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你们身上被种下了和我一样的蛊,母蛊就在我爹身上。我爹不给你们解药,你们就感?受我日夜承受的滋味吧。想管我爹要解药……去啊,解药就是他的血。
“他血不流干,你们别想活。他血流干,你们陪着一起死!”
姜循站起,燃着火的眸子,和姜明潮对上:“相门之下无父女?。爹,这小?儿游戏,你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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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被战火席卷。
谋逆兵祸本应隔在宫门外,而三大禁军脱离管控,皇城司入局,让那?道宫门不再安全。宫门被撞开,守门卫士看?到皇城司兵马,不知?是福是祸,他们不见江鹭去向官家奏报军情,却见江鹭领着万千人马,直杀向东宫。
东宫宫门被撞开,院中杀戮卷起火星,而书房中,暮逊煞白着脸,看?江鹭如煞神一般朝他步步逼近。
这不是暮逊认识的江鹭。
从建康府来的江鹭,应当是金玉之身,兰桂之气。他在东京城中名声?甚好名望甚高,世人都说江鹭是君子如兰,抱守芳节。
暮逊自?然从不觉得江鹭有兰草一样高贵的品格,可江鹭也不是今日这样的模样——白袍上溅血,玄衣上潮污。这俊美得让人嫉妒的江小?郎君此时发髻凌乱,乌发贴颊,脸上的血污和眼中的赤红杀意一道,让暮逊胆战心惊。
暮逊:“你要做什?么??”
暮逊惶恐无比:“就算孤败了……孤也由官家审问,你动用?私刑,你别想有好结果。”
暮逊步步后退,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江鹭:“孤错了,孤向父皇认罪,孤不该质疑他老人家……江夜白,你带孤去面圣吧,带孤去认罪吧。”
江鹭如同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江鹭握着剑的那?只?手,瘦白腕子上朝下蜿蜒着血丝。
血丝落在地上,在书房如溪流般蜿蜒。而暮逊耳边听得到院中的打斗声?。
暮逊被逼得跌坐在椅上,挣扎道:“你和姜循的私情,我都没有告诉世人!江鹭,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姜循就送你了,今天的事,我全都不计较了。”
他朝江鹭讨好地笑。
他眸中阴鸷,何其滑稽荒唐。
江鹭手撑在书桌上,终于开口:“事到如今,你仍然以为,我这样做的缘故,只?是想夺走姜循。你认为你全然没有旁的错,和我之间的恩怨只?有一个姜循……是么??”
暮逊目光微滞。
他听到江鹭念了两?个字:“凉城。”
暮逊大脑空白。
他失神地仰望着江鹭睫毛上的血雾、琥珀眼中的流光,他分明听到了江鹭在说什?么?,但他其实?根本没听懂——
凉城?
凉城怎么?了?
所有的事和凉城有什?么?关系?
江鹭对暮逊的绝望,早已不是一两?日铸成。他对这位太?子早已不抱指望,见此,他只?抓着一封黄绢折子,推到暮逊面前?,哑声?:
“写。”
暮逊:“写什?么??”
江鹭的剑抵在他脖子上,暮逊所有的傲骨瞬间弯曲,忙不迭去哆嗦着找笔找墨:“我写,我写……写了你就不杀我了?”
此时,没有什?么?“孤”没有什?么?“臣”,只?有摆尾求生的卑劣者。
江鹭淡声?:“写《罪己诏》。”
暮逊持着的狼毫,顿了一顿。
他抬眸,对上江鹭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听到江鹭因?为杀伐而喑哑的声?音:
“写正和二十年,是你执意伪装商人入凉城,和阿鲁国?的伯玉里?应外合,共同在凉城放了一把火,引起了所有祸事。写程段二家的无辜,写将士们的灭门,是你急于消除证据。写伯玉为了登上王位,你为了坐稳储君位,你们是如何一拍即合做下的所有恶事。
“写书告凉城,告天下人,告整个大魏子民——存与亡,本应天命。而你逆天谋命,祸苍生子民,罪该万死,不配为君!”
暮逊握着狼毫的手发抖。
浓郁的墨汁溅在丝帛上,然而他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他不能写……他可以“罪己”,他不能公布这样的真相。
这样的真相毁的不仅是他,毁的是整个暮氏王朝的名望。这样的真相会让他的父皇无法原谅他,会让世人无法原谅他。
江鹭:“写。”
他的手扣住暮逊手腕,戾道:“写!”
暮逊:“不、不、不能写……你不是想要姜循吗?送你了,给你了,我全都不要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你可以想法子威胁我,但是我不能写,绝不能写……”
江鹭眼中没有笑意。
江鹭却麻木低笑:“姜循是工具玩物,任由你赠送?”
江鹭握着暮逊的手,弄得暮逊骨头沉痛发麻,暮逊大叫:“来人、来人——”
外面的卫士自?然想往里?闯,可是外面自?有兵马阻拦,而好不容易有一忠诚卫士闯入书房,江鹭左手一抬,一把匕首便从袖中飞出,刺中那?人脖颈,让人一命呜呼。
江鹭捏着暮逊的骨头,暮逊因?惨痛而眼前?金星乱撞阵阵发黑,看?不清江鹭的神色。
暮逊听到江鹭恶鬼一样的声?音:
“写!
“写你认罪了,写你知?错了,写你愿自?刎谢罪,临死之前?,你废弃大魏和阿鲁国?的和盟,任命江鹭为陇右兵马大元帅,委西北众将共援凉城,收复凉城。
“写告天下书——凉城必将重回大魏,迷离失所的百姓可重回故土,重回凉城!”
暮逊厉声?:“不能写!”
江鹭劲力充沛,已然魔怔:“给我写!”
暮逊太?阳穴突突跳,大叫:“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崩溃无比,周身骤痛无比。他以为今日的错只?是谋逆,只?是强夺姜循,他万万想不到江鹭像是被梦魇了一样——“我就算写下这样的书信又如何?父皇会认吗,朝廷会认吗,阿鲁国?会认吗?枢密院会同意调遣兵马给你吗,会给你粮草让你兵马先行吗?
“不,所有人都会杀你!江鹭,你曾是南康世子……退一万步,你爹真的不认你,你也是提举皇城司,被父皇练成一把制约我的刀,被逼着做‘孤臣’,你前?途无量……你为什?么?非要自?掘坟墓,非要挖那?些没有人想知?道的旧事?
“真相如何,谁在乎?事实?就是,和盟已成,两?国?大安,你为什?么?要重兴战事,拉着那?么?多人一起送死?”
江鹭:“和盟从未真正成过,旁人尸骨只?是你耀武扬威的墓志铭。我不用?朝廷给兵马给粮草……我等今日早已等了三年!”
江鹭掐住暮逊脖颈,颤动的瞳眸眯成一条线,那?线在室中暗得如血一般,在本应清澈的眼中跳跃。
心中交错的伤痕化作言语,劈头盖脸如雷砸落,轰得此间气氛沉肃压抑:
“你不在乎公道,皇帝不在乎公道,朝堂不在乎公道,可是凉城将士在乎,无家可归的百姓在乎……天下子民在乎。大魏不是你的大魏,是天下人的大魏!”
刀剑之下,暮逊痛到惨叫,却被人按下。他伏在椅背上仰着颈,呼吸艰难无比:“你还说南康王没有不臣之心?凉城的事到底和你南康小?世子有什?么?关系?”
江鹭听得笑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喃喃自?语,“事到如今,你在乎的仍然是这种问题。”
江鹭脸白得苍凉,他手上用?力,筋骨颤抖,字句如刀徐徐剐人:“暮逊,你不配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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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中,张寂夺去姜芜手中的匕首。
他发抖着抱住她,低头看?着她颊上湿漉的发丝,虚弱的泪痕。
外间大亮,室内却昏沉漆暗。他失魂地和她一道跪在地上,一点点低下头,将她揽在怀中。
巨大痛意埋入心口,插得他遍体鳞伤。张寂闭上眼:“……万般诸罪,罪我一身。”
姜芜埋在他怀中,呆呆看?他无色的面容,脸上是迟钝的茫然。
张寂抱着她的一把瘦骨,低声?:“……你逃走吧。
“今日之事,我来帮你做完;今日之错,我来扛下。这本不是你的错,这世间,谁也无权侮辱他人……阿芜,离开东京,别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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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中,众臣抽搐呼痛,各自?开始慌乱。
姜明潮和姜循始终对视。
姜明潮终于缓缓开口:“循循,这就是你要求的公道?”
“公道?”姜循觉得这个词可笑,她也笑了起来。
姜循摇手指。众目睽睽,她美丽冶艳宛如妖孽,声?线已经冷得像是毫无感?情:“爹,我从不要公道。公道是江鹭想要的,我要的一直是报复!”
第96章
东宫中的逼峙已无任何余地。
无论?如何,江鹭都要暮逊写出这《罪己诏》,要暮逊封他做兵马大元帅,要废除盟约,收复凉城。
暮逊不知江鹭哪来的兵,哪来的粮,又觉得即使自?己?写了,枢密院也不会认,江鹭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难道江鹭明面上和南康王府决裂,实际上?他们?仍藕断丝连,南康王府愿意给江鹭提供兵马粮草?
但是这也不对。
如果南康王府有异心,那么大的动静,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暮逊想象不出南康王府能怎样?支援江鹭。
或者……江鹭真正想要的是剑指东京?借着收复凉城的理由,行谋朝篡位之举?
如此,只有如此,暮逊才能理解江鹭在?做什么。
暮逊恍然又迷糊,振奋又畏惧。而江鹭不给他机会,扣押着他,逼着他:“写!”
暮逊的性命落在?此人?手?中。
眼看他若是不写,外面?那些卫士又救不了自?己?。而眼下江鹭双眸赤红人?至浑噩,常人?不能和疯子理论?。暮逊只好?发抖:“我写,我写。”
他煞白着脸,按照江鹭的要求写这诏书,不知江鹭要如何用。
暮逊又用自?己?的一腔理解去揣摩江鹭,咬牙切齿地威胁:“朝堂百官不是傻子,我父皇不是傻子。没有人?会认……你若是想篡位,那也应该盯着我父皇,而不是找我。”
暮逊握着狼毫的手?战栗间,他抬头:“或许,其实我们?也可以合作?我不满我父皇,你也……”
“砰——”
墨台被碾碎。
暮逊对着江鹭那双眼,不敢再说下去了。
江鹭淡声:“我不欲和你辩驳,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能理解。你学了满肚子王权霸业相关的野心和抱负,而我毕生所?求的,压根不被你放在?眼中。你眼里?没有我,没有他人?,没有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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