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全是他的幻想。
他的幻想在击倒他。
乔世安双腿发软地倒下,江鹭掐着他脖子,轻语:“就像现在这样,我也那么捏着你?妹妹的脖子。我可以?一下子掐断她脖子,但我不那么做,我要她呼救,要她喘不上?气,要她五感失灵……”
乔世安大怒:“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恶鬼低下脸,眼睫像用墨画出的一样,厉鬼索命:“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那名满天下的文章是给谁写的,你?的笔要杀死谁,你?在为谁做事,你?卷入了谁的阴谋中……你?全然不知?吗?
“你?以?为攀上?太子,攀上?姜循,你?以?为你?当替罪羊,一切都结束了吗?
“你?不在乎他人性命是不是?你?的文章害死多少人你?不去看,简简死了,你?也想不起来?吗?”
乔世安:“简简、简简……你?骗我……”
江鹭:“那些都是即将发生的事,你?不想避开吗?你?害死的人太多了啊,简简要为此?付出代价。”
江鹭道:“简简从小买药的药铺查柜,因?为认识你?们,被弄死了。他的尸骨没人问没人在乎。东京何其太平,尚有人因?你?而死,而凉城被你?一篇文章害死的人更多。”
“神仙醉”真?是过?于奇特的药。
江鹭这一次,从旁观的角度,看到?这药如何腐蚀人的心?志,迷幻人的意识。
乔世安不可能感觉到?痛,但是乔世安呼吸困难得如同真?的在被他掐住脖颈一般。他在乔世安耳边说故人如何死的,乔世安神智迟钝,面露恐慌,脸色煞白。乔世安既不相信,却又因?为过?于真?实的描述场面而怀疑自己的记忆……
乔世安抱住自己的头惨叫。
他的记忆如风暴,他像在暴风雨中前行。孤舟难行,一重重巨浪袭来?,每一次都要吞没孤舟。
乔世安因?记忆的错乱而打颤,因?一些没见过?的事而泪流满面。不同的记忆在他脑中打架:“假的……都是假的……”
他又突然怒吼:“我没有害人!我没有杀人!”
他脸上?神色狰狞:“别动简简!”
江鹭微笑:“这些都还没有发生……如果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就放过?简简。”
乔世安在这种恐惧中好像看到?什么,张牙舞爪地朝自己的幻觉扑过?去。江鹭揪住他的肩一甩之下,乔世安跌在稻草堆中。
他的记忆被堵住了。
他伸手敲打自己的头,又掐着自己的脖颈急促咳嗽起来?。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愤怒地用头去撞墙,因?感觉不到?痛,墙头被他撞出血印子。
不会有狱卒发现。
今夜狂风大作,星月不存。江鹭已来?开封府几?次,他轻车熟路,知?道隔着厚重的机关门?,此?夜这里发生的事,外面都不会发现。
他有一整夜的时间。
江鹭不断用语言挑起乔世安的畏惧,用简简的生死来?诱导乔世安。
江鹭:“都怪你?写了那篇文章,都怪你?名满天下,都怪你?发现了户部?账簿上?的问题。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简简就不会死。我给你?机会让你?重新回到?当年,你?还会那么做吗?”
乔世安趴在稻草堆上?,浑浑噩噩地抬起头。
江鹭:“简简要死了。”
乔世安愣愣看他。
江鹭:“我要挑她指甲了。”
江鹭如魅影一般,乔世安根本碰不到?。乔世安战栗着,听到?那声音又出现在他身后:“挑断筋骨,她再不能习武了;掐断手腕脚腕,她这辈子生计都困难;脖子断了,胸膛碎了……”
狱中烛火不知?何时又被点亮,乔世安慌慌张张,看到?江鹭站在墙边油灯前,眼中的笑带着万分戏谑与寒意: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三,二,一。”
乔世安没反应,江鹭收了面上?的笑,掉头便走。乔世安陷入一团幽黑中,他的畏惧吞没了他,他真?的生怕这人要去杀简简,他当真?被此?人说服。
不不不!
乔世安朝前扑去,惨叫:“不——”
牢狱中,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打转,他打翻了烛火,他看不到?江鹭在哪里。他感觉江鹭出现在四面八方,每一次扭头,他都感觉到?身后有冷气吹拂。
那人是恶鬼:“说。”
那人掐住他脖颈:“说!”
那人将他摔在墙上?,一掌扇他面孔:“说——”
乔世安泪流满面,无边无际的记忆之海在此?撞开一个?罅隙,如海浪呼啸一般席卷他:“不要伤害简简、不要杀简简!”
“是赵铭和!是赵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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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生有一个?赌鬼爹,继母娘。
赌鬼每天不沾家,继母每天都在打骂。他自小文弱,继母每次打他们,都是妹妹冲在前头,挡在他前面。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小时躲着打骂,长大愁着财钱。
从小到?大,曹生的愿望都是带着妹妹离开家。简简喜欢武功,他要挣取功名,要让简简终有一日去做她想做的事。
他写出名满天下的《古今将军论》,只要再熬几?日,等他入了朝当了官,他就当真?能带走简简。只差那么几?天,他的赌鬼爹和继母,就把简简卖了出去。
对方在东京甚至只是有些钱财,没有功名,可是碾压曹生这样的人家,不需要功名。吃儿女血肉的父母连卖身契都签好了,曹生绝望之下,根本无法带走妹妹。
是赵铭和,在这时候找到?了曹生。赵宰相不光帮曹生告赢御状,还帮曹生杀了那被流放的一家,帮曹生杀了曹生父母。那些趴在曹生肩上?吸血的混蛋们死了,曹生才?能真?正喘过?气,才?能不用被逼迫。
曹生才?能专心?为赵宰相做事。
曹生改头换面,用了新名字乔世安,帮赵宰相在户部?办差。
大魏和阿鲁国之间的仗,让国库亏空太多。赵宰相和太子之间,谁先填上?这个?口子,谁便能在朝堂上?占据最多的话语权。乔世安感激赵宰相,他兢兢业业运用自己的所有才?能,去帮宰相。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在这时,孔家的贪污,被乔世安查了出来?。乔世安顺着这条线索一直查,发现了朝中大半臣子和豪强之间隐秘遮掩的关系,他们借豪强之势来?圈地。就连乔世安敬重的赵宰相,也在其中。
乔世安越查越心?惊,他纠结数日后,放弃了追查。他宁可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愿意攀咬恩人。然而,他几?次与积善寺典座、牙人的联络,被赵宰相发现了。
乔世安这样的蝼蚁,被人碾压何其容易。他没有挣扎的机会,除非有人在此?向他伸出援手……朝他伸出援手的,是开封府尹——当朝太子,暮逊。
乔世安知?道简简去了未来?的太子妃姜循身边。姜循是他遍观东京权贵,挑出的最适合简简的去处——
简简过?于单纯,不能去那些心?机深沉者的门?下。简简曾被他父母卖过?,所以?也不能去那些人面兽心?的贵族郎君身边。简简喜欢习武,不能去那些重文轻武者身边。在乔世安死后,简简要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
未来?的太子妃,是最好的人选。
乔世安曾远远见过?那贵女几?次,那贵女凶悍不吃亏,足以?保护身边人。乔世安听说那贵女不是真?正的姜家女,可她能打败真?正的姜氏女成?为太子妃……简简需要这样的主人。
乔世安逼着简简发誓,逼着简简忘掉自己,逼着简简重新生活。
简简是他唯一的牵挂,简简离开后,乔世安做好以?身殉道的准备。
他既不想攀咬赵宰相,又必须报答太子。他将孔家的贪污告知?太子,他本以?为孔家是太子的人,太子会保孔家,没想到?太子毫不犹豫去抄了孔家。
乔世安却再也不肯给出更多的证据——他不想供出赵铭和,但赵铭和的人在朝中定了他的死罪。太子想要他更多的证据,但太子怕他咬出自己这一方的人。
乔世安想报答的恩人,其实从来?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会守住账簿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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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中,乔世安卧在地上?,神神叨叨。
他被“神仙醉”压制的记忆裹挟,前言不搭后语。他手抓着草屑往嘴里嚼:
“简简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一个?人杀的。简简那么小,就会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看错了那对狗男女……竟然敢卖简简!卖简简!”
乔世安咬牙切齿,又低低笑:“他们都要帮我照顾简简……我不能把简简给他们,他们都是混蛋……”
他脸上?浮现古怪的、似哭似笑的神色。
他神智已经涣散,口出涎水,哈哈大笑,笑得咳嗽起来?,口鼻慢慢渗血。
“神仙醉”比江鹭以?为的还要可怕。
江鹭蹲在他身边,扣他下巴让他抬头:“你?话中有不详之处。你?在户部?为赵宰相办事,为什么会被太子注意到??你?和太子身边人有交情?你?根本没有考上?过?功名,太子身边人怎么注意到?你??太子怎么知?道你?在为谁做事?”
乔世安蜷缩起来?,梦呓一般:“因?为……他是观文殿大学士啊。”
江鹭:“谁?”
乔世安:“他是观文殿大学士,是太子太傅,是国子监博士……他在国子监照顾我,教我写文章……”
江鹭一震。
乔世安说得混乱,但江鹭脑海如被紫电击中:“你?说的是姜明潮?!太子太傅姜明潮,未来?太子妃姜循的父亲?
“你?说清楚——《古今将军论》是他教你?写出来?的?!因?为他早就和你?有旧,他早就认识你?,他在赵铭和之前就被你?视为恩师。所以?你?在户部?……才?会被他注意到?,被太子注意到?,是不是?!”
江鹭手指用力?,发抖得苍白:“真?正要写《古今将军论》的人,是姜太傅。是姜太傅要边将陷入舆情困扰,姜太傅要在太子面前出头,借用你?的笔,要朝堂上?‘和’声高?过?‘战’声!”
乔世安双目呆滞,趴在潮湿的草屑上?。
江鹭僵立,满心?震怒并凄惶。
他想到?那些黄沙与鲜血,想到?段老将军,想到?程家的儿郎们,想到?段枫坐在灯烛下看着书本出神的模样,想到?关山玉门?外,千里尸骨寒!
江鹭倏地松开乔世安,跌撞站起来?,浑浑噩噩朝牢门?外走。
他脑海中一时是白骨浴红血,一时是姜循靠在医馆书架边,怀抱白鸟,朝他仰起脸,发丝拂面,眼眸明亮……
她爹写了《古今将军论》。
她爹用舆情,去杀害边将们……
章淞是大皇子的人,章淞在大皇子的授意下,在凉城火灾后,写折子证实程段二家的无为与阴险,要他们被满门?抄斩;姜明潮借曹生的笔,写《古今将军论》,让武将们陷入被动;赵铭和想杀了知?道一切的曹生……
江鹭站在牢门?前,抬手无力?,手肘抵在木栏上?,袖中手指又开始病态地颤抖敲击:雪崩之下,无一无辜。
他倏地回头,双目赤红,看向那趴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乔世安。
江鹭:“其实你?早明白了吧,从一开始,你?就陷入权势之间的斗争。”
乔世安迷惘发着呆,眼睛看着江鹭,人却不知?道有没有听江鹭在说什么。
江鹭凝望着虚空,有一种难言的平静与哀伤:“你?妹妹被你?爹娘卖给流放那家,有可能是姜明潮或者赵铭和,授意那家找上?你?父母……这世上?的赌鬼与继母,是最好骗的。
“你?一个?无功名的人,如此?才?能见到?宰相,太傅,太子。赵铭和本就想弹劾孔家,因?为孔家投靠了太子。但你?手里掌握着更多的证据,他怕骨头连着肉,伤到?自己,所以?赵铭和和太子达成?了协议——
“只用牺牲一个?孔家就好了。他们一起用简简来?威胁你?,带走简简,说保护简简。回过?头,他们在你?面前做戏,让你?心?甘情愿把那些名单藏好。他们早已协议好,今年秋,一定要你?问斩。
“你?以?为你?在报恩,可你?的恩人们,联手要你?的性命。”
江鹭低声,声音轻缓而沙哑:“你?被裹在权势之间的交易中。你?的牺牲毫无意义……乔世安,曹生,你?知?道凉城死了多少人,知?道东京死了多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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