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那一年——
姜循初下江南,初遇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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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黄昏,友人有事离开半晌。十五岁的姜循,蹲在建康府的秦淮水畔,洗着自己的镯子。
因为一些事,她可能再也回不去姜家,回不去东京了。无家可归的姜循蹲在秦淮水边,看着日光渐渐落下水面。
日头落下去了,她的人生是否也如这日薄西山一般,一直要沉下去呢?
她出神时,手掌微松,手中攥着的玉镯脱手入水,向水深处飘去。姜循一急,跳下水去追她的镯子。
玉镯是母亲给的旧物,是她如今与姜家的唯一联系。镯子若是没了,她是不是更加可怜了?
姜循毕竟年少,一味地偏执,却忘了自己初到江南,自己尚未学会凫水。她在水中挣扎,看着黑雾一样的水铺天盖地吞没自己,胸腔中一点点泛上绝望……
“噗通——”
巨大的水浪溅起,是有人跳水。
昏昏水光下,姜循被人抱起。
她睁开眼,昏黄日光入水,柔波潋滟,春柳一样的少年面容拂在她眼前。他用手臂护住她,乌发散开如墨,唇瓣嫣红,鼻梁高挺,秀气非常。
姜循茫茫然中,轻轻喃语:“娘亲……”
抱着她的少年郎看到她唇型,怔了一怔。这怔忡,却没有影响他救她。
一刻后,回到岸上的姜循咳嗽着,趴在地上喘息。
水流滴答顺着睫毛朝下落,她耳畔听到一群人乌泱泱奔来,齐齐簇拥住那救她的少年,叫那少年什么“世子”。
姜循对此不感兴趣。
一氅衣当头罩下,笼住她。
她抬头,看到少年蹲在自己面前。
他周身潮湿,睫毛滴答下雨,发乌唇红。她盯着他,鬼使神差地想:真是漂亮。莫不是女扮男装?
小世子自然不是女扮男装。
小世子明明那样俊俏,却板起脸,刻意压着声音教训她:“小娘子,这世上有什么事,值得你轻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有想过你父母的心痛?”
姜循心想:奇怪。她怎样,关他什么事?
这小世子念叨了一刻钟,待看到她捂住口鼻打喷嚏,他一愣之下,涨红脸,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小世子尴尬起身:“……我不是要训你。我是……哎,我走了。”
他的衣摆,被少女手腕轻轻勾住。
他低下头,看到少女苍白秀丽的眉眼,听到她细声细气的话语:“若我无家可归呢?小郎君,你愿意帮我吗?”
那时,姜循未尝不抱有恶意——
她想逗一逗这小郎君;
她想和他玩一玩,看他是否真的如他表现的那样,是个真君子。
正直善良的小世子,必然喜欢纯真傻憨的少女吧?
——她告诉他,她叫“阿宁”。
阿宁希望善心的小世子收留她,让她进府当个小侍女。若是不愿,阿宁只好继续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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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从噩梦中惊醒,头痛欲裂。
他听到屋中有高架被推倒、翻找的剧烈动静。他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心神仍停留在自己梦中的昔日场景中。
他默默想到:其实细查起来,阿宁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他怎么全然信她呢?
“姜娘子。”
隔着一道屏风,江鹭听到男子的声音,掀起眼皮,看到屏风上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似有顾忌,压低声音:“姜娘子,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放你一条生路,如何?我知你身份尊贵,但你——
“你总不想太子殿下知道你为了从我这里偷走信件,如何诱我的事吧?”
屏风后的男子恶狠狠威胁:“你不让我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告诉太子——尊贵的未来的太子妃,和我沆瀣一气,名节有污,贞洁已损。
“未来的君主,绝不会迎娶这样的太子妃!”
江鹭眯着眸,静听着外头那人威胁。
帐子后,他慢慢坐起,被捆在后的手解着绳索。他低头间,发现自己一身绯红裙裾,乃是女装。
江鹭一顿,飞快闭眼,想到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贵女似笑非笑的面容。
他在心中重复:待我见到她,必然要杀了她。
第6章
江鹭从声音听出来,屏风后不只有说话的陌生男子,还有十来个武功高手长立,包围此间。
看来,那贵女惹了大麻烦,溜之大吉,把“麻烦”丢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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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江鹭始终没开口,孔益身后的死士们凛然上前,欲推开屏风,被孔益喝退。
不到万不得已,孔益仍抱有期望。
他絮絮叨叨,劝说又威胁,希望姜循识时务。为了不刺激姜循,他甚至没有绕过屏风,和姜循直面对峙。
而这正给了江鹭机会——
江鹭卧躺于床,手脚被缚,绳索勒于身后。他一边听着外面男人的唠叨,一边镇定地解着绳索,还要观察自己如今情形。
江鹭挺腰起身,头磕在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同时,他听到头顶金翠玉饰撞击声,以及,头皮被勒痛的发麻感。
外头的孔益也听到了动静,且觉得巨大动静不同寻常:“姜娘子?”
江鹭半晌才明白:那可恶贵女,恐怕不只给他换上女装。发饰、玉钏、妆容,亦是全套。
她硬生生把他变成一个“女子”。
她知道陌生男子会在半夜找她麻烦,她应付不来,便在屋中备了替身江鹭,让江鹭来替代她,承受陌生男子的怒火。
至于陌生男子是否有能力杀掉江鹭,那可恶贵女,则全然不在意。
……冷血无情、狡诈阴险。
江鹭压下自己心头对那贵女生起的一腔厌恶,重新思索如今情形。
屏风外的孔益久久没听到里面的回声,他起了疑心,怀疑姜循那种狡黠女子,是否已经逃跑了。
孔益不安地走上前:“姜娘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此时此刻,江鹭盯着屏风,忽而对陌生男子的身份有些猜测——
段枫说,他打听过,姜娘子雪日独行,是去见孔益。孔益和她关系匪浅。
而今这屏风外的男子又扯什么太子,说什么未来太子妃。
恐怕那姜姓女子正是未来的太子妃,才能让驿站驿卒那般尊敬。
想到此,江鹭在心中微哂:未来太子妃如此品性,大魏国算是没未来了。
而那姜娘子既然是未来太子妃,根据段枫和陌生男子的双重证词,此时那屏风外转悠的男子应当就是——
孔益。
江鹭猛地抬头,侧过脸,盯着屏风,浅色瞳眸被烛火照出金灿色。
孔益,亦是他想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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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孔益等得没有耐心,要推开屏风走进里间时,烛火轻轻一摇。
屏风后脚步声徐徐,紧接着,屏风上映出了“女子”婀娜的身影。
步摇玉钗,乌鬓如云。美人虚虚倚着屏风,影子浮动间,身形纤细清薄。
任谁也不会怀疑,屏风后的人,正是一代佳人。
孔益虽心急如焚,却在这瞬间倏地想到了姜循的面容。
那样的美艳傲慢,如湖心亭亭水仙,孤芳自赏。
孔益曾经见色心喜,臣服于美人的石榴裙下,又哪里想得到,美人是如此的可怕。
孔益脸色暗沉,语气放缓:“事到如今,姜娘子要和我鱼死网破吗?你可想好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虽是太子的人,可你若不交还东西,你让我不能活命,你也别想走出这里。”
他嘿嘿冷笑:“大不了,姜娘子和我一起做对亡命野鸳鸯!”
屏风另一旁,江鹭已从床上起身,解开手脚上的绳索。他垂着目,倚在屏风上,从话语中,判断出孔益和姜娘子有不为人知的阴暗关系。
他不关心那关系。
他定定神,一手习惯性地搭在屏风上,一下下地轻点着计时;另一手一张,床榻外的案几上的一杯清茶到他手中,他食指点了点水,就着素面屏风,开始写字。
江鹭学着自己印象中女子清秀的字迹,在屏风上缓缓写:“孔益?”
另一头的孔益,看到屏风上映出的字,一怔后,大喜。
他认出来了!
这正是姜循的字迹!
姜循的字与寻常女子不同,会在尾笔上多一笔肆意风流感。孔益为了追杀姜循,已经对此研究甚透。
只是孔益不懂,姜循为何写字,而不说话?
莫非是怕留下什么把柄?
孔益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笑逐颜开,快速道:“是,姜娘子,只要你把东西还回来,我放你平安离开。”
江鹭继续写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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