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云香
在烛火下,宝石碎屑熠熠生?辉,晃了成德帝的眼。
这般葱根一样的手指,居然给他拨杏仁,承德帝本来打?算往后翻一番答卷,看看有?没有?更?为心仪的答卷,此时没有?了心思。
“行了,就按照这个?公?布出去?。”成德帝想着,会试的成绩也不要紧,既然是诸位大?人看过的,头名文章可能用词简朴了一些,文章还是好的,等到殿试才是大?头,到时候自?己若是觉得头名不好,再更?换排名就是。
成德帝握住了贺兰汀的手,“夫人不必做这些,倒不如把这头名的封条拆开。这次春闱的会元也算是沾了宸妃娘娘的喜气。”
贺兰汀看着路尚书,只可惜对方低垂着头颅,完全看不出情绪来。
贺兰汀冲着帝王笑,然后拆开了封条。
丰城傅嘉泽五个?字跃入眼帘。
她一时有?些失神,脑中猛地?浮现了风雪之中,傅嘉泽卓然而立的情形,凛冽的风扯着他的披风。
成德帝见着贺兰汀如此,凑过去?说道?:“这名字看着有?些眼熟。”
贺兰汀想着那人宛若是她长大?的玑儿,心中一痛,眼眶也难以自?抑地?发红。
帝王连忙搂着贺兰汀,轻声哄着说道?:“怎么?了?”
贺兰汀用手擦拭了眼泪,“这人嫔妾在白峰寺下是见过的,他与嫔妾夭亡的孩子有?几分相?似,当时见到了他,嫔妾就以为是见着了长大?的玑儿。”
倘若没有?路尚书在场,成德帝会哄着贺兰汀,说是会再有?一个?孩子,此时碍于有?外人,成德帝只能够说道?:“朕倒是要好好在殿试的时候瞧一瞧傅会元的风采,路尚书,你们所选的头名很好,文章很好。”
路尚书想着,之前帝王分明是对头名有?不满的神色,只是因为宸妃娘娘的话,立即就不一样了。
路尚书口中说着是。
出了这事,帝王随意快速地?拆了剩下的封条,告诉路尚书就按照他们几个?考官商议出来的名次来公?布,紧接着就打?发路尚书离开。
路尚书抱着答卷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陈攀的情绪不好,刚开始他还没明白,等到见到了外面候着的傅斌,忽然明白了为何陈攀心情不好。
傅斌对着旁边的内侍吩咐了两句,然后对着路尚书说道?:“路尚书,奴才送送您。”
傅斌还撑开了一把伞,阻挡雪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寒风已经把雪籽吹开,雪花成团落下。
“不敢不敢。”路尚书口中说着不敢,不过也知道?傅斌为什么?送自?己。
等到往前走了几步,路尚书才对着傅斌轻声说道?:“傅公?公?,这头名就是丰城傅嘉泽。”
这五个?字立即就让傅斌笑了起来,他不住地?说道?,“好好好。”
路尚书侧过头,看着这位昔日里荣光无限的九千岁笑容真诚,此时他已经没有?了权宦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长辈真心实?意为孩子高兴。
路尚书也高兴名次没有?改,傅嘉泽的文章确实?是最和他的心意的,也浅浅笑了起来。
傅斌:“奴才今儿不出宫,这消息不用担心奴才散了出去?。”
路尚书不在意这个?,毕竟明天就要放榜了,“恭喜傅公?公?,头名的文章是我点的,他的文章很好。”
傅斌喜上眉梢,“他确实?不错,成了亲也没有?耽误做学问。”
路尚书想到了林怿来,毕竟昔日里要和自?己竞争礼部尚书的林怿还是傅嘉泽的老丈人。
路尚书不让傅斌相?送,而傅斌坚持把路尚书送了出去?。
踩在雪地?上,傅斌忍不住激动地?用拂尘挥了挥,就算是陈攀在内服侍,他只能够在外,都无法坏了他的心情。
再说了,陈攀算什么??
陈攀的动作太急了,他傅斌是花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位置,这陈攀这么?快就有?了机会,但是能不能站稳还不好说。
以前傅斌多少?提防这位陈攀,现在见着他如此急切,反而觉得不足为虑。
陈攀此时得宠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长久不了。
而屋内养心殿里,贺兰汀照例是宿了一夜,一直等到帝王去?早朝,她才摆驾回玉棠宫。
陈攀等到无人的时候,就说道?,“宸妃娘娘,昨个?儿试卷的头名可是傅斌的外甥,在殿试之前娘娘要不要和万岁爷说说看那学子的不好……”
“闭嘴!”
贺兰汀反手一个?耳光,打?在陈攀脸上,呵斥说道?:“陈攀,你好大?的胆子,教本宫做事?”
陈攀立即跪下,不住给宸妃磕头,“娘娘,奴才不敢,奴才纯粹是因为那丰城学子是傅斌的外甥。奴才只是替娘娘考虑,若是这人再起来了,岂不是又?压不住傅斌那奴才的气焰。”
贺兰汀当时的感伤不是假的,严玑之死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倘若是再可以选择,她宁愿更?早一些进宫,免得让自?己的孩子和那个?居心诡谲的老太太相?处。
贺兰汀入宫到现在都没有?怀孕,甚至还想过,是不是那个?永宁侯府的老太太做了什么?手脚。要不是老夫人已经是火灾里葬身,她非得让人鞭尸不可。
贺兰汀此时不去?多想永宁侯老夫人,而是继续想着傅嘉泽,对方是傅斌的外甥,她确实?想过要不要在殿试之前吹吹风,让对方的殿试排到最后。
但是陈攀一旦点破,贺兰汀反而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见到了陈攀的急功近利就想到了自?己,如果插手太多的政事,帝王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朝臣呢?
而且说到底,傅嘉泽不过是毛头小子,背景单薄,自?己这般没插手,说不定未来还可以利用这一分情。
贺兰汀想着,成德帝的身体康健,她又?尚未怀孕,行事应该更?谨慎一些。
贺兰汀说道?:“少?教本宫做事,陈攀,本宫自?有?主意。”
/
昨晚上的雪下了一夜,到了清早,屋檐上、地?面上已经是厚厚一层雪。
傅家的宅院早早就已经点了灯,院门打?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碾在厚重的雪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傅嘉泽对着紧张的林映雪说道?,“不用那么?紧张,会试没过,我也会选择外放。”
一夜没睡,林映雪的眼下是淡淡的青色,她昨个?晚上想的太多了,一直到早晨才有?困倦了起来,偏偏又?要出门,脑子这会儿都有?些嗡嗡的,反应略有?些迟钝。
傅嘉泽见状,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因为婆婆和小姑子都不在马车里,林映雪也就由着傅嘉泽给她揉头。
“你刚刚说什么??”林映雪问道?。
傅嘉泽没说自?己刚刚的丧气话,只是温声说道?:“难得下了雪,上次你不是说着下了雪,吃鹿肉很好吗?我让人买了鹿,晚点去?温泉庄子里吃,吃完了泡温泉岂不是正好?”
“你若是中了,可么?时间过去?。”林映雪咕囔着一句。
傅嘉泽没说话,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期盼中了,只是希望早些有?个?结果。
刚开始出了贡院,他也是觉得此次应当是榜上有?名,日子一天天靠近放榜日,他就紧张起来,在某天紧张到了一个?巅峰,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是不是落榜了反而会更?好。
上次秋闱中了,就锒铛入狱,若不是皇后娘娘,险些落得个?舞弊的名头。
傅嘉泽就告诉自?己,做好外放的准备,所以坦然地?面对这次会试的结果。
林映雪没注意傅嘉泽的表情,她等会若是还犯困就太失礼了一些,用薄荷油到鼻尖下提提神。
去?年?秋闱放榜,林映雪也来看榜,而那个?时候尚未嫁给傅嘉泽,只能偷偷看榜,而今年?就不同了,可以以家眷的身份看榜。
茶楼的一桌是满满当当,就连翰林院的几位与傅嘉泽交好的翰林也在此等着。
傅嘉泽与老师、岳母还有?友人一一招呼。
温蕙旁边是裴晋,她忍不住对着身侧的人说道?:“谨元看着胸有?成竹,定然可以榜上有?名。”
因为茶楼人多吵杂,温蕙和裴晋说话的声音很小,她的呼吸喷在裴晋的耳廓上。
裴晋忍住了想要揉耳朵的冲动,“嗯,谨元的学问我不担心。”
两人并没有?说太久,只因为衙役来了。
衙役喊着“放榜”了的声音极大?,如同是浪潮一般涌动,一声压过一声。
傅家派上了做过锦衣卫的侍卫去?看榜,他们身强力壮,早早就挤在最里面。
不过这功夫也是白费了,因为接下来傅嘉泽的名字响彻云霄。
“丰城傅嘉泽,头名。”
这一声宛若是惊雷一样在傅嘉泽的耳边炸开,他猛地?站起身来。
脑中嗡嗡出现了许多的庞杂声音。
【你说这傅嘉泽又?不是傅娘子的亲生?儿子,这般一直考着,傅娘子是不是心中也有?想法。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是有?想法的,这一直读书,简直留在家中白吃白喝。】
【以前我听我儿子念叨什么?伤仲永,我觉得这傅嘉泽就是伤仲永吧,我要是他,我就不继续考了,平白费工夫,有?些人就是天生?没有?官运。他还说什么?捐个?官,让我来看,就算是捐官,他也没有?什么?官运可言。】
【幸好我没有?嫁给他,我现在的夫婿好歹中了举,傅嘉泽除了皮相?好,实?在是一无是处。】
那些声音此时如同潮水一般淡淡褪去?,而恭贺声吵杂地?响在傅嘉泽的耳畔,提醒着他金榜有?名。
“恭喜傅会元。”
“恭喜恭喜啊。”
“恭喜裴掌事,这般好的眼光,得了这样的弟子。”
傅嘉泽回过神来,他正好对上了林映雪的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盈盈看着自?己。
傅嘉泽握住了她的手。
林映雪羞红了脸,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到了傅嘉泽眼中隐隐的泪痕,她的手动作一顿。
林映雪的耳畔响起了那一次偷听的话。
【他有?才气无运气,注定科举无名。】
而终于,他的命运逆转,靠着他昔日里的所得,高中会元。
要知道?,自?从北宋嘉佑二年?以后,殿试并不淘汰学子,会试过了,就等于已经是金榜在身,只是走殿试拿个?名次罢了。
林映雪笑着说道?:“恭喜夫君。”她垫着脚凑到了夫君的耳畔,“就没听说过,会试放榜之后还有?什么?变故的。”
而傅嘉泽看着衙役奋力地?向着自?己挤来,他也笑了起来,重重捏了一下林映雪的手,松开之后对着傅蘅跪下。
“儿子幸不辱命,多谢母亲的养育之恩。”
傅蘅养育了傅嘉泽已久,她是最清楚傅嘉泽的心态的,见着傅嘉泽如此,扶着他起来,“这都是你自?己学问做的好。”
傅嘉泽又?对着裴晋行弟子礼,对着友人也是长揖。
他做好了外放的心理准备,到底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金榜题名。
在拿到了喜报之后,傅嘉泽握在怀中,对着林映雪说道?:“夫人,要晚些时候再吃鹿了。”
“留着殿试之后吃。”林映雪笑着说道?,“也算是小小的鹿鸣宴了。”
第083章 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