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他垂目看去,美人支颌倚桌,撩目望着他轻笑。许是因为这里是私下场合,她?没有?在外?时那般端正,慵懒与俏皮相得益彰……
暮逊看得心中微恍。
“砰。”
极轻的茶盏磕桌声,惊醒了暮逊。
暮逊看去,是南康世子在饮茶。
暮逊目光闪烁,盯着江鹭半天,再看向姜循。
他疑问太多,但他此时并不会问,只是笑着让宫女来端茶——岂能让南康小世子喝凉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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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只能给张寂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太子示意张寂,多查查旧皇派那几?个臣子,看他们行踪是否有?异。张寂知道太子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贸然向太子做出?保证。
该问的人都问了,宫女和内宦侍卫都来回了话,尸体也被?张寂找来仵作翻看。
外?面?那些大臣与贵女们等得越来越不耐,不断催促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禁苑。
一个时辰后,张寂前来回话,太子又用这些话来给众人交代:
“……章侍郎饮酒过多而死,实在可惜,请侍郎家眷节哀。”
章夫人当场晕厥,众人惊呼围上。
几?位旧皇派的老臣窃窃交流,慎重的目光几?次转到?张寂面?上,又瞥了太子几?次。正如暮逊怀疑他们,他们也怀疑太子——章淞死了,谁最受益?
但今日禁苑是太子的地盘,太子给出?了交代,即使发难,也不应在今日。
于是,一径折腾到?子夜,禁苑中的大臣和贵女才得以离开此园。
……杜嫣容没有?见到?江鹭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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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出?公开说法后,众人走后,张寂私下告诉太子:
“章淞心脉衰竭而亡,可以说是饮酒过度。但是臣在他颈部下的衣襟领口,看到?了血迹。那不是章淞的血,章淞身上没有?伤口,血只能是凶手?的。
“如果?是武功高?手?内力强盛,用内力震碎章淞的心脉,也是有?可能的。”
暮逊转脸问他:“方才为何不说?”
张寂垂着眼:“要确定章侍郎心脏是否被?内力震碎,需要剖尸才能确定。臣想,无?论是章家人,还是满朝文武,都不会想看到?大臣死后被?剖尸。臣只有?说章侍郎饮酒过度,世人才可接受。”
暮逊冷笑:“饮酒过度这个理由,他们也不会满意的。你等着看吧,明日开封府和御史台的奏折就会递过来,质疑孤是否欲盖弥彰,在刻意掩埋什么秘密……那帮老不死的!”
暮逊咬牙半晌,才说:“……接着查。”
张寂睫毛微颤,抬起:如何接着查?
暮逊淡漠看他:你说呢。
太子的脸在烛火下变得模糊,张寂心慢慢定下去:太子是示意他……剖尸吗?
暮逊又道:“对?了,你顺便查一查贺家。”
张寂讶然:什么贺家?
暮逊缓缓入座,看着张寂:“你在陈留处理孔家的事?,孤召你回来,便是让你私下调查一下贺家。有?一家弃商从?文的人救了阿娅,阿娅管他们叫救命恩人……呵,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好事??”
暮逊说着,沉默下去。
他本就多疑,本就想让张寂来查贺家。
而贺明今日送了一幅画给他,那么……
暮逊仰颈靠着木椅,手?捏眉心,疲惫喃喃:“必须查清楚这个贺家,以前做过什么生计,怎么认识阿娅的。他们是不是和阿鲁国做些生意,是否有?叛国嫌疑……”
张寂面?容一点点静下。
他没料到?此事?在殿下眼中竟牵扯出?“叛国”来,顿时拱手?,肃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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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淞的死,在朝中掀起了不小风波。
次日朝会,吵得如同菜市场一般。文武百官既吵章淞死因,也要吵春闱如何继续,新的主考官谁来担任,才最合适。
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章淞的死。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希望的人送上主考官位,还要让对?手?反驳不得。
这些争吵,暂时由暮逊去头疼。
太子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来召姜循。姜循便乐得在自己府邸中,终于找到?时间,细细询问简简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
夜间府邸清静,姜循披衣坐在窗边,就着烛火,听简简那废话连篇的消息。
玲珑都要听不下去,姜循则仍是淡然非常的,一边聆听,一边偶尔提笔在书页上记下几?个字。
简简甜脆的声音东拉西扯:“……那个嬷嬷说啦,阿娅是一年前多一点,被?卖到?他们金碧阁的。阿娅笨手?笨脚,跳不好舞,却敢跳起来打客人的头。阿娅总惹事?,被?打多少次也不屈服,她?都气死了。好在阿娅嗓子不错,可以唱小曲,后来就被?太子看上啦。
“对?了,那个阿娅不识字。”
姜循回神:“她?在大魏长大这么多年,还在歌舞坊那种取悦男子的地方待着,却一点儿?字都不认识吗?”
简简洋洋得意:“对?呀,笨死了。我从?小习武,但我还是认识一点字的……”
姜循:“只是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也值得夸?”
简简瞪她?一眼,又接着说:“南康王府的事?,你是白问了。街巷上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南康王,就是知道的,也只觉得世子好俊俏啊……”
简简回忆着市坊间对?世子的溢美之词,不知为何,姜循看她?的眼神如冰一样?,十分刺骨。
简简莫名其妙地改了话题:“啊对?了,阿娅好像就是从?南边被?卖过来的……要不要找江世子查一查啊?”
姜循幽怨瞥她?一眼。
简简浑然未觉,继续说自己查到?的:“阿鲁国以前和大魏打仗……”
姜循不耐烦:“我知道这个。”
简简:“他们在凉城打的仗最凶,你也知道?”
姜循一顿:“继续。”
简简睁大眼睛:“没了啊。”
姜循冷冷看她?。
简简有?点心虚,低下头,沉默半晌,又忽然用古怪调子快速说:“这家府邸的主人,原来打死过曹生的妹妹。”
简简说完便跑开,姜循握笔的手?蓦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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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天凉,姜循拢着臂站在书桌前,盯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关键字——
孔家和大皇子写信讨论过那场战事?,曹生以前写的一手?好文章,这座府邸的主人和曹生有?关联,阿娅来自南方,江鹭就是建康府威名赫赫的小世子,江鹭在查孔家……
江鹭不爱名利,却来东京;昨日章淞死得蹊跷,章淞死后,谁最得利呢;江鹭拉着她?一起下棋……
所有?线索,或有?用或无?用,密密麻麻如杂乱毛团,却若有?若无?,指向一个方向。
姜循顺着自己的判断,看向她?笔下所写的那两?个字——
此时凉风徐徐,半开的窗棂外?人影轻晃。
一个温雅华丽的男声几?乎贴着她?的耳,自窗入屋:“凉城。”
姜循抬头。
来人全身笼在黑袍下,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声音属于年轻郎君,若有?所思:“小世子在查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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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半夜三更,开封府的地牢对?面?的阁楼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江鹭静看着地牢,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活着!曹生被?关在开封府的地牢中。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写过那篇名满天下的文章,他肯定知道一些东西!”
江鹭手?撑在围栏上,轻轻的,一下下,笃笃敲击。他思量着进入地牢的法子,忽觉光华暗下。
松柏般的郎君抬头,看到?天上月明,被?云雾遮蔽;侧耳倾听寒蛩低鸣,几?分凄凉。
江鹭不用纸笔,不用多回忆,脑海中便忆起那篇让所有?将士苦不堪言的天下名篇——《古今将军论》。
“自古将帅严饬边备,宾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赋之累,征役敛财之厚,日积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经营四方,吾民困于兵戈,百姓失所,恶民起,豪猾横,国不举……臣一介草茅,学?术疏浅,不识忌讳,唯忧将以夷狄养兵,傍锋镝之劳,溢卫所之员。其所贪者利禄,所附者权势,所恃者军功。故战少,民幸;将不幸。战火煌煌,将幸;民不幸。”
文字本应无?情,却如浸过冰水般,寒意彻骨,可杀人诛心。
第27章
江鹭和凉城有关。
江鹭也许为凉城而来东京。
但是为什么?他是南康小世子,凉城和他有什?么?关联?
还?有,他查孔益,查什?么?“阿鲁国公主”,该不会?他在查两年前大魏和阿鲁国那场和谈盟约吧?
深夜月黯,窗棂半开,姜循垂着眼,思考自己脑海中关于那场事变的记忆。
正如江鹭所猜,姜循对那桩事,知道的并不比世人多些。她知道那场事变必有蹊跷,但?是?她没?有多事,因为她身边这个人都尚且不在乎——
姜循这样想着时,眼皮轻轻上扬,看向从窗外?进来的周身笼在黑袍下的郎君。
他轻功了得,翻进窗后就藏入了屋中角落里?,被黑暗所覆。暗夜如泼墨巨兽一样吞噬他,无声无息。
这才是?姜循真正的“友人”。
玲珑跟随姜循久了,渐渐意?识到此人的存在,并不多问。简简武功很出色,可偏偏夜闯姜循屋舍的人,要?么?是?江鹭那样自小得名师教导的文武双修的小世子,要?么?是?“友人”这样轻功厉害的……
姜循静默而立。
墙角阴影里?的友人轻轻笑,声音几多轻柔缱绻:“瞧你发愁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关心凉城的人多了,小世子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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