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他在心中诅咒江鹭,他被逼得已然无路可走?。他无法回头,一旦造反失败,等着他的就是死局,他可能下场比他的弟兄们还要惨。他不相信姜明潮,可他此时只?能按姜明潮给?他安排的路走?——
带着卫士们一同逃。
他将逃避大魏朝军士的追杀,沿着川路逃去西域,想?法子?见伯玉,让伯玉帮自己一把。他掌控着伯玉霍乱阿鲁国的证据,而伯玉也会希望大魏朝的皇帝是他。
暮逊是有机会的!
毕竟,他父皇膝下,是真的没有儿子?了。而他父皇接入皇宫的那几个宗室之?子?,一个个实在年幼无知。他一个成年皇子?,一个旧日太子?,支持他的人必然不少。
至于江鹭逼他写的《罪己诏》……他可以?杀光知情者,杀了江鹭。死的人多了,秘密总会掩盖住的。
此时此刻,暮逊满眼是杀,他必须得靠着这一腔荒谬的恨意和希望,才能说服自己堂堂一个太子?躲躲藏藏,逃出皇宫。他在满城的厮杀间躲避,用斗篷盖着脸,希望隐姓埋名,平安逃出东京。
“阿娅娘子?小心。”
暮逊听到?身后卫士的低语,他回过头,看?到?漆黑斗篷下阿娅雪白的脸,以?及微隆的腹部。
这让他更加看?到?了希望。
他最正确的抉择,便?是拼命自父皇手中保下阿娅,并且保住了阿娅腹中的胎儿。他是皇室正统,而且有阿娅的孩子?在,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只?是阿娅心神不属,看?着无比苍白。想?必是被今日的血战吓坏了。
暮逊来牵阿娅的手,柔声安慰:“别怕,等逃出东京,我?们就安全了。”
阿娅被他握手,手猛地一僵。她想?到?昔日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刑,想?到?暮逊那漠然的、饶有趣味的眼神。
阿娅抬头,望着他,压着自己的恨,茫然问:“我?们真的能出城吗?”
暮逊冷笑:“……江鹭拿了那诏书,不出城怎么去收复他的凉城?城门一定会开的……我?们只?需等便?是。”
阿娅便?想?:那么,等出了东京城,暮逊就又平安了。
这怎么可以??
阿娅沉默着。
在暮逊眼中,在保护他们出逃的卫士们眼中,阿娅的虚弱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只?是因为她是孕妇。他们专心致志地逃,他们保护着太子?殿下远离那些打斗的兵马,他们离那唯一有开门希望的城门越来越近。
他们已经看?到?城门影子?了。
暮逊牵着阿娅,躲在一巷墙后,暗示自己身边的卫士去打探消息。暮逊焦灼不安,眼见那城门紧闭,怀疑是姜明潮早早安排好一切……
他那位老师,足智多谋,又做事?从来不显山露水。那位老师安排很多后手,可是往往事?到?跟前,他才会意识到?。
为什么呢?
为什么江鹭不和自己同行,姜明潮也不和自己同行?同样是恶,姜明潮和自己又有何区别……
暮逊抱着阿娅一边躲藏,一边偶尔想?起这一切。他不敢深想?,他看?到?去打探的卫士奔自己而来,显然消息回来了。暮逊打起精神,正要询问,忽然身子?一僵。
“刺——”
匕首从后刺入。
狠辣的力道不是小女子?所?有,捅人的角度若不经过训练绝不会一击即中。
所?以?他不怀疑阿娅。
但是他迟钝地回头。
深巷幽长?,天光暗暗,他看?到?的是阿娅落着泪的眼睛、握着的匕首上的血。
匕首从他后背刺穿心脏,与身前的旧伤重叠,共同来取他性命。这一切看?起来像是虚妄,让人不可置信。卫士们急急奔来,趔趄跪地的暮逊却仍不能相信。
他仰着头,看?着阿娅。
阿娅被他拽着手,和他一同跪在地上。
阿娅眼中流下泪,眸中的火与恨不再掩饰。她和他一同握着那把匕首,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以?为,一朝为笼中鸟,永世难以?飞出你的樊笼?
“暮逊,你知道手刃仇敌,是什么滋味吗?!”
暮逊握紧她的手,不肯放她。
他呼吸艰难,迟钝的痛楚开始席卷他。眼前变得模糊混沌,可他紧扣着阿娅不放:“我?、我?喜爱你……你难道不知吗?”
阿娅握着匕首的手发抖。
泪水溅落在二人的手腕上,浓浊的泪,溅出一片血迹。
阿娅声音低迷而失魂:“可我?恨你。
“你喜爱的尽头,毁灭和宽恕并存,不分彼此。你以?为我?会选哪一个?你希望我?选哪一个?”
阿娅眼中泪模糊视线。透过湿漉漉的视野,她看?着奔向二人的卫士、看?着城门前的杀戮,她慢慢地用阿鲁国语轻声:
“这大魏,不是你暮逊的大魏。”
暮逊怔愣看?她。
他终于明白了:“你……你没有喝下那些药。你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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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之?中,战斗不分敌我?。
姜循的红嫁衣上染了很多血,她原先坐的那张太师椅,早被禁卫军劈断。她欲纹丝不动,死在敌军手中。可她身边偏偏有人要救她——
莫名其妙的简简。
紧紧抓着她手的玲珑。
姜循分明说过玲珑不想?死的话?,今日不要出现在姜府。可是玲珑不走?,玲珑不走?,还把简简卷了进来。
姜循耳边听到?玲珑的叫声:“简简,这边!”
“哐——”简简再一次挡住了袭向姜循的刀剑。
姜循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隔着满地鲜血,她看?的人是姜明潮。
姜明潮和她一样狼狈,但姜明潮身边也有保护他的卫士。姜循便?觉得可笑:看?,她爹不畏生?死,可她爹不还是想?活下去吗?
自然,不活下去,他怎么实现他的抱负呢?
不活下去,姜明潮怎么看?到?他筹谋了那么多年的战果呢?
所?以?,姜循觉得自己还是做对了。
正如姜明潮猜的那样,姜循其实没有让苗疆少年给?所?有大臣下蛊。蛊又不是随街可见的虫子?,哪来的那么多?但是没有蛊,可以?吓唬人说有;没有蛊,可以?用一些不伤大雅的药物代替。
只?要让众臣痛,只?要让众臣相信解药在姜明潮身上就好。
他们不就相信了吗?
姜府门开后,外面那些众臣的武士也来杀姜明潮……只?是被严北明那些禁卫军阻拦住了而已。
无所?谓。姜循此时已然看?出,姜明潮本就想?杀光今日姜府所?有人——
姜明潮要这些人不影响他的上位,姜明潮要这些人知道真相,又永远闭嘴。
姜循又恍然意识到?,叶白和她说姜明潮想?与他合作,原来是这种合作。杀尽众人,做真正的“伊尹”。
不过姜明潮大抵终是要失望的。
姜循唇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与姜明潮对视:她没本事?给?所?有人下蛊,但她却真的给?姜明潮下了毒。
那种类似姜氏夫妻给?她的奶嬷嬷颜嬷嬷下的慢性毒。
玲珑亦要复仇,玲珑亦要为自己的母亲讨个公道。恶事?做多了的人,凭什么坐享结果呢……姜明潮不是想?和叶白联手,想?肃清朝堂重振朝局吗?
姜循一定要让姜明潮在希望到?来的前夕……永远看?不到?黎明!
父女二人敌对着。
姜明潮嘱咐身边卫士后,便?见严北明改了道,专心朝姜循杀来。简简自然是要保护姜循的,虽然姜循想?死,可是简简浑噩间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
简简其实未必明白今日都在发生?些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姜循死。
简简拼尽全力来保护姜循,然而严北明武艺高强,一心要杀姜循,姜循又浑然不躲,欣然等待死亡……简简绝望无比:她打不过严北明,她怎么救她?怎么救她?!
而在严北明的刀要刺中姜循眉眼时,“轰——”
姜府府邸大门,被马匹彻底踏破。
严北明手中的刀被人从后挑破,姜明潮回身,玲珑惊喜捂嘴,简简跪地喘气,站在血尸间的姜循抬头——
白袍玄衣,神色隽冷。
昏昏血海间,他既像天神又如夜枭,带着兵马破门而入,骑马纵向她。
江鹭伏身马背,声音喑哑而高亮:“循循——”
他朝她伸手。
他颤抖地:“循循——”
千刀万剑,白袍覆血。
而血地中的姜循动也不动,只?盯着姜明潮:“这大魏,不是你姜明潮的大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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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中,老皇帝趴在龙榻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叶白如此刺激着他,在他崩溃至极,还要给?他致命一击:“对了,官家,你知道江鹭和姜循联手了吗?”
叶白面上笑诡异万分,幽晦万分:“你知道那二人有私情吗?”
叶白太高兴了。
他曾为那二人的私情而日夜难寐、满心焦灼痛苦,可若那二人的私情,让老皇帝如被雷劈,让老皇帝满脸枯白气息微弱,叶白只?觉得大快人心。
三年了。
他第一次如此痛快!
三年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血在体内沸腾流动的热意。
叶白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在殿中沙哑阴沉,空空回荡。他面白如玉,文人之?姿武人之?骨,还有早已腐烂的恶鬼魂占了上风。他兴奋地痛快地,把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把所?有人的阴谋说出来,看?这老皇帝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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