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谢敬彦早已经熟悉了她?的嘴毒,微掀眼帘:“怕我若是未抚琴就先来找你?,你?会受不住!”
男郎硬悍的窄腰袭近,但见势气迫人,魏妆心?跳得顿时说不出话儿?来。
若真是初始的小夫妻,只怕还能克制私藏一些情意,但都已然两世的眷侣了,稍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
谢敬彦俯下薄唇,吻住了魏妆的额头,一忽儿?深隧充盈似窒息,便如渊海般摇曳了起来。她?的腰肢实?在勾人得可以,因着释放了天?然,不再似前?世的隐忍生怯,愈发显得媚眼如丝。谢三郎亦不想对她?刻意收敛,男子摁在枕侧的修长手臂,但见逐渐鼓起劲蛮的青筋。
那涛浪击打?持续了很久,间?或短暂的停顿,也?只是在变化花式,继而更加汹涌起来。
两名新入府不久的守夜婢女,耳听?着三少夫人与平日精干利落作风,全然不同的酥媚娇喃,以及三公子的喘息动响,羞得耳根子红到了脖子。
直到水房里备着的新水都快要晾凉,公子才抱起少夫人进去用起来。听?到少夫人隐约的泣音说:“腿都站不起来了,脸也?麻酥酥的,三郎你?赔我。”
三公子听?不出语气:“真要赔?为夫且舍了命赔你?,阿妆别继续哭。”
后来水房里没多?久又漫出了水洼。
隔日,婆子把偷听?了墙角的告诉到老夫人耳朵里,罗鸿烁端着茶盏的手都差点拿不稳。若非自己多?年?器重的婆子来禀报,险些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那个不识脂粉风月的老三敬彦了。
只罗鸿烁到底也?习以为常,便道:“月事的时间?可有去记过嚒?小小女子竟能那般紧缠三郎,若能早点生下小的也?就罢了,我不计她?的过。”
婆子一纳闷,敢情老夫人在急着抱曾孙子啊,连门第清规也?不再似先前?严苛了。
再听?起墙角来,婆子也?就逐渐没那么积极了。
*
谢敬彦刚考核完毕,尚待考功司校验成绩,正好放了假。他隔日便去到文渊馆查找花卉典籍,带回来一套散册的《万花图鉴》。
纸页甚旧,垒起半掌高的一沓,表面还带着些虫眼子,显然平日无人会去翻阅。
其中?专门有一小册介绍的是夷国的毒花异草。魏妆翻开来看,但见书里绘着一株“曼陀罗”,与莎曼郡主上贡的曼拿罗果然一模一样。
字载道,曼陀罗原产于天?竺等国,乃剧毒之花,尤以紫色最毒,并不常见。亦被叫做“醉心?花”,是夷国用作上等蒙-汗-药的材料。
常闻曼陀罗的花香可迷惘神志,不思食欲,眼沉昏倦,脾胃受损,长久过量则呼吸吃力,日渐消损元气而亡。早期中?毒可用绿豆、金银花、甘草与银翘煎水频服。
看得魏妆指尖都抖了一抖,当即命大顺子在厨灶上煎煮起茶水来。
所幸那日及时在花坊前?遇见了呈老花师,否则不堪设想。自己的性命安生当然最重要。而这曼陀罗若是焦皇后前?世衰弱病故的原因,那么只要焦皇后能活着,之后谢敬彦那些刀尖沥血的上位过程便也?可免去了。
魏妆心?下一合计,共十六盆花送了自己两盆,也?就是这半个多?月以来,皇后另有十余盆花每日在宫中?散发着香气。
她?忙在簇锦堂里挑选三盆多?肉,一盆碧透玲珑的玉露,一盆娇嫩粉莹的珍珠石,还有毛绒绒的小熊掌,用来送给皇后便进宫去了。
第96章
今日晴空万里, 宫廊上一缕风吹过。
魏妆随着内廷公公迈入皇后的正?殿,便闻见了那缕带着幽淡甜味的熟悉花香,她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
焦皇后端坐在殿中?的美人靠上?, 正?与过来请安的两名妃子打着叶子牌。忽见魏妆到了,便让身旁大?宫女将自?己的纸牌接过。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魏妆屈膝福礼, 将藤篮子里的三盆多肉盛上?。每一盆多肉都栽种在掌宽的花盆里,花盆是魏妆为簇锦堂特意定制的, 有彩瓷,亦有紫砂陶瓷等?等?, 越发衬得那颗颗多肉玲珑剔透。
看得焦皇后绝口称赞, 立时被吸引去了目光。
时下盛安京本?无养植多肉的风气,甚至大?伙儿从未在意过还有这种花卉。最?近一阵子却变得一株难求起?来,尤其千金贵女们?更是以此互相攀比。而?花市里的据说都被人提前买走了, 只能在永昌坊的簇锦堂才能高价预订到。
在焦皇后看来, 平日里所见的花卉, 多是薄叶与花朵,这多肉却稀奇,既没叶子, 也不?似仙人掌那般生硬扎人。或者说它的叶子既是叶也是花, 还颗颗像珍珠一样粉嫩娇憨,真个讨人喜爱啊。
皇后忍不?住把魏妆夸奖了一番, 只道是小?姑娘独具慧眼,颇有经商能力。旁人若经营铺坊大?多先须经过一番沉淀, 她竟刚开业就这般红火起?来。
又命人传季花师进来, 把花盆领去摆放。
魏妆都已?与谢三郎成亲了, 在宫里宫外,谁都知道谢三郎宠妻无度, 焦皇后却还唤着小?姑娘,可见对她的偏爱。
周边的宫女嫔妃不?由得投来了笼络的目光。
季花师正?在外面的御园里伺弄花草,很快便走进殿来。但见女子二十余岁,头上?戴一顶草笠,接过花盆时略微异样地打量了眼魏妆。
这多肉原产于遥远的西洲,那里遍地沙漠还有昆仑奴人。眼前这位谢府三少夫人,肤白唇红似出水芙蓉,该是在深闺中?娇养,如何可知这类生僻的花种?
季花师恭敬地颔首,含蓄道:“听闻多肉产自?沙漠之地,京都无有谁人在意,谢少夫人当真见多识广也。”
此话说的,难道在试探魏妆是否也认识同样生僻的曼陀罗?
魏妆对季花师的怀疑又增加了几分,但谢敬彦既已?开始调查她的来历,却也不?必打草惊蛇。
做了那十余年的高门贵妇,心?机城府自?然是有的。魏妆便对焦皇后谦虚地解释道:“臣妇初时进京贺寿,身上?所带经费不?足,所幸蹴鞠赛上?跟着姐妹们?押注赢了些许。开出花坊后,为了节省开销,便在花市的商旅摊上?一口气买了多种特色的多肉。没想到待捯饬起?来,竟焕然一新,卖得这般紧俏。”
……原来只是个巧合。季花师敛藏狐疑,将三只小?花盆仔细提了出去。
魏妆往窗外一眺,中?宫里的御园正?处在皇后寝殿的上?风口,但见窗外摆着四盆曼陀罗花,另有两盆放置在了皇后的美人靠和妆台旁,而?季花师正?在给埋下去的花籽们?松着土。
此花花期长达数月,能从五月底一直开到十月份。啧,哪个方位皇后待的时间最?多,就挑在哪处摆放,这花师可是“真尽职”啊。好在只看到了六盆,其余不?知挪去了何处。
因又邀了焦皇后到外头散步,待走近一片竹林时,魏妆用眼神示意皇后屏退旁人。皇后默默觉出女子似有话说,便对身后吩咐道:“此处鸟语花香,就留魏妆与本?宫单独走走吧,你们?踅去前头的路口等?着。”
“喏。”宫女们?口中?唱喏。
魏妆瞅见无人,便将那《万花图鉴》的小?册子从袖中?掏出,递给了焦皇后,又复述了一遍那日偶遇呈老花师的始末。
皇后半信半疑地翻开发黄的书页,瞥见那上?面绘着的花形,一眼就认出了曼拿罗。再浏览旁边的字载介绍,生生地抽了口凉气。
没想到她近日莫名钟爱的花卉,竟是摧残人性命之物。
联想自?己的一些日常表现,原还以为只是天热而?倦怠,却不?知是否已?在缓慢地消损了。
说来焦皇后出自?四品挂职官家,不?像沈德妃、杜贵妃她们?,能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在背后支撑。也正?是因出身如此,昔年才得以与需要避嫌纷争的庆王定了姻亲,更从未见过庆王。
她与淳景帝却是在机缘巧合下的一见钟情,于大?婚前便已?私定终身了。然那时淳景帝面临登基,朝堂局势不?稳,她自?己又且是战死的庆王前未婚妻,这些便都只能瞒着不?说。
等?到太子“早产”下来,再过一二年梁王、宣王也都相继出生,莫名各种揣测与流言蜚语便四散开来。任由淳景帝再做何解释,太后首先就不?愿意相信,更别提一干朝臣们?了。
因不?想让皇上?为难,这些年焦皇后为了维持后宫稳定,始终贤忍周全着。更自?幼严苛太子高纪,须谨记收敛锋芒,以德服人,日久见人心?。
万万没想到啊,还未能熬到太子上?位、淳景帝与自?己怡享晚年,竟就险些遭了暗算。
而?更要紧的是,焦皇后珍惜难得与太后松缓的关系,将其余的八盆曼陀罗都送去了绥太后的宫里,只留下六盆给自?己。太后前阵子着了风寒初愈,倘若出个什么差池,该如何交代?
皇后便揣起?册子,连忙拉了魏妆前去西宫。
事情发展出乎魏妆的预料,然而?也意味着多出了机会?。倘若此事真与沈德妃有关,那么沈德妃就相当于连自?个姨母太后都坑了,正?好可利用来剥离太后对梁王的偏袒。
好在趁早发现了阴谋,这些大?都在谢敬彦与她的预料安排之中?,魏妆随着焦皇后一路过去。
到得太后宫中?一看,幸在起?居殿与花房相隔着距离,不?像皇后那边就在上?风口,风一吹飘得满室皆甜淡的香气。
但绥太后近日明显胃口欠佳,人也倦怠,虽然也可能是风寒初愈或者天热之故。
绥太后震怒不?已?,区区兹国初次来朝进宫,竟敢如此贼胆,祸害大?晋朝中?宫与自?己皇太后的性命。
没准儿压根不?是冲皇后来的,而?是冲着常宿在皇后宫中?的淳景帝,这曼陀罗是想威胁皇上?的御体吧?
再仔细一琢磨,兹国胆敢做出此举,必然基于一定的胜算,那么背后应该还有个身份不?菲的谁在给他们?撑腰。
淳景帝是绥太后唯一的儿子,昔年登基时,朝臣们?本?就对母子俩颇有争议,怕是哪个不?安分的宗亲也未必!
此事原怪不?得皇后,要怪当怪鸿胪寺的那帮酒囊饭袋把关不?严。鸿胪寺掌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竟然能在这等?大?事上?出纰漏。
绥太后说道:“兹国历来亲近厥国,与大?晋寡于交道,此番突然来朝贡,皇上?甚是款待,赐下的回礼更见丰盛,竟能做出此等?险恶之举!别说它不?懂这花有毒,进奉贡品并非小?事,岂容儿戏。此事绝不?简单,须得立即告知皇上?,在私下里把那幕后的主谋一举揪出。你们?回去后,且若寻常行事,暂不?宜对外宣张!”
正?中?魏妆下怀,有了谢敬彦前世官场累积的门道,皇上?要查的什么,他都可暗中?助推一把。她便将解毒的方子抄下,递给皇后与太后留着,告辞出宫去了。
*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走到先前那间医铺附近,魏妆忽记起?来连日频增的缠绵,早该添一波避子药了。
今晨起?床后的就已?经没吃,正?逢谢敬彦考职结束在休假,空旷了半个月的夫妻如胶似漆,魏妆那寥寥十五颗药粒怎堪够用呢?
那避子药须得在十二个时辰内服下,不?过虽然服药麻烦,但医铺里的老大?夫配方谨慎周全,常服对身子却无甚影响。
谢三郎既无须上?差,魏妆出门时就用了他的马车。毕竟他这辆宝贝冬暖夏凉,内里布置高雅,乘坐极为舒适。他是很会?懂享受好东西的。
眼看驶过去丈余距离,魏妆就假说要买胭脂的借口,叫贾衡停下来。自?己下了马车,先进胭脂铺里挑了几盒欢喜的脂粉,叫映竹在店门前拿着,又说去医铺里买几样清肺生津的药材,用来给三郎煲汤。
正?值傍晚朝霞满天,医铺里顾客三三两两,魏妆面覆着薄纱走进去。先买了几样麦冬、百合、石斛等?煲汤用料,又驾轻就熟地指了指中?间的一个柜屉,让伙计用小?瓶装上?三十颗,便从铺子里走出来。
只她身段莞尔,一头青丝如云鬟雾鬓,媚眼含水,如此姝色满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来。
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姚茜今日正?巧出来采买新婚小?物,姚茜时常吹毛求疵,似梳子、簪子、帕巾等?物,旁人买的再好她也不?放心?,非要自?己出来挑选。
逛着逛着,觉得有些中?暑,姚茜就近拐进一间医铺买了龟苓膏。忽地竟瞥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掠过,不?由得注目一看,认出了是魏妆。
呵,姚茜对魏妆可谓记忆深刻。此女姿容绝代,出身六品州府屯监,却嫁给了才貌双冠文韬武略的谢三郎。嫁得是格外的荣宠风光,还赶在自?己的前两月就进门了。这让姚茜好生意难平,谢侯府分明德高望崇,十分看重门第?规矩,如何却叫她二房的压了自?己一头。
姚茜虽未成婚,却已?打听好了谢府的风向,晓得罗老夫人在焦急抱孙子。不?免好奇魏妆买的什么药粒,别不?是二房想抢先,上?赶着用药、早生贵子吧?自?个婆母汤氏可是争强好胜的主儿!
姚茜默了一下,便走过去,照着魏妆刚才所指的方向:“也给我来十颗。”
大?凡来买这种药的女子、妇人皆甚遮掩,绝口不?提药名。按医铺温大?夫的说法,妇人若不?希冀要孩子,避了也是行善,故而?十分体谅,伙计当即取了十颗装进小?瓶里。
姚茜又问:“此药怎么吃才能稳妥?”
她一句话问得模棱两可,伙计遂低声答曰:“此药乃日常用的避子药,需要时便服用,不?需要则搁着,一年半载的放不?坏,客人您放心?则个!”
哟,好啊。人都说谢三郎专情新婚娇妻,宠妻无度,怎料那少夫人却在背后这般行径。倘若要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
姚茜手里捏了把柄,脸上?不?禁露出洋洋得色,只觉这份惊喜把中?暑的昏沉都消散了。
魏妆提着几样充门面的清肺生津药材,对贾衡道了句:“买好了,回府吧。”
适才走出医铺时,隐约有一道眼神略过,但她没细看。这间小?医铺的温大?夫此时尚未名声鹊起?,京中?的贵女官眷们?大?抵不?屑光顾,她便放下心?来。
贾衡眼瞧着少夫人好生惦念公子,一边扯着马缰,一边忍不?住地叹道:“先前还以为少夫人必与三公子退婚,那阵子公子食不?出味,夜不?能寝的。如今成亲了,你对他这样好,直叫小?的们?也跟着高兴欢喜!”
魏妆在乎谢敬彦的死活,委实不?如说在乎他为彼此卖命上?位。
只她才买了避子药,下意识地想要掩饰某种心?虚,便作娴柔语气:“瞧贾侍卫说的,三郎在朝堂上?争取功名,自?然也有利于谢府的荣光。我既然身为他妻子,理当做好内宅的本?分。”
贾衡先前觉得少夫人像狐狸精一样厉害,看到魏妆就想躲开。和谢敬彦出门时,马车都要下意识地绕着走。后来相处熟了,觉得她有一说一,让人信服,也就话匣子多了不?少。
他有心?想帮公子更加促成感情,遂又叹道:“可不?就是,俗话说夫妻相合,家宅才能日兴,合该互相多体谅些。难怪三公子会?买那几本?追妻密札,必是想对少夫人加倍的体贴,用心?良苦啊!”
什么叫……追妻密札?怎听着一股子江湖骗子味。
魏妆忽然发现,大?凡谢敬彦身边的人,皆是单身,譬如贾衡、褚二、乌千舟,个个都是,也就他一个还能有妻有儿的烟火尘寰了。
但听贾衡一说到这,不?由得错愕。在她心?里,谢某人高崇凌傲,他竟会?去买此类俗物?
她越发装作兴趣极浓:“你刚才说的什么‘密札’,听着好新鲜,难为他还能有这种喜好呀。”
贾衡顿时受到了鼓舞,更加乐呵地为公子“夸耀”(插刀)起?来,解释道:“要么说男人不?吃醋,吃起?醋来了不?得。那日我与王吉随公子外出,岂料回来的路上?,撞见少夫人与一名军爷面对面站在巷口。你是不?知道,公子那会?儿冷着眸色,一言不?发,我默默往前打马,还未走出多少距离,他就命令退回来了。而?后便在路边买了几本?追妻密札,花去二十两银子,抵我好些月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