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枕玉
隔着马车车帘,侯府车夫在外抱歉道。
车内暖炉的炭火也快便要熄灭,裴璟眉心微拧。
“下车,我带你回去。”
他将虞栖枝抱上马背。
裴璟脱下氅衣,又将她裹了个严实,只留小半张脸露在外面。
虞栖枝忍不住回头看他。
就见裴璟只穿着一袭窄袖镶貂绒袍衫,在寒天雪地里显得分外利落单薄。
“裴璟,你不冷吗?”她问。
在马车外头,虞栖枝呵出的气息立刻成了白汽。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么弱?”裴璟轻轻嗤笑了声。
他语毕催马,骏马应声向前疾驰。马蹄在雪地上迅疾踏过,扬起纷扬碎雪。
街市行人寥寥,虞栖枝只觉眼中街景急速后退。
裴璟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萦绕在她鼻端,相隔着几层衣料,男人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后背。
宽大的氅衣为她抵御了大半寒冷,颠簸之下,寒冷如刀的朔风依旧刮向她的脸颊与鼻腔。
虞栖枝心口的闷窒却莫名消散几分。
仿佛策马飞奔向前,就能将烦忧抛诸脑后。也能借此暂时忘却一些故人,旧事。
……
转眼,元日将至,冬日里肆虐的风雪也逐渐有了止息的态势。
长安城街头巷尾都洋溢着节庆的欢喜,昌宁侯府的世子院中,却是一切如常。
给太子翻案的事告一段落,这日裴璟下值比往常都早了些。
有些意外的是,平日里眼巴巴等着他回府的虞栖枝,这次却没有来寻他。
天色微微暗下,从书房望出去,恰能见到虞栖枝厢房内亮起的灯烛。
裴璟嘴角轻抿,莫名有些许烦躁。
“夫人今日没什么精神,没用晚膳就睡下了,想是身子不适……”
厢房外,恰好是虞栖枝的贴身婢女芳儿值夜,她原本也有些瞌睡,忽然见着裴璟,人立刻就吓清醒了。
她仍是害怕裴璟,哆哆嗦嗦地,生怕自己在世子跟前一个不留神说漏了嘴。
她是知晓实情的——
今日,是小姐从前的青梅竹马,封家那位少爷的祭日啊。
第6章
厢房外间暗着,卧房内却是点着灯火,虞栖枝房内的灯烛似乎是彻夜不熄的。
烛火摇曳,映出榻上人的睡颜。
平心而论,虞栖枝生了一张很漂亮的脸。长眉微弯,鼻尖微翘的弧度显出一点娇俏,然后是她的抿起的双唇。
润泽的,饱满的,像是要引人亲吻。
裴璟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俯身覆上她柔软的双唇,虞栖枝温热的呼吸便细细碎碎地洒在他鼻尖。
裴璟眸色一动,随后在虞栖枝唇上轻轻咬了下去。
于是单纯的亲吻变成了舔咬,与辗转碾磨的品尝。
虞栖枝在睡梦中蹙起眉,被吻得微微颤栗。
她眼睫带着略微湿意,不知又做了什么梦。
钟漏“铛”的响过一声。
虞栖枝阖着的眼睫颤了颤。
感受到唇上的触感,虞栖枝下意识别过脸,睁眼见到是他,她愣了片刻,又乖顺地伸臂揽住他腰。
裴璟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接下来的事便要顺理成章地发生。
虞栖枝却推开了他的手臂,垂眸摇了摇头轻道:“我今日不想。”
裴璟眼眸沉了沉。他看了眼虞栖枝的手,没说什么,虞栖枝却也看出他眼底的不悦与冷意。
不过,裴璟倒也没有那种喜欢强迫人的癖好,他起身,去了里间浴室。
再出来时,裴璟俊美眉目间笼着一层水汽,他瞥她一眼,便要走。
两人不同房时,裴璟没有在她这里留宿的习惯。
烛影在虞栖枝眼中摇晃,晃得裴璟挺拔修长的身影在她眼中变得失真。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虞栖枝忍不住指尖颤抖。
“别走。”
虞栖枝忽然有些着急,追过去,从裴璟的身后抱住他:“别丢下我。”
裴璟背对着她,因此没察觉虞栖枝看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
像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虞栖枝轻声祈求。
过去的回忆就这么涌上心头。
洛县不高的土坡上,虞栖枝从家中翻墙出来,与封青凌相约。
她向封青凌掰扯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的琐事,又说到小伙伴陈二前几日与他娃娃亲成婚之事。成婚之后,小时候只会流哈喇子的陈二,居然就一下子变得人模人样起来了。
“凌哥哥,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星空下,虞栖枝歪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被虞栖枝称作“凌哥哥”的俊朗少年也侧目看她。
封青凌脸上神情无奈又温柔,常常让虞栖枝联想到被暖阳晒过的稻草。
“再过两年,等兄长成亲后,我就来你家提亲。”
虞栖枝容色黯了黯,想到了街坊邻居中流传的有关她家的闲言碎语。
虞栖枝的脸颊被他捏了下。
“等我兄长成亲继承家业以后,他不会干涉我的选择。”封青凌看着她:“我可以选择自己喜爱的人,只要阿潆你不嫌弃我们封家是商贾出身。”
听到“喜爱的人”从封青凌口中说出,虞栖枝忍不住通红了耳根。
她将脸埋进他胸膛,少年的双臂也同样拥紧了她。
洛县寒凉的夜风拂过身躯,夜鸦粗嘎啼叫,这些都影响不了虞栖枝心中的期盼与甜蜜。
她从封青凌温暖的怀抱中抬头:“如果你没来呢?那我就嫁给别人啦。”
封青凌无奈挑眉,接着,一个温柔轻软的吻印向她的双唇。
属于少年人的青涩的吻一触即分。
“约好了,阿潆。”封青凌指尖轻轻点了点她唇角,望着她道。
虞栖枝因少年的举动微微睁圆了眼睛。随后,她重重点了下头。
外室之女的尴尬身份,周遭人的暗暗议论与排挤,愁苦叹息的姨娘,面目模糊的父亲。
虞栖枝幼时的生活便由这些构成。
直到封青凌的出现,像一束光那样,将她晦暗困窘的世界,点亮了。
裴璟闭目养神。察觉到虞栖枝频频看向他的视线,暗自皱眉。
过了一会,虞栖枝却又躺了回去,把脑袋蹭到他胸口,呼吸渐渐均匀。
也不是亲昵的姿态,带点依赖,反而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狗。
……
天气渐渐回暖,很快便到了年节。
年节这日,是昌宁侯府众人难得聚齐,吃团圆饭的日子。
裴璟的庶兄裴朔常年在外修道,侯府老侯爷这些年头疾发作,远离朝堂,在有汤泉的庄子上养生常住。
老侯爷与大公子裴朔的两架车马在城郊遇上,便赶巧一齐回来了。
长房郑氏早就携着幼子等在侯府门前,待马车刚停下便热切地迎了上去。
老侯爷和他身边的侧夫人,与裴朔长房一家站在一块,看着倒更像一家人。
裴璟这边,则冷清不少,妹妹裴幼凝染了风寒,不好出屋吹风,便只有他与虞栖枝出面。
老侯爷与裴朔一家三口略说了几句,目光便转向裴璟这里。
老侯爷威严的视线扫过裴璟身旁的虞栖枝,在她脸上停顿片刻,若有所思的样子。
或许是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了,虞栖枝被这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往裴璟身侧躲了躲。
裴璟没说什么,只淡淡迎上去:“父亲。”
虞栖枝则跟在裴璟后头行礼。
天色渐渐暗下,也快到了用膳的时辰,众人便也不再多礼,请了老祖宗后,进厅堂落座。
昌宁侯府依旧沿用先祖定下的规矩,宴上男女不同席。
裴璟落座前,回头看了虞栖枝一眼,虞栖枝察觉到他视线,向他柔和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