愿追随殿下,为殿下尽忠,还?朝政清明——”

  卫士们齐齐出刀出剑。

  三大?禁军之一的气势不可与之敌,赶来的问话的卫士后怕躲避。

  众人这才发?现,婚嫁的仪仗队中,暮逊根本?没有?出现。此为预谋,而?非临时起意。

  卫士们转身就跑,那些禁卫军上前便出兵刃,声?震寰宇:“尽忠殿下,还?朝政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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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中的大?庆殿,今日?本?用来为太子?主持婚宴。

  为了今日?,皇帝少有?地走出福宁殿,和诸臣一道聚在大?庆殿中,望眼欲穿等待仪仗队归来。

  随着良时拖延,老皇帝面色不虞,殿中气氛变得压抑,众臣开始生?出不安。而?殿门?忽然开启,有?卫士满脸血地爬起来,跪在地上痛哭:“官家,不好了,太子?反了——”

  朝中哗然。

  高台上的老皇帝身形一晃,面色铁青。群臣中的叶白悄然掀眸,在一片混乱中,捕捉到老皇帝眉目间的阴翳。

  卫士:“侍卫马军临阵反水,充作卤部仪仗,跟着太子?反了。他?们朝宫中杀来了……”

  老皇帝:“逆子?!”

  老皇帝眸色阴沉,却不见多慌,显然太子?异心并未出乎他?所料,他?只是为此愤怒而?失望。老皇帝只是身体极差,被此消息一刺激,整个人趔趄朝后倒,梁禄忙大?呼小叫地上前搀扶:“官家,官家!”

  众臣也全都围上:“官家,官家!”

  老皇帝眼前发?黑,扶着梁禄的手干枯颤抖。他?心中有?预感,可他?身体疲惫,只强声?:“召殿前司指挥使陈越——”

  “召侍卫步军指挥使张寂——”

  叶白在旁清幽问:“官家,要召提举皇城司吗?”

  老皇帝身体极差,理智还?在,坚持道:“尽量压下兵祸,不要把祸事放大?——”

  可是,野火一旦烧起来,老皇帝一旦没有?在最开始时阻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便不会让这场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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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庆殿中的皇帝和朝臣着急等候消息,相继等到的都是噩耗:

  殿前司指挥使陈越,跟着侍卫马军严北明所领军马一同反了。而?侍卫步军看似没反,但是他?们的指挥使张寂今日?不在官署不在府邸,听闻天未亮便急匆匆出了城……

  内宦瑟瑟:“张指挥使不在……官家,各位大?人,还?敢召侍卫步军吗?”

  大?魏朝的军队权能,分得极严又散。禁军直属皇帝,不受二府所制,如此下来,禁军中的指挥使,当是上至皇帝下至禁军,最为信赖的人物。

  禁军指挥使是何其重要的职位,临敌之时,三大?禁卫反了两家,唯一的一家,也不足以让朝臣们信任。

  老皇帝冷笑?连连,心想暮逊以为这样,便能动摇朝堂根基吗?

  老皇帝咬牙:“枢密院中可有?能臣,调得动兵?”

  今日?有?资格站在大?庆殿中观礼的大?臣,自然不是出自中书省,便是出自枢密院。枢密院中的臣属不在少数,但是……大?魏朝此朝,枢密院只有?调兵之权,无?御兵之能。

  文臣当值枢密院,平时不将禁卫武臣看在眼中,而?今用兵之际,一群文臣虽自诩其才,却无?人敢保证自己调用得动禁军。调兵和御兵,绝非同一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