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只有传出去的诏书,枢密院才无法召回。只有人?尽皆知的“认罪”,才称得上?认罪。
段枫走出枢密院的台阶时,迎接他的,是侍卫步军的包围,是映他眉目的熊熊烈火。
他的种种行为,异常得让人?不得不怀疑。而当他带着禁卫军明闯枢密院时,禁卫军便反应过来他们?也许被利用了。
副将和几?位将领带着军队朝段枫包围而去,段枫凛然立在?人?群前,岿然不退,昂然之势。
他一身文弱,握剑的手?秀白却稳,这整整半日的相随,禁卫军已看出他不是寻常的文弱书生。副将们?冷笑,步步围去:“敢问段郎君,将我们?耍了半日,还想去哪里??”
段枫手?持符印:“符印在?此,尔等?想要谋反?”
将领喝道:“谋反者到底是谁?!”
血性男儿不可被戏,今日东京情形有异,严北明暗示他们?被戏弄,而一路走来,他们?越发怀疑自?己?被骗。将领们?带着卫士们?包围段枫,道:“弟兄们?,我们?绑了他,向官家认罪。他这黄口小儿,文不成武不就,我们?不可被耍。”
段枫垂目淡然:“凭你们?也配绑我?”
他朝前走,唇角带上?一抹笑:“文,也许当真不成;武,却未必不就——”
旁边有人?冲杀而来,一柄长矛递出,段枫长身凌空,既闪且退,几?下里?功夫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下一刻,众人?便见他人?已跃至他们?中间,一剑横在?了那挑衅者的脖颈上?。
这漂亮而凌厉的身法,看得众人?惊住。
段枫脸色苍白,好?像只因?为这一段功夫,就要撑不住了。但他幽黑的眸子看向四方,四方因?受到震慑而迷茫。
一片沉寂中,他们?听到朗朗清冷之声随着马蹄而闯入:“你们?不认段郎君,也不认我了吗?”
血雾之后,众人?齐齐让步,看到一人?骑马而来——
青袍劲衣,身后跟随着几?多卫士。这人?至清至冷,正是那消失了足足半日的张寂。
侍卫步军带头闹事的副将连忙拱手?,欣喜上?前:“指挥使——”
张寂跃马而下,和段枫对视一眼。段枫眸子瑟缩,不因?他的到来而惊喜,只握紧了手?中长剑。
但张寂没有和他为敌,张寂与他擦肩时,留下很淡一句话:“禁卫军不是只有一只,这一方留我来对付。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段枫眸子微缩。
他一言不发,却一瞬间明白了张寂言外之意。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张寂,见张寂走向侍卫步军,被步军人?马围住。
张寂经营此军数年,侍卫步军的每一个兵士,选拔几?乎都经过他的手?。此时此刻,他目光一一梭过这些信任他的人?,袖中手?微微颤了一下,却仍说了下去:
“官家不仁,太子无义,认罪诏书已传遍东京街巷。禁卫军是大魏军队,却不是太子之军,亦非官家一人?之兵。在?场诸位若有退者,当下即走便可。若不退……”
有人?喊道:“指挥使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对,我们?只认指挥使!”
十万禁军,呼声震天。
段枫转身入巷,而十三匪的人?马在?此时终于不必再藏身。他们?一部分拿过段枫交予的诏书,骑上?马拿起枪,朝城门闯杀而去;一部分跟随上?段枫,剑指皇城,剑指东宫。
今日不战即败,不赢即输。
他们?经营三年有余,他们?将跟着江鹭跟着段枫,做出一桩足以名垂千古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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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中,暮逊重新被江鹭打退。
暮逊知道事情无法返回,反而不再畏惧,反而充满了狂意。
当江鹭的剑刺中暮逊胸口时,暮逊握着那柄剑锋,张口笑,齿间尽是血迹:“江鹭,你且看看,要杀你的人?多,还是要杀我的人?多——”
四面?八方,响箭之声破空。
到此时,江鹭的不臣之心,还有谁意识不到?
整个东京的卫军都在?集合,整个东京的兵马起初欲拿下暮逊去认罪,而今当是要杀江鹭,杀段枫,杀这些野心勃勃的恶徒。
江鹭充耳不闻。
拿到手?书,便要诛杀暮逊,他的目标从未变过。
但是——
又有卫士闯入,自?江鹭手?下救过暮逊一命。江鹭此方人?马开始变少?,敌方人?马增多。
江鹭浑然不畏战,他一心一意要暮逊死。他的剑锋凛冽无华,招招要杀暮逊,而几?次错身之时,江鹭听到暮逊大笑声:
“江鹭,你不在?乎姜循了吗?”
江鹭握剑的手?一紧。
敌方卫士趁机在?他臂上?划了一刀,江鹭朝后退开之时,看到暮逊被卫士搀扶着,眼中笑意冰冷。
暮逊道:“我今日是活不成了,你也别想落好?果子吃。
“你要杀我?正如我要杀姜循——你若是非要在?此杀我,那便会错过救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星火溅入江鹭眼睛,他眸子与握剑的手?,一起轻轻地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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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之中,姜循和姜明潮这两个发疯的父女,已经快把一院子人?逼疯。
而在?这时,撞门声传来,姜氏父女和被挟持的众人?一同扭头看去——
大婚的红绸被掀飞,彩绣装饰的墙壁被推翻,卫士们?在?外高喝:“撞门,杀姜循——”
“哐——”
门被撞开,无数禁卫军闯入,为首者赫然是严北明。
姜循凝望着姜明潮,姜明潮朝她微微笑。
姜明潮轻声:“循循,你以为我的手?段,仅仅是和你同归于尽?”
姜循柔声:“你不在?乎生死,我当然知道。但是爹,我要你名誉尽毁,要你在?意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姜明潮轻飘飘:“那你就去死吧。”
严北明带来的禁卫军,武力自?然绝非寻常卫士可比。无论?是姜循的卫士还是姜府的卫士,都不足以阻挡严北明。他们?直入姜府,众臣觉得得救,又有贵女反应过来,为自?己?的侍从提供逃出去的机会,想让他们?将姜府这可怕的阴谋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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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士们?在?后厮杀,江鹭眼睫上?的血,落到暮逊眼睛上?。
江鹭掐住暮逊脖颈:“你对循循有何计划?”
暮逊被按在?墙上?,手?攒紧江鹭的手?臂,捏得满手?是血。他喘不过气,却笑得绝望而癫狂:“你救啊——我看你怎么救!”
他眸中燃着火,恨不得烧死这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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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之前,姜明潮和暮逊商量过最坏的打算。
姜明潮说:“最坏的结果,便是一切失败,殿下只能等?东山再起的机会。到时候,殿下带着卫士们?逃出东京,从川路逃去西域,和阿鲁国的国王伯玉联手?,日后再借伯玉的势力抢回这一切。
“殿下若想有这个机会,便在?没有其他法子的时候,传一个讯号,让人?来杀姜循吧。”
暮逊听得目瞪口呆,见他那位老师言辞淡然:“江鹭必会放过殿下,转身去救姜循。这便是最坏的结果之下,殿下唯一的自?救机会。”
暮逊:“老师,孤不懂——为何会走到最坏结果?为何江鹭要对孤下手??江鹭和姜循……难道老师知道他二人?的事?!”
暮逊守着那二人?私情的秘密,既觉耻辱又生仇恨。他满心煎熬,一旦意识到姜明潮知道姜循和江鹭的私情,他便连姜明潮也一同恨上?。
但是姜明潮不知。
姜明潮掀眼皮,疑问:“什么事?”
暮逊怔忡:“老师若是不知……为何笃定江鹭会救姜循?”
姜明潮:“人?心。”
暮逊怔住。
姜明潮起身,背身立在?窗下,凝望着东宫外的昏暗,预测着即将到来的疯狂——
“江鹭是和你完全不同的人?。
“他既在?乎凉城,便也会在?乎他的同行者,不会愿意牺牲这一路上?的任何一人?。他在?乎他人?性命,尊重他人?所?求,他求公道求民生求信仰……那是你一辈子都不理解的东西。
“他愿为之奉献性命的道,将带给他助力,亦会送给他毁灭。
“而这将是殿下这样?的人?,求生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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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想到昔日姜明潮的预测,看到江鹭果然甩开他转身欲退,暮逊只大笑连连。
暮逊笑得跌出眼泪,笑得满心凄然。
原来姜明潮从来不在?乎自?己?,原来姜明潮从来瞧不起自?己?……可是那又怎样??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姜明潮他有吗?
暮逊当然不理解江鹭。
可是姜明潮理解又如何?
这世上?的恶,从来不只是他!若当真有公道,那上?天杀他,也不会放过姜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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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中,姜明潮冷漠地看着卫士们?冲向姜循。
姜明潮:“谁一开始不想做清正之臣?谁不是满心抱负?可若不肃清朝堂……”
杀戮之间,刀剑都要刺中身体了,这对父女仍在?敌对。
姜循反唇相讥:“你不是肃清朝堂,你是用你的权势,为所?欲为指鹿为马。你早已被你的君主所?弃,你满心不甘满心怨愤,你想推更多人?下泥沼,变得和你一样?可悲。你被君主所?误,你要再去误凡人?!”
姜明潮:“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姜循:“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你得逞一日。”
姜明潮呵道:“好?是正义满满的小娘子啊……”
剑光照眸,长椅被劈,男女尖叫,满地惨吟。姜循被玲珑拉着后退,姜循却压根不想退,还要上?前:“我不求正义,我只求你所?愿皆妄、所?求皆失。”
这对父女,悍不畏死,互相诅咒,狠厉得不相上?下。
严北明的剑要刺穿姜循时,忽有一人?从天而降,寒剑之光拔出,溅明诸人?眼睛。
玲珑惊而呼:“简简!”
简简横剑于身前,迎视严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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