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墨
因此,饶是她能想到衣摆垂坠下来看见裤子?,也决计不能立刻就联想到,虞斯那么严实且宽大的裤子?遮掩着,自己究竟还能瞧见什?么雄伟风景。她心里更是自然而然地认为,虞斯不过也就是一根食指。
此刻见虞斯激动地强调,她一时想不出他?浑身都在抗拒的原因,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才找了个“他?的确十分羞耻于此”的理由,心觉失言,她实在不应该仗着话本、春图比他?看得多、看得荒淫而反过来逗他?,报前几日被他?撩拨之仇。
她便轻飘飘地打了句圆场,“看来侯爷还没有?要到倒立的地步,如此,我对你的定?力和人品,甚是放心。”
眨眼?功夫,那么高一个虞斯直接消失在眼?前,焦侃云定?睛看去,发现他?不过是矮了一截,单膝跪地,把脸尽数埋到了一侧肩臂,高尾翻翘,炸毛一般凌乱,一手扶桌,另一手还颤颤巍巍地把绒边厚衣递给她,“快穿上…”
他?对自己的定?力,现在可并?不是很放心。
焦侃云挑眉,她好像掌握了某种规律,当她处于下风位时,他?会试探性地得寸进尺,以一种撩拨姿态与她拉扯,让她素来坚定?的心如弓上韧弦般动摇,是为松弦,以此徐徐图之;
但只要她从容自信地反将回?去,尤其点?出他?最为羞耻隐秘的难以启齿之事,他?就根本经不起一句语逗,溃不成军。
不过焦侃云此刻因病胡乱猜想一通,完全忽视了,这羞耻隐秘之事,自己也没多懂,恐怕说着说着,将来也是挖坑把松过弦的自己给绕陷了去,彼时气氛就会很尴尬,此刻压下不提。
她放下碗接过厚衣,抖开一看,是一件绯红色金丝绣木樨纹的锦袄,裙开百褶,姑且不用穿,她只穿好上衣,把自己的脖颈也严严实实地捂起来,低声道谢。
她蹙着眉,微偏低起头,拨弄埋进厚衣里的湿哒哒的秀发,长发一经搂出,她又下意识仰起头随意抖了一抖,将其散开,脖颈才彻底摆脱黏腻的不适感。
虞斯刚站起身抬眸,看见的就是她摇头抖发的模样,她的凤眸微微眯起,如缕如丝,红唇轻张,眉心略蹙,海藻一般的秀发抖落一晕清香,水珠飞溅,全都朝他?扑来。
虞斯险些?又要跪下去,气血上下乱窜,已然乱作一团,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背过身去又给她添了一碗粥,“再喝一碗吧。”
没等焦侃云的手碰到他?,他?立刻把碗放在桌上,然后翻窗出去透气。
等再回?来时,气息明?显平稳不少,只是脸颊边缘多了层水渍。
他?拿了已装好净水的煎药罐子?来,走到墙角,点?燃炉子?,架上药罐,他?在药坊拿的是已浸泡好的药物,大大缩短了煎药的时间,不过也要等个小半时辰。弄好炉子?,他?又去端了一盆银丝炭来,加进熏笼里燃上,又在隔层上烧起宁神?香,最后在笼罩上随手放了些?橘子?和梨。
焦侃云仍然坐在桌边绞发,头发太长太多的坏处就在于此,半天弄不好,见雕花熏笼里有?炭烧起来,她就搬着凳子?离火近了些?。
虞斯就坐在旁边,刚把温茶摆上去,打算给她热一热,见她过来,低头不敢看,只沉吟片刻,红着脸说:“要不我直接用内力给你烘干吧?我自己洗完头发就这样。”
“还能这样?”焦侃云诧异,“那来吧。”每次绞发她都可烦,虽说往来都是画彩动手,但湿水濡着衣裳,难受极了,若是往后都有?一个人可以用内力给她烘干就好了……不如多出一份工钱,雇一个专司内力烘发的人吧。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虞斯已抬手运气,在她的脑袋边停下。他?屏住呼吸,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在作甚,挑战极限?
被烘干的几缕发丝轻翻飞,会缠绕他?的手指,她的脸和身体都近在掌心咫尺;她的清香和温度一阵阵地涌来,将他?整个人都裹紧了。他?颤抖着手,已经起了极致强硬的反应,不得不多匀出一份心力去压。
温热的暖流在挠焦侃云的发丝,发丝又挠着她的耳梢和侧颊,暖流拂过头皮,不论怎么她都觉得有?点?痒,轻笑了下,下意识偏头夹弄痒处,便将他?的手掌夹在了肩膀和脑袋之间。她一愣,僵住了。
虞斯亦僵住,猛地抽回?手握紧拳,周身气流顿时犹如竖起防御墙一般。
焦侃云凝视着他?周身运转的浑厚气流,大觉诧奇,习武之人有?内力是平常之事,但如此显化,直白可观,她委实第一次见。
“破得了吗?”她已忘了方才的尴尬,或者说,她想转移话题,便轻声问道。
虞斯一愣,瞳孔骤缩,低头见她已经好奇地伸出纤细的指尖去触碰那层气流了,他?着意放松了些?许,任由周身气流散发着温软和煦之意,她的手指便徜徉在他?肩臂之上,隔着一指宽的一层气流,划开气浪。
他?浑身上下都异常机敏,哪怕并?未抚触,亦有?所感,只觉臂膀处已经酥麻软烂了一片,他?悄悄地低喘着,目光随着她的指尖在他?的身体外层游弋,一股刺激的快感聚集在丹田上,使他?不由自主地流泪。
焦侃云见气流奔走如河川,仿若要汇聚于海,便问道:“它?们会跑到哪里?”
仿佛被偷抓到了私心龌龊一般,虞斯慌乱地喃喃说:“…丹田。”
“你们习武之人的罩门在哪?”
“不一样…我的在…”他?梭了下喉结,没能说出口?。
“要怎么破呢?”焦侃云以为他?不便透露,想到今夜的危机,便换了个问题,“有?没有?一击制破的招数?能把侯爷都破掉的那种强悍秘术。”
虞斯怔然看着她,好半晌没说话。
焦侃云抬眸,“…也不方便说吗?还是很难学?亦或是压根没有??”
虞斯摇头,认真说,“别人没有?,你有?。”
将她凝视须臾,他?别开眼?,轻声续接,“…我已经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的缘故,焦侃云只觉侧颊微微发热发胀,心口?有?奇异的酸甜滋味盘桓而上,聚于喉口?,她触火似的收回?手指,反复看他?,别眼?,看他?,再别眼?。
砰的一声,窗扇再次被风拉得合上,她吓一跳,顺势错开对视,“对别人又没用…”
虞斯运气喘息,兀自平复,“等你风寒大好了,我教你用匕首吧,三招。”
焦侃云欣然,“好啊。”恐怕樊京城没有?比他?更厉害的老?师了,“礼尚往来,那我便送你一把新?的匕首。”
虞斯牵唇,背过身去笑了下,墙角的药罐和他?的心一样,咕噜冒泡。他?走过去看了看火候,“还要一会,你困吗?”
“头昏,倒是不困。我能坚持到药熬好的。”鼻息传来风寒药苦涩的味道,焦侃云蹙眉,自幼她就很不喜欢喝药。
虞斯看见她皱眉,立刻走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有?糖。”
焦侃云好像近来与他?聊天已经完全不顾及圆滑面貌、虚伪客气了,只是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她确实是不好伺候,这么些?年画彩着实辛苦了。
虞斯拆开纸包,“我知道。这糖是清甜的,我尝过了,不腻。”
焦侃云在脑海搜寻一圈,没有?告诉过他?,讶然问,“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让我喝一品堂的鸡汤,说他?们家糕点?做得一般,方才买粥的时候我着意尝了尝如何一般,甜蜜蜜的,就猜你不喜欢吃太甜了。”
“随口?一说你也记得啊…”焦侃云道谢正要接过来。
他?微微抬手挡住,又摸出一方素白的丝绸巾帕,垫在她掌心,才将有?一丁点?粘稠的油纸放上去,“才洗完的。”
焦侃云的视线落在丝绢上,低头嗅了嗅,办事好就得挨她的夸,“巾帕?你洗的?确实洗得干净清爽,散发着令人神?往的幽香呢。”
虞斯一愣,“我说的是你才洗完,不要弄脏…”他?哑然,“倒也和巾帕没区别。”
焦侃云脑子?混乱,默默跟了句嘴,“那还是有?区别…”她是自己洗的。
虞斯虎躯震颤,立即退后两?步,任由她摊着手拿糖凝滞半空中,周身气流和空气对撞,都快擦出火星子?了,“你坐着,我去看看药如何了。”
“不是刚看了吗?”
“那我去看看宅院大门落栓没有?。”
往来一趟,带回?一只白瓷花瓶,“我这就把凤仙花插上了。”
在簸箩里找来剪刀,“修一下枝更好看…”
风又把门关上了半扇,他?迅速打开,“我再出去装点?净水。”
回?来时带了抹布,“你的窗台有?点?脏。”
擦完出去洗帕子?和手,给她倒了热茶,剥了橘子?,“吃点?水果?好受些?。”
焦侃云坐在熏笼边,支颐膝上,看他?好一阵忙活,都是些?琐碎小事,但他?生得俊美高大,做起来赏心悦目,她笑了下,“侯爷,你的眼?里一直这么有?活儿吗?”
着意的忙上忙下,他?已忙无可忙,站在窗边佯装看风景,闻言才转过身,一霎羞涩,“我自然是第一次伺候人。因为我要当你的对手里最殷勤的男人。”顿了顿,他?挑眉,“我是吗?”
焦侃云摇头,“我也不知道。”因为她好像没有?留意过旁人有?多殷勤。
虞斯抿了抿唇,朝她走过去,蹲踞在她身前,刚好与她的视线齐平,“思晏在侯府不能出门,实在无聊,我打算搬回?去陪她,以后你找我就到侯府…你要不要去侯府做客?我会十分殷勤。”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无论是环境还是神?情,都比前两?次更郑重,焦侃云无法再避谈,干脆地道:“不要。侯爷没听到堂下如何议论的?说我们当街搂搂抱抱…”
“那不是事实吗?你为了躲你爹,先出手抱我的。”虞斯眨眼?笑道:“怎么你只对我复述一个搂搂抱抱?不是还说我俩亲上了吗?…你不敢说?还是不好意思说?你害羞呀?”
此刻已经掌握规律的焦侃云根本无惧如此撩拨,她觉得只要自己从容点?破他?羞耻在意之事,局势就会反转,当即冷呵一声,悠然笑道:“侯爷,你又大好了?”她反客为主,微微倾身凑上前,“我是怕‘亲’这个字,刺激到你,有?意避开!”
虞斯狭眸,智者交锋,哪怕是情爱之事也能领悟对方手段,岂能看不明?白她想虚张声势,惹他?像方才一样自觉规避,他?压了压气血,同样倾身,她若不退,就只好与他?的面对面了。
她果?然不退,虞斯笑了下,喉结滑了滑,酝酿了好一番才低声说道:“字而已,要刺激我还不够…”他?垂眸,将视线落到她的嘴唇上,情不自禁地描摹了一圈,又抬眸,已然眉眼?泛艳,心神?荡漾。
焦侃云轻咬牙,感觉到耳梢传来热意,却不肯先露怯后退,脑子?被昏胀感和满室的药气搅得乱如泥泞,唯有?一个信念,赢过他?,又往前靠了靠,几乎是抵在虞斯的鼻尖,风轻云淡地说,“那怎么够?”
虞斯微微睁大眼?眸,她精致小巧的鼻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呼吸洒在他?的唇上,他?已经屏住了呼吸,在想自己今天漱口?用的是什?么味道的膏露来着?
她半晌没动,虞斯浑身热血沸腾,神?思已有?几分恍惚,痴迷地追着她的唇,凑近…凑近…
他?居然不退?!焦侃云一惊,她是对虞斯的品行太有?信心,以至于忽略了他?是个十八岁的正常男人,此刻玩脱了,她不由得僵着脑袋往后挪移,想要先一步后撤认输,没成想,尚未大动时,虞斯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忽然下滑别开,好似发出了一声低喘,又似是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如卸甲俯首的将军一般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捋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唇畔,并?未吻上,只轻轻地顿了顿,良久的平复后,抬眼?看她,红着脸颊,勾唇一笑,“我的定?力让我转告焦侃云…以后可以随便撩逗我耍着玩,无须担忧我会做出任何让你不悦的出格之事。”
说完,他?再度屏了屏呼吸站起身,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药好了。”
焦侃云坐在原处,怔愣许久,面红耳赤。她垂眸去看那一缕长发,又看向虞斯,若非他?靠近药罐时周身气流将水汽搅得混乱不堪,满室狂涌,她还真以为…他?不为所动。如今见他?确实是慌张的,她心底竟生出一抹得意。
他?将药端来,用勺子?捯饬,想帮她晾凉一些?。
“侯爷,我赢了吗?”她故意问道。
虞斯搅动的手更快了些?,低声道:“你根本输不了。”他?压了一晚上的邪火,在北阖杀敌都不需要这么多内力,能赢才怪。
温热的药碗塞进她手里,她直接一饮而尽,虽怕苦,却知道越拖越苦,吃完后立刻吃糖,“三日后的七夕,也不知我能不能好。”她有?意促狭,叹惋道:“若是好不了,只能躺着歇息,恐怕就要失约了呀侯爷。”
虞斯心中也颇为紧张,但她的身体重要,便低声说道:“那我来榻前侍奉,你会拒绝吗?”
口?中的糖的确清甜得恰到好处,可以说是专程为焦侃云这张挑剔的嘴生的。
她想,自己本来不想接受虞斯的示好的,今夜生病,又接受了一番。若是他?当真在自己病得神?志不清时前来伺候……她忽然发笑,撑着发热发胀的脑袋,偏头看向虞斯,“侯爷,其实我是个很爱美色的人。”
虞斯挑眉,“所以你不接受我,是因为觉得我生得丑?”他?有?些?拈酸,“哦,你觉得楼庭柘生得漂亮极了。”
焦侃云的脸颊红彤彤的,像醉了一般,险要合上沉重的眼?皮,嘴里却还戏谑地说着,“侯爷,你说世上最美的人是谁?”
“明?知故问。”虞斯毫不犹豫,羞涩地看向她,语气幽幽,“是你。”
焦侃云摇头,“是娘亲。”
虞斯见她的状态不太对劲,朝她走去,蹲踞在她身前守着,怕她一脑袋磕在熏笼上了,“然后呢?”
焦侃云眯着眼?笑道:“我幼时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抱着我阿娘又蹭又亲,阿娘香甜得很,一直喊我绰绰,哄我乖。后来我每次发高烧,都要抱着我阿娘亲昵,因为我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人…美人是灵丹妙药,亲一会,病就好了。”
虞斯一愣,喉咙哑滞,“然后呢?”
焦侃云彻底昏了过去,虞斯把她满怀一抱,抄起膝弯放到榻上,掖好被子?,熄灭炉子?,又收拾了房间里的锅碗药罐,端来打了水的木盆,关好门,开半扇窗通风,将干净的巾帕打湿,为她擦完额间的汗,接着又把熏笼里的炭撤了几块出去,以免房中过热。
忙完这一切,最后才愣愣地蹲在她的床前,双手随意耷在膝上,见她睡得沉重安稳,不禁失笑,“然后啊?”
他?…他?刚才还很期待来着,又在耍他?。
可他?还要在这里蹲守一整夜,以防她睡梦中高热。虞斯径直坐在低凳上,趴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她,指尖点?在她的枕边轻敲。
夜深人静,他?的身上,始终有?一道薄薄的气流运转着。
第57章 七夕(一)
焦侃云自?幼活泼好动,身康体健,为数不多的几次风寒高热,皆是卧榻休整,按时服药,不日而愈。此次又在虞斯格外殷勤悉心的呵护之下,七夕前夜便已大好。
两人约好酉时正相见,日入夕下,但无限昏好,虞斯喜欢“昏好”这个寓意?。他说?,时辰到了,他会身着正装,带着数不胜数的厚礼到宅邸接她,骑着马,再牵一匹她的坐骑,希望她赏脸,早些开?门,不要耽误吉时。
焦侃云对这次行动路线一无所知,只?能听候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