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她?在想他。
他后退了。
她?也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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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朝堂发动兵马向凉城开战之时?,朝堂再无法?忍耐江鹭之时?,姜循站在了建康府的土地上。
她?在南康王府别院,等待三日后,终于见到了一个人——日后袭爵,如今代表着南康王府一言一行的永平郡主,江鹭的姐姐,讨人厌的江飞瑛。
江飞瑛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她?进门便问:“你来做什么?”
姜循噙笑:“邀郡主造反,剑指东京,问鼎天下。”
江飞瑛抬头:“好大的口气。”
她?慢条斯理地擦剑:“不过这话是?一向讨人厌的把我弟弟骗惨了的阿宁说出来的,倒正常了。时?至今日,你的真面目不用掩饰,夜白也终于不会?再说是?我误会?你,不会?再觉得你善良纯真无辜、而我多疑易怒总欺负你了。”
江飞瑛手中长剑倏地拔出:“还我弟弟来……把夜白还给我!”
第101章
暗堂明剑,剑气锋锐。
简简在?外,室内当无?人能躲此剑。本好奇江飞瑛何许人也的玲珑被吓得心提到嗓子眼,猛地拽住姜循往旁边用力一扯。姜循本稳稳站着,硬是被玲珑拉得一趔趄。
然而趔趄躲开一剑又有何用?
还有第二剑。
姜循压根没有躲的意思,眼见那剑意凛冽直面,她的伶牙俐齿听得一旁的玲珑更是惊吓无比:
“我?凭什么还你弟弟?阿鹭是被我?和你们一起?害到这一步的。我?的错我?认,但你就没有错了?若不是你从小欺压他,从小总抢他东西,他岂会避去凉城?若不是你,他怎么会认识凉城将?士,怎么会为不相干的人送死?
“你们南康王府养出了这么一个小世子,时到今日,难道错全在?我?身?上?
“你想杀我??想杀便杀,摆什么惺惺作态的姿势。”
玲珑脸白,她家娘子却大言不惭,动也不动,眼睁睁盯着那秋水一样的剑锋直逼眉目。姜循就是死,也要死得痛快:“你要真想杀我?,压根就不会见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踏上南康王府的地盘,就是你们的默许吧?
“承认吧江飞瑛,你想见我?。你不能杀我?——因为你弟弟心里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了,你再讨厌我?,也不能杀我?,不能毁你弟弟。”
江飞瑛的剑停在?她眉前。
江飞瑛低语:“喜欢你?你真敢说得出口,也压根不心虚,不觉得对不起?夜白?”
姜循眼眸湿红。
这点红很浅,至少?江飞瑛这种不了解她的外人,只以为自?己眼花。在?江飞瑛眼中,姜循生就一副可恨嘴脸,真不明?白江鹭到底为什么喜欢姜循。
姜循如此的厚脸皮:“是,他喜欢我?。你我?皆知的事,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不也曾差点嫁人,段迁不就是你未婚夫?”
江飞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时至今日,姜循自?然早已?查清楚,段枫那位大哥,曾来过建康的那位白姓郎君,让江飞瑛愿以白身?许嫁的郎君,真名为段迁。
屋中其余人大气不敢出,江飞瑛的手下人悄悄端详这位活在?他们南康王府“传奇”中的姜家二娘子,而姜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飞瑛、以及江飞瑛指着自?己眉心的那柄剑:
“我?来建康已?经三日,三日前我?就递帖求见,你却不现身?。按照你今日为阿鹭抱不平的状态来看,你并非不在?意他,并非不心急。阿鹭随时有可能死在?西北,你既这么在?意,便不会不理我?……那你为什么晾着我?三天不理会?
“说明?你有不得不晾着我?的原因……很可能是你抽不开?身?来见我?。到了今日,事关阿鹭生死,你还有什么抽不开?身?的?我?只能猜,你在?忙碌的事,本就和阿鹭有关。
“阿鹭从暮逊那里拿到的诏书昭告天下,你应当也看到了,应当知道程段二家被灭的真相。你应当去查了吧?你不见我?是因你在?忙这些……这些对你来说格外重要。你看上去和阿鹭是全然不同的人,但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你们也会做出类似的事。”
江飞瑛的眉目,映在?姜循眼中。
早前玲珑好奇询问姜循,问江飞瑛是怎样一个人?
姜循只说,江飞瑛是一个奇女子。
她身?量高大,凹凸有致,肩窄腿长,面容清秀中带着很多勃发?英气。她和女子站在?一起?时,衬得旁的小娘子小鸟依人,忍不住想依靠她;而她与男子站在?一起?,又有身?为女子的柔美,秀丽。
她不五大三粗。
性别在?她身?上也不模糊。
她十分好看,是那种郎君和娘子们都会觉得好看的长相。
而江飞瑛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薄而透,像漆色的琉璃石浸到冰水里,呈一种很浅的流动的光泽。这样的清澈、明?亮,像清溪水,像烟雨天。
眼睛上的睫毛那样长那样浓,黑压压的,比眼睛还要黑。这样浓的睫毛覆在?颜色清浅的眼睛上,便像雨天的屋檐,淅淅沥沥淋着雨。
静谧,美好。
关键是,江鹭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江鹭和江飞瑛相貌完全不同,姐弟二人的相似处,便是这样一双剔透晶莹的玉石眼。
姜循喜欢这样的眼睛,喜欢得爱不释手,流连忘返。就好像无?论?多少?磨难过去,无?论?岁月如何摧折,眼睛仍然荡着清清的浅光,不染浊尘,不见风霜。
此时,姜循看到江飞瑛这样的眼睛,便想到了江鹭。
猝不及防,她鼻尖酸楚,眼前雾气氤氲。
数月奔波不知辛苦,而今只是单单看到相似的眼睛,姜循意识到自?己想念江鹭。她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想他——
她要见江鹭。
她不要见到自?己梦中那样倒在?血泊中没有气息的江鹭,她要看到她的小白鸟好生生地在?湖泊前戏水,临水而照,岁月静美。
如今她毒素不清生死难卜,她的阿鹭远在?天涯孤身?孑孓,又如何苦熬这一局呢?
姜循说完这样的话,眼波水波漾光,声有颤音。江飞瑛终于从姜循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姜循对自?己弟弟的不同之处。
江飞瑛握剑的手慢慢收回,她手一抬,门?口那些观望的无?措卫士们退了出去。玲珑乖巧地跟着退出去。
江飞瑛收剑落座,端详着姜循。
无?论?如何看,江飞瑛都不喜欢姜循:虚情假意,能言善辩,时而清婉时而明?丽,时而柔弱娇怯时而盛气凌人。
江鹭会被这样的小娘子欺负死。
可是怎么办呢?
……江鹭喜欢啊。
他自?小就文?静内敛,少?有情绪激荡外露之时。他被爹娘养得端庄正直,心善性慈,他少?时唯一表现的像逆鳞的,便是阿宁的存在?了。
他以为阿宁和他是同类人,为了阿宁而忤逆父母。他后来才明?白,他真正被吸引的,是阿宁的灵魂——是姜循。
他天生被姜循那样的人吸引。他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身?边的人……其实全都看得出来。
江飞瑛沉默着打量姜循。
江飞瑛垂下眼皮,盖住了那双漂亮无?比的眼睛:“你继续说。”
眼睛看不见了,姜循有些无?名失落。
姜循定定神。
她知道江飞瑛听了进去,先前只是试探自?己的诚意。此时江飞瑛并不邀请她,但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长,自?己又毕竟病弱可怜。姜循便好整以暇地落座,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江飞瑛嫌恶:夜白到底喜欢她什么?脸皮厚吗?
姜循缓缓和江飞瑛说如今的局势——
江鹭必死。
江鹭无?论?如何苦熬,他深陷凉城,为了凉城被大魏接受,为了大魏的和平,他都需要死在?凉城,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如今西北在?打仗,世间已?经开?始传些风言风语,说是江鹭把大家拉入战局,江鹭要民不聊生,江鹭让天下百姓赋税累累生计艰辛。若不是江鹭执意收复凉城,大魏百姓就不用跟着吃苦。
江鹭想救下凉城,又不死,他有一个法子,便是割据。
江飞瑛淡声:“凉城若成割据地,北与西要面对来自?异族的压力,南和东又要面对来自?大魏的宣战。他既要守凉城,又要守国?门?,保护凉城不被两方势力吞噬。
“但割据不是长远之计,割据不是他心中所求。若他辛辛苦苦收回凉城,只是为了霸占凉城,让凉城成为他的掌中物,他何必走到这一步?凉城百姓不能真正为大魏接纳,凉城不能真正回归大魏,我?弟弟都会不情愿。何况,即使他说服自?己,在?他之后呢?是再一次掀起?战争,还是任由凉城重新被阿鲁国?抢走?这都是夜白不愿意看到的。”
姜循扯嘴角,慢悠悠说:“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便是造反。我?们来重开?局,我?们来当执棋手,我?们来决定凉城到底属于谁,我?们来和阿鲁国?重新谈判。
“可是……”
江飞瑛目光明?灼:“可是,在?我?南康王府的家教中,绝无?‘造反’二字。”
姜循提醒:“不是你们没有,是你们教的阿鹭没有。”
江飞瑛无?话。
姜循既是感?慨,又是暗嘲:“你们把阿鹭教的,太好了。好得和世间格格不入,好得十分奇怪——在?他所受到的家教中,君臣各安其位,上下各守其分。君臣当共行?,以政治世,以世养人。若君主已?然背弃,凡人自?救唯有弃君。他弑君已?经觉得是谋反,何况真正造反?
“你们培养出这样一个南康世子,但把他养出来后,你们又不满意,在?这块玉石上不断打磨,想把他磨得更合你们期待……我?实在?不明?白,你们要他怎样做,他才能符合你们的期望。
“是更冷血,还是更冷漠?是不为他人苦难而折腰,还是总以大局为重压制自?己的所有情绪?
“你们把他教的,连‘造反’都不敢想。他无?法踏出那一步,他被逼到选择最坏的结果……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你们要为此负责。”
姜循站起?来,冷冷看着江飞瑛:“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他奉行?君臣之道,我?不奉。他重视你们,我?厌恶你们。我?自?来就无?法无?天,自?来就不在?乎什么纲常伦理。我?只要救他,而为了救他,我?不惜重开?棋局。”
姜府俯身?,手掌撑在?桌上,俯看江飞瑛:“何况你不想么?你自?来对阿鹭不假辞色,为什么?因为你不服气,你不服气凭什么他袭爵,你却因为是女子而不能。如今你可以袭爵了,但是你还是会有不平吧?来自?他人的恩赐,哪有把权势握在?自?己手中安心?
“江飞瑛,来和我?一起?吧。让我?们造反,让我?们说动整个大魏一同造反,让我?们开?局博弈,逼杀东京。到时候,权势握在?我?们手中——你想当什么王,都是你打出来的,而不是你从别人手中继承的。你我?这样的人,不做执棋手,岂不可惜?”
江飞瑛仰脸。
她眼中映着奇异的流转的光。
江飞瑛似笑非笑:“听起?来,十分美好……不过姜循,你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了?你是有兵还是有粮,或者能提供给我?钱财?你只凭一张嘴,就想和我?并肩?”
姜循笑盈盈:“我?可以说服阿鹭入局啊。你信不信,谁也说动不了阿鹭真正谋反,但我?可以……我?可以止干戈,少?争乱。一张嘴还不够?”
江飞瑛:“再给我?一个理由。”
姜循:“为段迁复仇。”
江飞瑛蓦地抬眼。
姜循朝她眨眼,轻言细语诱拐她:“你喜欢段迁喜欢得不得了……这是不是你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的秘密?堂堂永平郡主,为了南康王府,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表露,好可怜。你怕你和阿鹭一起?疯,你爹娘为此受累,王府受累,江南诸州府受累。
“但是如今不同了——我?必为我?的夫君报仇,正如你会为你的夫君报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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