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第45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轻松 古代言情

  他听到女子的?娇斥声。

  江鹭抬起脸。

  屋中?烛火昏暗,姜循没有看到他膝上衣袍间的?那枚女式玉簪。她只恼火盯着他:“我去睡了。”

  江鹭定定看着她,目若幽火。

  他淡而轻:“嗯。”

  姜循在?他的?眼神下,生出不?自在?。她踟蹰半晌,寻思自己?是否要加把火时,忽看到他脸颊有些泛红。但她才要细看,他便别过了脸。

  姜循心中?也有一腔傲意:他以为她想看他?

  姜循转身便走。

  江鹭低头?,看着膝头?的?簪子。

  窗口一隙光流入室,木兰花样式的?玉簪上,缠着几根女子头?发。浓黑,幽秘,发丝如密密蛛网,铺天盖地地缠向他……

  鬼使神差,他没有叫住她,把簪子还回去。

  --

  姜循心头?浮起一些微妙的?失落——失落很少,她可以自控;明日有别的?戏要登场,她得养精蓄锐,没功夫和小世子再玩了。

  今夜已经功德圆满。

  从那日雨花台,到今夜上药,她一遍遍和江鹭说话,一点点卸下江鹭对自己?的?防备与厌恶。她不?停地诱拐他——

  只要再添一把火,江鹭便应当会做出选择。与她合作,才是最好的?。

  --

  姜循撩拨完江鹭后,睡去内间。

  她毫无压力,丝毫不?觉得与他共室很危险。她甚至巴不?得他为美色所惑,但他果真?没有做出一点出格举动。

  姜循怅然入睡。

  她睡前想着明日该如何哄骗江鹭。

  外?间的?江鹭,听到里间姜娘子平稳下去的?呼吸,才放松精神。

  他坐在?外?间榻上,靠墙独坐。一片幽黑中?,他看着窗棂,长久不?语——

  屋外?下过雨,空气凉湿。

  风拂玄衣,和雨湿汗巾没什?么区别。十九岁的?江鹭此时静坐,与十六岁的?他,静坐着看少女入眠,没什?么区别。

  --

  快天亮时,江鹭翻墙,离开了姜循府邸。

  他没有趁她睡着去搜这家府邸前主人的?线索,他清晨走在?杏花簌簌地街巷间,袖中?藏着的?簪子贴着手臂,像一根针,时时刻刻地扎他一下。

  不?痛,却存在?感强烈。

  就好像当年那夜,他心口隐秘藏着的?那根针。

  姜循问他当年失神什?么。

  他今夜为谁而失眠,当年便为谁而失神——

  当年他想,心猿意马便心猿意马吧。以后和阿宁成亲,娶了阿宁,雨夜蒙眼上药的?唐突便不?算唐突了。

  今夜他想,他不?想和她走得近,他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危险。可如果她的?条件真?的?诱人,他难道要放弃吗?

  ……他得想想。

第30章

  天?亮,城门甫开,市廛间行人虽不多,却秩序井然。

  辰时,开封府的吏员、张寂,各自前来姜循府邸,探查姜娘子是否回?来,那贼人有没有伤到姜循。

  此时江鹭早已不知何时离去。

  姜循故作迷茫地编谎言,说贼人打晕了她,她醒来,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姜循不安地询问小?吏,问开封府能不能派卫士来保护她。

  开封府的吏员为难地答应下来,又?嘀咕“好奇怪的劫狱贼人”。

  张寂则是目光幽幽地看姜循。他不信她一个字,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寂离开姜循府邸,先?去参加朝会。朝会结束后,他前去开封府,配合开封府满城通缉贼人。

  外城望春门前,街衢闹市间行人渐渐熙攘,开封府多了很?多吏员在街头贴通告。官吏们将昨夜的情况描绘得?何其凶险,又?一家家、一户户地搜查恶人。

  吏员们高声?:“车马都停下来!配合我们检查,任何车轿不能离开厢坊!”

  张寂不是开封府的官员,他见他们已有安排,便转身离开。但张寂要离开拥挤人群时,忽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在一家药铺前,衣裙秋白的妙龄娘子被挤出人流。那娘子提着一包药,被人推搡,随波逐流间,发?间牙梳在日光下闪着莹白的光,光华流转,衬她娇怯眉目。

  她差点要被人推倒时,一只?手从后递来,在她肩上轻轻搭一下,帮她稳住身形。

  小?娘子回?头,正是姜芜。

  姜芜看到张寂,恍了片刻。他上过朝后,此时换了一身皂罗衫,仪姿甚美。张寂朝她走来,眉目分明,鬓如点墨,与?昨夜的凛冽杀神形象决然不同。

  自然,他不知她昨日看到了。

  姜芜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仰起脸看他。佳人额发?被风吹扬,见到他分明欢喜,却仅是抿唇,神色恰到好处:“师兄。”

  张寂应一声?后,抬目四顾。

  他余光看到乱糟糟的巷口停着的马车——开封府封了所?有厢坊,姜家马车不能挪动,玲珑在那辆马车中待了一晚。

  为何姜芜会出现在这?里?

  张寂:“你怎么在这?里?”

  姜芜低头,无措地用手绕了一下罗带:“我为娘出门拿药,程大夫的药最对娘的病症……但是官府搜查马车,不让马车走动,我怕娘等得?急,只?好弃车,想自己走回?去。”

  张寂扬眉:“数里地,你要走回?去?走到天?黑?”

  姜芜羞窘,面颊微白。她笨拙地转移话题:“师兄怎么在这?里?是办差吗?”

  张寂盯着她乌灵轻眨的眼睛。

  他压下心中那抹怀疑,道?:“我送你回?去。”

  姜芜轻轻应了一声?。

  她跟着张寂出人群,车水马龙间,张寂发?现身后人跟得?远了。他回?过头,见姜芜又?被困在人流间。她正看开封府的吏员们凶巴巴地呵斥一家百姓,借着查贼人的罪名,把那户人家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闹事惹得?百姓围观。

  姜芜就站在那里看。

  张寂皱眉,他见不得?百姓被欺。他在小?吏不耐动手前,上前制止,呵斥他们办差没有章法,质问他们长官何在。

  一场闹剧下来,在百姓的质疑和感激中,张寂终于出了人潮,后背微微汗湿。他抬头寻人,看到姜芜一直站在那里,幽幽静静地看着这?里。

  日光下,她的眼眸过黑,几分怜悯自伤之下,不见一点光华。

  张寂怔住——这?不应是软弱无比的姜芜会有的眼神。

  但他也许看错了。

  他走过去时,姜芜又?是那副敬佩的、仰望他的模样,羞赧浅笑。

  张寂:“你方才为何停下来看他们?”

  姜芜轻声?细语:“我在看——权势如何碾压民生呀。”

  她在他眸子微缩下,抬头望着他,有些害羞地笑:“这?是我偷看师兄给?我爹的卷宗上写的……我给?我爹奉茶时看到的,师兄的文章写得?真好。我爹让我学习……我就偷看了。”

  她怯怯问:“你不生气吧?”

  --

  当今大魏,重文轻武。然文难救世,武可止灾。

  少年时的张寂弃文从武,向?姜太傅行跪礼后,转身去参加武考。

  他走得?决然坚定,任太傅如何斥他目光浅短,他也不悔。他厌倦了文人斟酌利弊,想习武保护天?下人。然而张寂从了武,才知道?自己少时的愿望多么天?真。

  他护不住所?有人,守不了所?有愿。他甚至不能在一家宅院中,让姜氏二女和平共处。

  这?世间人情复杂的因果和恩怨,岂是文武就可分辨的?

  他自觉在做正确的事,可若是伤到本不应伤到的人,他当真是对的吗?

  一年年,一月月。张寂被时岁和朝廷倾轧一日日碾磨,他可曾记得?自己的当年?

  当年——

  少年张寂只?给?姜太傅写了一封他为何要那般做的信。

  那信,被太傅收在书房。也许姜芜,当真看过。

  --

  巷边角落,张寂低着头,怔怔看着姜芜。

  不远处,玲珑隔着车帘,看姜芜与?张寂渐行渐远。

  玲珑看得?恍惚,想到多年前自己见到的姜大娘子:那时,刚进姜家的大娘子开心于新的身份,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可做凤凰。她虽柔弱,却也有喜怒哀乐,会仇视抢走自己身份的姜循,会怨恼爹娘多年来对自己的不问不管,会痛恨自己的不通文墨。

  那时大娘子闻风落泪,观花低怅;每日忧郁,每夜幽怨……

  谁能想得?到,三年后,姜芜会变化这?样大呢?

  ……人在时光中的变化,总是有些他人不知的缘故的。

  玲珑放下帘子,心生怅然。她想到姜循曾问她的“你觉得?姜芜,现在过得?很?好?命运被握在他人手中的滋味,算好吗”。

  ——那么,怎样的人生,算好呢?

  玲珑不再想下去了。

  对了,张寂既然回?来了,就说明娘子的嫌疑应该解除了。玲珑得?找到简简、赶紧回?府,看姜循是否回?府,是否安全;昨夜那贼人,有没有伤到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