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 第6章

作者:南北制糖 标签: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HE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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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梵去见赵光时,他手脚被绑着,虽一日一夜滴水不进,但精神力气都存,此时,听见动静睁开了假寐的眼。

  邵梵蹲下来,单刀直入地说,“我想让你出面去说服那帮翰林院和枢密院的老臣,让废帝退位,辅助英王登基。”

  赵光目光骇然,冷笑连连地撇过脸,“......不可能。”

  “我们谈谈条件。”

  赵光摇头哼笑,“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多费口舌。”

  邵梵也笑了,“谈谈你女儿如何?”

  “你不配提她一个字。”

  邵梵目光冷然,“看来你确实不怕死,就不知道你死了,落入我手的赵令悦该如何。”

  赵光猛然睁开眼,目露诧异与怒色,“你说什么?”

  邵梵一字一句,缓缓地道,“昨晚三更时你被捉,赵琇侥幸逃脱,但赵令悦被我捉了回来,现关在我营中,成了我的俘虏。”

  赵光神色越发冷硬,“我不会信你的。”

  邵梵又笑一笑,他的眼白还有些充血。

  赵光并不知那是为了救赵令悦受的伤,只令他看上去更加阴森渗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交到被绳索束缚的赵光手中,“这东西,少保不会不认得?”

  赵光低头,淡紫的夹棉丝罗透着花格窗漏进来的光,显出缠枝石榴的暗纹,那是赵令悦从公主府出来与他父女临别时,身上所穿的冬裙。

  棉绸布里一只羊脂白的和田手镯,正是赵令悦及笄后赵洲所送,赵令悦一直贴身带着的。

  “辉朝习俗。女子未嫁,镯不去身。”邵梵推了推赵光开始哆嗦的手,将东西推进了他怀中,“收好。”

  一句“收好”,叫赵光浑身毛骨悚然。浑身有种已经拿着赵令悦骨灰的森然,原本颓唐认命的眼神,顷刻间迸发出愤懑无比的光。

  他死死盯着邵梵,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语气有些绝望,“你把她怎么样了......”

  “暂还未把她怎么样,就看你想让她是哪种下场?少保可以好好想一想。”

  邵梵还不忘说些腌臜话,好继续刺激他绷紧了的那根神经,“我见令爱待字闺中,丽质天成,那貌美娇弱的样子,被营中那帮还未成家的莽夫瞧见了,都央我将令爱赏赐给他们消遣。”

  说到此处轻佻地笑了一声,”我骂他们不知轻重好歹,一直帮少保挡着这帮洪水猛兽。投桃报李,少保是不是也该对我表示些诚意?”

  赵光如遭雷击,登时呆立当场。

  他忍住怒意,“你让我见见她。”

  邵梵轻笑,“你肯照我说的做,我就让你们父女见一面,不然,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赵光大睁着眼,胸膛开始剧烈起伏,显然被他气得不轻。最后,咬牙从嘴里挤出二字:“奸佞!”他含着泪,破口大骂,“奸佞......好一个奸佞!”

  就在邵梵与赵光切磋的这时辰,那头值房西院寝屋里的赵令悦,烧里带毒,受了重伤一直没醒。

  军医李无为喊宋兮进去,一脸的摇头,“这姑娘头颅豁口太深,又冻了半天染了急病,今晚要是还不退烧,八成熬不过去了。”

  宋兮有些头大,“这可怎么办,人可是郎将拼了命救回来的,死了太可惜。”

  李无为就等他这句话,“呐,要不我给你支个主意好咯?你让郎将带两个宫里的御医回来,宫里有御药房,他们手上肯定有能救这姑娘性命的药。”

第5章 星月照雪(五):苏醒  眼看赵令悦确实要不行了,宋兮不敢耽误,派人进宫,又请军中的两个女眷都到房内去照顾她。

  二更时夜深,她们母女把炭盆生上,至在她床下暖炕。

  婉娘探了把她的手腕,“这姑娘手越来越冷了。”

  好在王献这时到了,身后还跟了两个提箱子的中年男人,“他们是宫里的御医。”

  宋兮的人当时一到宫内,关押处紧锁的屋门也被推开,邵梵站在门外开口要人,他周身气概跟鬼煞一般,赵洲身边的御医自然打死不肯过去。

  邵梵默了会儿,直接沉吟,“你们的郡主要死了。”

  *

  此时御医打开医奁,取了针包,一针扎于手上,令一人配合他将赵令悦翻了个半身,扎在她的颈后,年轻点的御医道:“玉体贵细,疗中衣衫不整,可否将帐子放下以掩身。”又对王献说,“非礼勿视,男子一律避到帐外。”

  婉娘南方农村出身,从没讲究过这些精细礼节,请示王献。

  他点头,“隔帐也放下吧。”

  外帐和内帐都放下了,帘子垂挡住那道细影,他坐在一旁等着,因炭盆烧狠了,额上背后起了一层温热的细汗,几缕脚步声之后,还以为是倒茶的来了。

  却没想到是邵梵。

  “你不是还要点兵?这就忙完了?”

  邵梵抬眼,“我过来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还在救,但不大好,她伤的太重了。”

  “噔”的一声,邵梵将剑重重搁在桌上,“连阎王都不肯收她,那便就再重,也救得了。”

  话里听不出喜怒,但突兀的声响吓了换水进来的婉娘女儿抬莲一跳。

  邵梵今日一身冷雪,被热气一蒸,竟开始散发出隐隐的血腥气,跟赵令悦的那种不同。

  赵令悦虽然脑有创口,仍通身存清澈的女子体香,抬莲怕得很,轻手轻脚地缩着过去。

  布帐一开一合间,邵梵甩衣坐下。

  他盯紧帐子缝隙,帐中女子眉目紧闭,额发已经打湿。他抿唇道:“她当时从雪底下爬出来,就是还想活。”

  她爬出了马车,努力从大雪中挣扎出来,才算得了一丝生机,那一马车只有她侥幸存活。

  若就这样死了,邵梵料定她不会服气。

  王献惋惜赵令悦的处境,“她确实是个很倔强的姑娘,凡事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与......”顿了顿,“渡之,若有可能还是放她走吧。她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

  邵梵见他神情怜惜中带着落寞,知道他是又想到了那个人,捏住他肩膀,“别再说这种话,让郑思言听见,又去让他父亲的门客在英王前参你一本,落人口实。”

  王献撇过头去。

  论心硬,他道行不如邵梵,邵梵可以说是个没有软肋的人。

  他们谈话的时刻,抬莲又端着水盆出来了,一盆淡血色的热水在他二人面前过去。

  邵梵眼尖地叫住她,“姑娘你过来。”

  抬莲瑟瑟缩缩。

  王献看了那血水也微微皱眉,邵梵疑心重,“他们在做什么?”

  “扎头,”抬莲急的打舌头,“指头,给姑娘指尖放血呢。”

  “为何?”

  “那些人没,没说。”

  “莲小姐,你先去倒水。还烦你给我们端些茶来,多拿几个杯子。”王献支走抬莲,也喊他坐下,“你疑心他们害她?赵光和赵洲不会舍得的,她年纪小染了重风寒,确实也得把湿毒排出来。你着伙夫杀几只新鲜鸡跟鱼,给她补补血,多吃点就补回来了。”

  邵梵手扶上桌,王献以为他要坐,谁知他的手一把摸上了桌上的佩剑,提剑就往帐中走。

  “渡之......”

  在帐边燃艾柱的婉娘见到人高马大的身影出现,骇了一声,“郎——”不待婉娘喊完,他已经掀开了卧床的内帐,直接闯了进去。

  弯腰忙碌的两个大夫转过身挡住邵梵视线,对邵梵横眉冷对,“施针作疗不可打断,你还不快退出去?”

  邵梵表情未变,提起手中紧握的刀柄。

  那二人一见兵器,神色大变,“你要干什么!”

  下瞬邵梵手腕一挑,用刀鞘挑开了碍事的两人,那动作看似轻巧,实则下了力道,两个御医一下子便被搡开了几尺距离。

  床上的赵令悦胳膊衣领俱开,指尖小臂,还有锁骨下都扎着针。

  她在香气缭绕的烟雾中安静沉睡。

  卧内烧着去湿寒的艾香,还掺和了些别的药材在内,有淡淡的佛手柑香从苦涩里跑出来。

  邵梵弯下腰,闭眼侧耳,略去房中琐碎的动静,直到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吐息声。

  御医黑着脸看着这幕,重重从鼻腔中哼了口气,敢怒不敢言。

  邵梵敛刀退了两步,用眼神示意他们两个上前,转身时婉娘就倚在帘后,她也将方才那幕瞧在眼中,尴尬地笑了笑。

  邵梵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淡定照原样退了出去。

  *

  药香一宿不断,至几声坊间的鸡鸣,天亮了。

  熬过了这一夜,屋内的御医将针收回,邵梵留下一个,安排在轮值房里住下,另一个送回宫里软禁。

  不肖他说,赵光这下也会知道赵令悦在他这里所言非虚。果然当日,他要门守报信自己想见邵梵。

  午间,宋兮道,“他肯定是想要你放人。咱们费老大劲,又是扎针又是灌药,那昭月什么时候能醒啊,宫里的大夫说了吗?”

  邵梵摩挲腰间的那枚玉环,“她没有大碍,迟早会醒。无影在墙边有没有监听到什么?”

  赵晟圈养的那些领地私兵不如邵军警惕,关押处四周都是他们的人,还有不少暗卫。

  宋兮夹了一筷子麻辣羊肉,辣的口舌津液直流,“赵光本想撞墙自尽,是废帝将他拦下,劝他服从。”

  他瘪了瘪嘴,“废皇帝说了,他们几人死都不过早晚之事,眼下能救赵光爱女一命,张口又何妨?赵光觉得不是几句话的事,他还笑呢,说跪不了多久的。赵光就同意了,说要见你。”

  “......”邵梵眉头微微皱起,宋兮说罢又吞了一大块羊肉。

  邵梵看他把那盘羊肉吃得只剩最后几片,再伸向羊肉时夹住了他的筷子,不让他吃。

  “你当初就该捉住赵琇,赵义没有什么头脑,反而是赵琇,她有智谋,手里现如今还多了一个孩子作为筹码。”

  宋兮噎了一下,“其实,那天要不是郎将你自个忽然跑去......”他说了一半眉心一凉,恰好此时抬莲也远远跑了过来,赶紧左顾而言他,“那小丫头过来了,肯定是有事!”

  “醒了醒了。”抬莲气喘吁吁的,“娘叫我吃好就过来告诉你们,姑娘醒了。”说完,还记得怯生生地给邵梵行了个礼,“大郎将好。”

  “好。”邵梵立刻站起身,气势将矮小的抬莲逼退一步,他看了眼残羹,宋兮趁机扫尽最后一片羊肉,把碗里的白米扒干净。

  他愣了一下,转头对抬莲道:“你去伙房,让他们炖碗热的鸡汤,清淡些。”

  抬莲愣愣的没动,于是他回忆了下王献的语气,“烦请姑娘?你也可以多要一锅跟你娘分,辛苦了。”

  抬莲整个人如遭雷击,猛然点了一串头,飞也似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