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墨
焦侃云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将目光放在虞斯身上,果然得到他点头微笑?以作安抚的回应。
辛帝示意她起身,身侧太监替言道:“人证在此,多罗王子可以开?始盘问了。”
很快,阵仗摆开?,虞斯与多罗立于殿堂左右两侧,微微侧身一半以对峙应答,思晏垂首立于中?间,面向?阶上,随时听问回话?。
多罗率先开?口?,“小?王难以接触刑部卷宗,更不知结案陈词所述内容,但听闻太子乃是深夜被歹徒谋杀,便有三事不解,想请思晏姑娘先详细讲一讲看见刺客行凶的始末,并?着?重回答小?王,是如?何‘只身’‘深夜’‘路过’太子府外的吧。”
无疑,他说出了没看过卷宗的诸位大臣们心底的疑惑,但圣上亲督刑部尚书收结此案卷宗,结案之?后饶是心存犹疑,谁也不敢追问,此时只盯着?思晏,等候解答。
思晏不慌不忙地叙述道:“此事要解释清楚,便说来话?长了,须从民女的身世讲起。民女本是寿王府胡姨娘所出,但自?出生起,就患有严重的心气不足之?症,体弱多病,思行迟缓,大夫更是断言活不过十五岁,父王不喜,姨娘心疼,便将民女送至石岐山随乌药师父习武,不求民女精通武艺,只求强身健体,祈盼乌药师父医术高超,会有治解之?法。
“岂料民女命不该绝,师父确实给予了民女一线生机,那便是日夜不辍地修习师父赠予的《固心经》,不得为外物扰断,因此,民女索性跟随师父游历大辛,由?师父亲自?指点修行。但王府之?女,太过散漫不羁,待回府后,参与贵族宴会,亦会被旁人诟病,所以,每年民女自?有一段时间回家探望父母兄姊,接受嬷母的教导,已期能有大家闺秀之?姿,如?此十数载,民女已与弱质常人无异,又到了适婚之?龄,便于年初被接回府中?。
“太子被刺当夜,民女白日里受嬷母的约束教诲,实在憋屈,一时顽心乍起,靠着?多年从师习得的武艺只身私逃出府。可民女对樊京并?不熟悉,饶是每年回家,大多时间也都被藏养在府中?,陡然逃出王府便迷了路,轻功疾掠,只见太子府外风景秀致,灯火幽微,四下静谧,正是修习打坐的好地方,很是欢喜,遂藏身入树,倚靠休憩。
“而后,就看到太子踱步前来,静立树下观景……”思晏说至此处,神色才稍有恍惚,眸光微微一潋,她强摁住脑海中?浮现的回忆,顿了顿,继续谎称:“修习《固心经》,一旦入定,便如?龟息之?术,吐纳微弱,很难被人发现,但若为外人扰断,心神剧震,恐有走火入魔之?险。故而,民女欲与其?交谈,使其?避让,没想到,此时一名黑衣人掠身而来,手?执刺刀,几乎只在眨眼间就将太子杀害,干净利落得令人咋舌。
“黑衣人行事时并?未发现民女,但民女见其?杀人手?段,一时心神被扰,吐息俱乱,才被他发现,幸而彼时他已有去势,再要追来,便慢了一步,民女看准时机逃之?夭夭。夺回一命,但许是被那人瞧见了模糊的面孔,而奄奄一息的太子亦窥破此事,最后一丝意志,都拿来为民女写下了半个‘救’字。然而民女经此一事,走火入魔,恐惧之?下竟将真相短暂遗忘。”
焦侃云正认真地听着?思晏的盘叙,十分欣慰,楼庭柘却倾身过来,凑到她的耳畔低语。
她下意识抬手?,被他按住,“大小?姐,我说秘事,不凑过来,要我在大殿上嚷嚷出来吗?……使团中?有一个气质沉冷、神色端肃的随从,观其?样貌神态不似文臣,一直隐匿在暗影处,倒像刻意收敛杀气与身形的刺客。自?虞思晏步入殿中?,他便目露惊疑,时时窥看打量,许是与她相识。”
焦侃云这才松了手?上防备,目光游移到使团中?,分明只是寥寥十数人,且青天白日坐于一团,她竟然找了许久才看见那名随从。显而易见的,多罗把绝杀道的杀手?伪装成了使者,一并?带至殿上了。
“原来如?此。”多罗笑?道:“多谢姑娘解答疑惑。”他又看向?殿上,搜寻一圈并?未找到寿王身影,不由?得讥讽一笑?,心下了然。
虞斯睨着?他,“王子既不知结案陈词,也没有了解过始末,所谓的研究数日,不会净是一些无端揣测吧?”
多罗对虞斯那夜杀出陷阱的可怖神态仍心有余悸,稍稍一赧,又恢复如?常地笑?说:“侯爷莫急,这只是其?中?一问。第?二?问,还想请姑娘解释,为何能一眼认出,黑衣人来自?北阖,隶属绝杀道?”
不等思晏回答,虞斯先一哂道:“你不如?问本侯,是不是蠢货?连这都不盘清,就草草结案?思晏随乌药游历四方,两年前行至狼漠镇,便与我相识,我与她一见如?故,见她天赋惊人,便教授枪法,时有接触,绝杀道,她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吗?狼漠镇常有绝杀道出没,行侵害之?事,我看见了,便会教她识人方法,辨明手?段。更何况,绝杀道之?后三番四次派来杀手?,潜入樊京,欲除她而断后顾之?忧,她若说得不对,绝杀道此行又作何解?”
多罗垂眸掩藏起阴沉的底色,嘴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这也正是小?王想要说的。小?王在剿灭绝杀道时,于总坛搜获了不少绝密卷宗,册子上详细记录了一桩桩交易的买主姓名、出具酬金,以及买谁的命,唯有太子案,并?不记录其?中?,只在册中?夹了一封以北阖文写就的买命帖,酬金数十万之?巨,辛北之?盟所定合约中?,大辛赠予北阖的助旅岁币也不过二?十万之?数,一条人命就有数十万,如?此可观,任谁都会心动不已,但此帖却没有落款。
“既然没有落款,又是以北阖文写就,混淆买主背景,且要杀的还是一朝太子,凭谁想都知道,此事不是单纯的买命杀人,而是关乎朝局甚至天下局势的大事,轻易不能掺和。根据结果来看,长老们到底还是扛不住钱财诱惑,达成了协议。
“既想要钱,又不想担责,那就只好达成秘密交易,只让寥寥数人知晓此事,且要保证行刺者回来后,绝不会透露这次的行动,也许,可以派一个再也没有机会接触绝杀道内部的刺客,事成之?后,再命人将其?杀掉。这个刺客是谁呢?”
他戏谑地将目光落在思晏的身上,又抬手?示意,方才那名侍从便走出阴影,朝辛帝施礼,“辛帝陛下,使臣索尔曾隶属于绝杀道,后解身从良,跟随王子多年,而今斗胆,要指认曾经一位同道中?人的身份,拆穿她的谎言,使陛下不受奸邪蒙蔽。”
辛帝并?未发话?,原本沉肃的脸庞多了几分讥诮。
使臣为求和而来,却连买凶杀人之?事都摊说于殿上,让文武百官揣测纷纷,无疑,是在告诉辛帝,自?己已知晓此案始末全貌,且手?中?已掌握了他的“罪证”,倘若他一意孤行,北阖就要对外揭穿他的脸皮,使世人都看见他的恶行和野心,诸数外族王权自?危,唯有向?外求索,寻得庇佑,或结势联盟,从此北阖即可轻而易举地拉拢,入侵中?原,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辛帝仍旧自?若地观赏着?多罗这一出借力打力,轻声吐出两个字:“准了。”他倒要看看,多罗这么早交底,还能有什么铺排。
诸臣交头接耳,显然已对局势的发展有了几分惊惶的猜测,忧怜且恐惧地望向?殿中?跪拜的女子。
索尔果然抬手?一指,朝思晏大声呵道:“此女不是什么王府庶女!更不是体弱多病心力不足之?辈!她来自?狼漠镇,隶属于绝杀道!索尔与她交手?切磋过数次,绝不可能认错!若有半句虚言,索尔不得好死!”
焦侃云抿紧唇,她和虞斯设想过多罗会揭穿思晏的身份,但没想过会这么早,更没想到,居然是带着?绝杀道的人直接指认。
正与辛帝所想暗合,他们都以为,此举会是多罗的底牌之?一,因为一旦揭穿了思晏,便会连带着?将虞斯的罪名也牵扯出来。那分明是求和不成功之?后应该施行的挑拨计划才对,这么早摆出来,多罗要如?何收场?他到底还想不想求和了?
虞斯撩起眼帘,淡淡地蔑视着?索尔,后者只觉一股杀气锁喉,浑身一颤,蜷回那根不敬地戳指于人的手?指,虞斯这才收回视线,说道:“阁下称自?己解身从良,跟随王子多年,想必离开?绝杀道也许久了吧。
“思晏与我在狼漠镇相识之?际身形纤弱,面黄肌瘦,与如?今的面貌大不相同,若换作乌药大师来认,恐怕都要交谈多时,细察骨相,才敢确定,怎么阁下只是藏身于阴暗之?地远远地窥视了一会,就能分辨?言之?凿凿,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要如?此污蔑?目的……是知我在辛朝朝堂恶名昭昭,借诸臣猜忌之?势,好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他这段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先发于人,殿中?诸臣确实已经顺着?多罗与索尔的思路,开?始揣测与绝杀道刺客义结金兰的虞斯是何居心了,闻此一言,皆嘶声沉默,再观局势。
“侯爷误会。小?王只是想说,倘若思晏姑娘当真隶属绝杀道,当然要一并?处死才好,绝不能让一个绝杀道人苟活于世,成为辛北交好的威胁。”多罗笑?道:“但侯爷所言也提点了小?王。
“侯爷早与思晏姑娘相识,在思晏姑娘恢复王府庶女身份后,更是迫不及待地与其?结拜,收作义妹,强硬地护在羽翼之?下,寿王府势颓,与其?使一个不知命数几何且几乎从未露于人前的庶女待在府中?待嫁或等死,不如?交予侯爷,从此不论是姓楼,还是姓虞,两府共护一女,既能为思晏姑娘谋个好前程,也能与侯爷结好……因此,侯爷以一见如?故为借口?,轻易就将思晏放在了身边。”
多罗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朝辛帝俯首,恭顺且诚恳地道:
“倘若思晏姑娘当真来自?绝杀道,虞侯是否知晓这一切呢?陛下焉知,这一切不是虞侯的阴谋?借妹妹与绝杀道之?间的关系,杀害太子,祸乱朝纲,挑拨北阖与大辛,待陛下恼怒,认为是北阖杀了太子时,便会再次交予他兵符,勒令其?出战北阖,如?今他一战北阖,名声在外,必然在军中?极有威望,届时虞侯重握兵权,岂不方便行谋反之?事?”
座下哗然一片,虞斯先发制人,多罗却顺势而为,竟然直言挑明了自?己欲挑拨是非的居心,堂而皇之?地在挑拨帝王和虞斯的关系。
焦侃云蹙眉,十足担忧。虽然帝王知道一切不可能是虞斯的谋划,因为这一切是辛帝自?己谋划的,可辛帝确实也一直因虞斯功高盖主而愁苦,多罗并?不在意将自?己挑拨的居心摆在明面上,他只想煽动这一点。也知道帝王敏感多疑,极好煽动。
与此同时,多罗把辛帝拿捏虞斯的那套做法摆到了明面上,原本,只要辛帝对外确定了思晏是杀人凶手?,那么虞斯作为兄长,就要出兵攻打北阖,自?证清白。
多罗却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给了辛帝一个不能出兵的理?由?,现在,只要确定了思晏就是杀人凶手?,那么虞斯拿兵符、行谋反的意图便跑不了,诸臣听从之?,都会劝辛帝勿用其?心可诛之?辈,辛帝也就需要装作“不敢”借虞斯出兵打北阖。
好一招借势而为,笑?里藏刀。
面对索尔的指认,思晏深知自?己不能一直让虞斯替答,必须正面回应,她的骨子里有对绝杀道中?人的恐惧,可她也知道,若自?己被坐实身份,虞斯的境况将会更加危急。
她一笑?,竟迎上了索尔的目光,轻蔑地道:“一派胡言。哪里来的腌臜鼠辈,本小?姐根本不认识你。”
第86章 她争气。
多罗步步紧逼,让辛帝和诸臣心生不悦,劳使宴本该由?大?辛主导,岂该他北阖小王大肆发挥。此时不嚣张,更待何时?思晏自称本小姐,又一句腌臜鼠辈痛贬使臣,她?年纪小,口无遮拦,不仅不会令辛帝不悦,反倒给殿上诸臣出了一口恶气。
不等索尔作出反应,思晏抬高声量,继续说道:“民女恭恭敬敬地跪在这里,是敬畏我大辛朝的天子……而不是在朝北阖伏低姿态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面貌相似甚至相同之人?何其多,使臣空口无凭,只说自己凭一张脸就能确认我是你认识的那?位故人?,未免把人都当傻子,是何等居心叵测?
“正如兄长所言,满朝皆知忠勇侯杀退北阖,是千年都不可多得的武材,别说北阖忌惮,四海八荒无不闻其神?威,等着看他的下场。北阖若不能除掉,就会选择打?压,以?我为介,使其遭到?猜忌,难得重用,穷困潦倒,正是一条阳谋毒计。索尔使者跟随王子千里迢迢来到?大?辛,就是为了离间?天子和忠勇侯之间?的君臣之义吗?那么你可就白来一趟了,本小姐今日敢入殿接受盘问,就是无惧于任何人的利用。
“至于王子明里暗里指出忠勇侯非要与我义结金兰十足奇怪……我两人?在北境相识,朝夕相处,他传我枪法,亦师亦友,对我恩重如山,我恢复王府小姐身份后与他结拜有何奇怪?我被樊京议论成王府拿来攀附侯爷的通婚手段,忠勇侯为破谣言与我结拜又有何奇怪?是王子只通中原汉话,不通中原人?骨子里的义气?,还是王子明知索尔在颠倒是非,仍要借势发难?
“我清楚忠勇侯的为人?,他为大?辛冲锋陷阵,多次危在旦夕,死里逃生,他若要蓄意谋反,我敢说,大?辛朝堂中再无一人?是忠臣。但我不太清楚索尔的为人?,毕竟他曾是无恶不作的绝杀道中人?,那?么就请王子来说一说,你的这位随从所言,你是否也打?从心底认可吧。”
她?强硬反驳的态度,为方才?紧张的局势划开了一条楔口。北阖既是为洗脱太子案嫌疑而来,更是为续和而来,倘若在这二者之间?分寸把握得不好,便有借洗嫌而挑衅之意,思晏反问多罗的态度,正是在给台阶,逼迫他收势,诸臣当?即有了思路,顺势对索尔发起攻击,将优势重新掌握在大?辛的手中。
焦侃云微翘起唇角,欣慰地?看着殿上这一幕,楼庭柘侧目问她?:“这么开心…你教的?我说这字字句句怎么净有你胡说八道的风格。”焦侃云低声道:“可教得了话,教不了气?度,是她?自己争气?。”
思晏在绝望之境,宁可自尽,都不敢把一切罪行推给绝杀道,可见曾经的她?对绝杀道有多畏惧,如今却?能在天子阶下?,文武百官前,忍着皇权的压迫,气?势汹汹地?对峙索尔。这是她?自己的修炼。
她?想起那?日思晏满目绝望地?看着她?,几度欲哭地?哽咽着,“好难背…我背不下?来,我不擅长背书…更不擅长说话。倘若真以?心术压迫我,我一紧张,更是什么都不想说,恨不得装死……”
焦侃云肃然道:“还是那?句话,背不下?来我们都得死,你哥尤其不得好死。我必须逼你,没有办法……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做的比阿玉更多吗?你不想赎罪了吗?坚持不住的时候,想一想你哥,想一想阿玉,或者,想一想一路走来的自己。”
“王子先是献上人?彘,摆出诚意,提到?北阖王庭不知太子被杀内情;后又质疑太子案重要人?证,只身,深夜,路过?,想试试看能不能使十四五岁的姑娘盘叙不清,好趁势切入;没有得逞后又挑证词的漏洞,问她?如何确认是绝杀道在行凶,想直接为绝杀道洗脱罪名,又未得逞;
“干脆就挑明自己已在总坛搜到?匿名帖,一顿不甚严谨的分析后,得出结论,绝杀道确实参与此事,于是开始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企图说明太子案乃是大?辛朝堂内部有着不臣之心的人?为夺权而挑起的祸事,并为了离间?君臣,说这个人?就是本侯……层层递进,步步为营。你想让一个十五岁的姑娘露怯,从而露出一些无心的错漏,你好揪住不放,彻底把脏水泼出去,是吗?”
虞斯沉声将多罗方才?的心思从头到?尾摊说一遍,殿上噤声,他笑道:“可思晏不是绝杀道中见不得光的鼠辈,她?坦荡无畏,岂会容你三言两语构陷,反倒是王子,偏信绝杀道所言,将他的一面之词奉为证据,还将其伪装成使者带至劳使宴上充作人?证、面见天子,才?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王子果真和绝杀道有所攒结?不知这仅代?表王子本人?与绝杀道的关系,还是代?表了北阖王庭与绝杀道的关系呢?但想来,不管代?表了谁,倘若多罗王子果真这般偏信曾经的绝杀道人?,是否说明……绝杀道或许并未被剿灭?”
多罗的脸霎时绷紧。他本就是携着绝杀道潜入樊京,还曾给虞斯设陷,打?草惊蛇后,帝王早就知道内情,还加强了巡防。只是明面上北阖已端了绝杀道,因此无人?能证明跟随他潜入樊京的就是绝杀道,更没人?会在撕破脸前拆穿他的行为,且都晓得他潜入樊京多时,手中必然也搜刮了不少充作把柄一般的消息。
但虞斯此刻公然的质疑,无疑是一道威压,逼他为索尔之事拿个说法出来,他的笑容龟裂,紧急思考着。
索尔心呼不好,率先站出来。他被诸臣质疑攻击,无非就是因为空口无凭,对此,他只需要拿出证据,证明思晏出自绝杀道即可。
遂道:“侯爷迫不及待地?反将一军,又岂知不是在迅速掩盖思晏姑娘隶属绝杀道的事实呢?索尔说过?,已叛出绝杀道多年,并非绝杀道中人?!得王子重用,三生有幸,养兵多年用兵一时,今日若不能为王子证明清白,索尔就成了罪人?!索尔自当?证明,思晏姑娘隶属绝杀道!”
多罗瞳眸微转,续接道:“你要如何证明?可不要再乱来,让辛帝陛下?不高兴,更让小王难做!”一句话立刻将自己摘出去,他看向虞斯,“侯爷,这从头到?尾可都不是小王的意思,如今两人?各执己见,僵持难下?,既然这小小索尔说有法子,何不给他机会证明,且看结果如何,届时小王都会给侯爷一个交代?!”
思晏抬眸审视索尔,“证明?是换一个方法污蔑吧?”
索尔却?冷声一笑:“身法,武功,是最好的证明。我叛出绝杀道多年,苦习正道,可绝杀道自童子起练就的身法武功,依旧难以?摒弃,你我何不比武切磋,正好为殿上义愤填膺的诸臣消火助兴,也好让他们看一看,你的身法究竟出自哪里?”
焦侃云一怔,她?不太懂武功,也晓得索尔说得没错,思晏自幼学得绝杀道传授的武艺,若是和正道中人?交手,她?还能以?招数遮掩,可若是和绝杀道的人?交手,对方肯定知道如何刺人?要害,逼迫她?亮出最为原始的保命身法,更何况这两人?在绝杀道时就常常切磋,对方对她?了如指掌。
却?不想思晏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下?来:“好,那?就让民女为陛下?和诸位大?人?们比武助兴。”
辛帝亦有些出乎意料,他并未料到?索尔会带绝杀道入殿,还掩饰为叛出绝杀道多年的随从,自然也就没料到?此人?会以?切磋为手段,逼虞思晏展露真身,但他并不着急,毕竟若是出了意外,比他更急的忠勇侯自会替他办妥一切,“准允。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因殿上将持兵械,穿盔戴甲的侍卫们纷纷入内排开,以?防生变。
思晏起身,迅速看了焦侃云一眼?,后者凝重地?蹙眉担忧,再看向虞斯,他伸出三根手指,朝她?点头示意,她?心领神?会,偏头活动筋骨。
太监献上十八般武器,索尔拿了两把刺刀,抬手递去一把,掀唇一哂,眸中满是挑衅。
“慢着。”思晏乜了他一眼?,掩饰自己生出的些许紧张,她?虽克服了心魔在殿上开口说话,但突然和这张熟悉的脸面对面地?比武,一瞬将她?的思绪拉扯回绝杀道。
索尔挑眉,险些笑出声:“怎么,不敢了?”在绝杀道比试时,思晏从来都输给他。
“不。”思晏拧眉沉声,“既是比武助兴,那?兵器当?然要由?本小姐自己来选最为趁手的!刺刀是什么东西?从没用过?。本小姐要用……枪!”
索尔脸上的青筋一跳,嘴角抽搐着收回手。还挺入戏,正道枪法才?练了多久就敢拿来和他比试,看她?装到?几时!
思晏对他的不屑眼?神?不予理会,一把拿起银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重量和长度都合适,这般熟悉一番后,她?看向对方,凝神?低呵:“开始了!”话落,只一顿,给足对面反应,而后借着手中尚未收势的枪花朝前疾旋出锋,寒芒乍起,银光皪皪,少女身形如梭,裙摆如刀,碾掠一切的气?势拔地?而起。
诸臣惊哗,纷纷扬首聚精会神?地?观看。
“旋锋!”旋风扼喉,矛锋索命,上来就行猛攻之势,力求速战速决。索尔手执短兵,虽精悍灵巧,却?必须伺机近攻,对上长枪,就得先避其锋芒,再潜至近身之侧,因此,他瞬间?拔身起跳,滑着长矛与空气?犁出的风墙,借闪躲之态没入盲区,反手将刺刀翻转,潜至少女背后。
若换作以?前,思晏必定立即回身抬手横刺背后之人?的脖颈,这是绝杀道教的反杀术,可若是执枪回身,长矛并不会刺入脖颈,反而会使她?的破绽一览无遗。索尔看准这点,等待她?回身时,一举往斜下?方刺锥心口。
下?一瞬,下?颌传来被上踢的剧痛,他向后仰头腾身一跳躲开,滑步抬眼?一看,少女并未直接回身,反而早借枪头扥地?一撑,从空中向前翻跨,不仅与他拉开了距离,还在后足翻起时踹了他一脚,此时可趁他尚未反应,沉身蓄力,上滑枪矛,片刻不歇地?控枪攉挑,反朝他的心口锥来!
“挑刺!”少女一声高喝,身形正与殿外刺眼?的霞光重叠,凶猛的一枪锥破风墙,发出刺耳的尖鸣,索尔避闪不及,迅速以?刀身接住,暗施巧劲想要化力,没想到?枪锋错着刀身上滑,滋啦一声,朝他的眼?睛戳去,他仰头蹲身避开,枪风的威压下?他又向后滑了数步。
蹲踞的位置正如弦上蓄势的长箭,可以?贴地?以?鬼魅身法行至她?面前,再直朝她?的面门仰冲刺去,索尔思及从前她?一占上风,见他蹲踞之势,总习惯先退开,便想多贴地?游行几步,紧咬着她?。
“劈地?风!”没想到?少女居然摒弃后退防御,以?攻为守,直接腾身跃起,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挥枪狠命地?往下?一炸,正猜中他要贴地?游行而来一般,当?头劈下?一道,长棍直碾在他的脊背,剧痛麻痹全身,他直接抱头鼠窜,朝一旁滚开,再定神?稳住身形时,思绪微乱。
怎么可能?她?才?学了多久的枪?便已完全不按从前下?意识的身法来行招了吗?索尔迅速看了一眼?虞斯,后者神?色深沈,注视着少女的枪法,唇线抿得极紧,似乎是嫌她?力道不够,亦或是……姿势没有太标准?索尔大?感羞辱,虞斯眼?中不够的力道,把他背后的皮都要绽开了。
他几乎没有战过?长枪,这是弱势,但他熟悉思晏的身法,这是优势,可如今这个少女的身法完全变了!不知道虞斯为她?纠正过?多少回,亦不知少女对枪的领悟力,完全在刺刀之上!
他有些慌乱,心中更加迫切地?想要逼她?显形,握紧刺刀,他盯住了少女的侧腰。
那?里是思晏的命门,身法可以?变,命门不会变,她?屡屡败于他手,都是因腰间?脱力,露出破绽,似乎是因幼年落下?了旧伤,总之,那?里是她?最为薄弱的地?方,而练枪最需要的就是腰力,久战必疲。只要伺机攻她?侧腰,便有机会使她?如从前一般露出破绽。
几个弹指间?,索尔想好了对策,那?头少女再度双手满把握枪,朝他攻来,左右抡枪频频扫挞接近,绷着蓄满怒气?的脸,“抡挞!”她?步法紧密,一杆银枪如花绽开,在身前盘抡成圈,既是矛也是盾,攻守兼备。
索尔却?直接攒足气?势迎了上去!看准少女以?枪划圈下?空出一袭余地?的一瞬间?,双膝屈跪,沉肩从那?块余地?中迫近,抬手扣住少女的一条手臂,少女身形一仄,少了左手一道力,长枪的一头便翻翘起飞,索尔嘴角一勾,配合扫腿袭去,将少女一绊,思晏的身体立刻横滞空中,侧腰恰好对准了索尔手中的刺刀!
如此近的距离,想要用枪矛刺他根本不可能,且她?一条手臂还被钳制,另一只手仅握着靠近枪头的那?边,脱力后松滑到?了端际,实拿发力,千钧一发,她?必须用绝杀道教的手段,以?指为刺,戳他的眼?。
她?看见索尔令人?厌恶的目中满是拉她?重回恶臭泥沼的阴险狡诈。
思晏哼声一笑。她?不回。绝不会再回去。
“傻子。”
她?轻声说完,揭露了这不过?是她?故作破绽的一招诱敌深入。下?一刻,她?将银枪绕手背一圈反握,猛地?往下?一插,矛头入地?,她?握住长杆撑起身体的瞬间?向侧边横翻大?跨,再落地?时,直将长杆下?压扳出一道拱弧,她?松手,任由?银杆朝索尔的面门弹去,“炸春雷!”
索尔猜到?会有此故作破绽的一招,绕杆仰身,滑膝划圆,躲开的同时,趁思晏尚未拿回兵器,直冲她?而去,他将刺刀轮换左手,如游鱼般灵敏地?穿过?她?的腋下?,抬手刺腰,“该结束了!漠归女!”
谁知下?一刻,却?是自己的腰间?传来骤痛,一道枪风将他直接掀翻在地?,不知少女何时接住了回弹的银杆,只须一只手便将其拔出,顺势回身,只用棍杆,猛搕在他的腰上,单手,竟完全不妨碍她?劲道十足,稳准狠快,等人?反应过?来时,索尔已被敲震得吐出一口血,她?再起再搕,“单杀手!敲山震虎!”又是一口血,她?激动地?低呵:“——你输了!”这是她?第一次赢。
震惊四座。
少女的天赋卓绝得惊人?,那?干净利落的枪法,让文武百官振奋不已,又让多罗忐忑不安,一个虞斯已经够头疼了,大?辛是要再练出一个虞斯吗?
此时本该分出胜负,但显然索尔自觉屈辱,打?得上了头,更忘了是要逼她?露出破绽,竟直接挺身而起,朝着已然背过?身的少女扎刺而去,他速度奇快,几乎没有起势,行的是绝杀道的暗刺手法,众人?都惊呼出声,仿佛一输一死才?是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