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卫昌皱眉:“哪有坐这儿的。”
“这儿高,看得清楚,还能打得远。”卫云章认真地说。
卫岚潇:“哈哈,不就是因为长得矮吗。”
卫云章瞪了她一眼:“你好像也没高到哪里去吧。”
“真是没有规矩。”卫昌低斥一句,却还是伸出了手,抓住了卫云章举起的胳膊,又有卫夫人在下面托着,把他提溜了起来,坐在了窗沿上。
卫云章有父亲的手臂护着,坐得稳稳当当。他眯起眼睛,拉紧了弹弓。
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之后,弹珠嗖地弹射了出去。
卫岚潇立刻奔了过去,拨开草丛,低下身子一看,挑眉道:“哇,三弟,你真厉害!”
卫云章得意:“打中了吧!”
卫岚潇扑哧笑道:“打中了一只老鼠!”
“什么!”卫云章一呆,屁股一滑,差点仰面摔进车厢里。所幸有卫昌护着,把他安稳放了下去。
卫云章一落地,便急着掀开车帘往外跑。
就在他刚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卫定鸿却突然眼瞳一缩,几乎是扑上了车辕,把他用力一推:“别出来!”
只听咚的一声响,卫定鸿重重磕在了车辕之上,一支长长的羽箭,贯穿了他的左腿。
春光温柔,微风细细,灿烂的阳光从树影间斑驳漏下,溅着血点的车帘被轻柔吹起,拂过卫云章僵硬的脸庞。
他跌坐在车厢里,大脑几乎停止了运作,只呆呆地看着母亲惨叫一声,扑在了卫定鸿的身上。
父亲宽阔的身影
从眼前一闪而过,是他跳下车,追了出去。
“大、大哥……”卫岚潇吓坏了,站在旁边,甚至不敢靠近。
车夫上前,把卫定鸿小心翼翼地翻了过来,卫夫人看着他撞得淤青的脑门和满是鲜血的左腿,痛哭失声:“大郎……”
卫定鸿睁开眼睛,勉强笑了一下:“母亲,我……不要紧……就是……有点疼……”
卫云章手脚并用地爬到卫定鸿身边,哽咽道:“大哥……”
卫昌很快便折了回来,脸色晦暗:“没找到是谁。”
卫夫人手背青筋暴起,指挥车夫:“现在就回去!我要面见陛下,给大郎讨个说法!”
卫定鸿受伤一事,很快就传遍了猎场。
卫定鸿被带下去给太医诊治,卫夫人伏在地上,哭得哀哀戚戚。
皇帝脸色很差:“查出来那羽箭是哪来的了没?”
随行护卫的金吾卫为难道:“回陛下的话,这羽箭乃是猎场统一配制,专供贵人们游乐所用,并查不到是谁所射。”
这羽箭不是专门用来打猎的利箭,至多只能猎点野鸡野兔,根本猎不着狼熊豹之类的猛兽,所以只是给不善打猎的人玩玩的,属于公用器具。而树林里经过这几日的围猎,痕迹早就乱七八糟,哪里看得出来射箭者行踪。
“陛下!”卫夫人悲号,“臣妇的孩子,年仅十三岁,素来沉稳乖巧,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要对这么小的孩子下狠手!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家猎场动手,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臣妇斗胆,恳请陛下为臣妇的孩子作主!”
皇帝揉了揉额角:“卫昌。”
卫昌立在下方,春风吹动他沾了血点的衣袍。
春猎三日,共猎得黑熊两头,豹一只,虎一只,狼两只,鹿六只,还有獾鸡狐兔若干。这么多野兽,这么多人,他十三岁的长子,却成了唯一受伤的那个。
“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你夫人爱子心切,一时激动,当心坏了身子,还是先让她下去歇息吧。”
“是。”卫昌低头行了一礼,随后把卫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在宫人的搀扶下,她踉踉跄跄地往太医帐子走去。
帐子里传来卫定鸿的痛吼,是太医在给他拔箭。
“不是说用了麻沸散了吗,为什么还这么痛……”卫岚潇无助地看向卫云章。
卫云章无法回答她。
两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帐子边,谁也不敢进去。
许久之后,卫昌从皇帝身边回来了。他一回来,卫云章便立刻迎了上去:“父亲,查到是谁了吗?”
卫昌看着他,并不说话。
卫岚潇红着眼睛:“这还用问,肯定是……”说了一半,顾忌左右的人,又不说话了。
卫云章心里一寒,拽住父亲的袖子,道:“这不难查!猎场里备箭的数量是固定的,谁家借了多少支,都有登记,最后都要还回来的!直接查谁家剩的数量不对,不就知道了吗!”
卫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金吾卫查过了,都是对的。”
卫云章愣住。
“你们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陛下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们总不会比陛下的人更厉害吧?”卫昌低声道,“接下来多陪陪你们大哥吧。”
说完,他便掀帘进了帐子。
卫岚潇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跟了进去。
卫云章站在原地,垂头立了半晌,然后拔足往外走去。
他走了很久,走到了猎场外围,卫家家主的帐前。他实在太显眼了,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卫郎中阴沉着脸走出来,叫他进帐,隔绝了外面其他人好奇的视线。
“你父亲呢?你一个人来干什么?”卫郎中质问他。
卫云章盯着一旁的长孙看。
长孙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钻到郎中夫人身后,叫道:“你看我干什么!难道你觉得是我害你大哥不成?我都没进过猎场好吧!”
卫云章收回目光,朝卫尚书和卫郎中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父亲眼下在照顾我家大哥,脱不开身,让我过来传话。”
卫尚书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眯着眼睛瞧他:“什么话?”
“父亲说,今日之事,显然是被人刻意暗算。昨日两家刚有了龃龉,今日我大哥便遭此横祸,任谁都会怀疑到您家头上来。然,我两家并无实质仇怨,何至于此?这定是外人的离间之计。”
卫尚书不置可否:“哦?”
卫云章:“还请家主放心,既然有陛下在查,相信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只是无论如何,家主此行,名声受损无可挽回,还请家主仔细甄别,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卫尚书脸色沉了沉。
“我话已传完,便先走一步了。”卫云章又行了一礼,在众人各色目光中,冷着脸出了帐子。
就在他即将走回太医帐子的时候,却被一个紫衣男孩拦了下来。
“你就是卫云章?”他挑眉,“方才你去见卫尚书了?”
卫云章皱了一下眉。这里不是外围,不可能有官员的家眷——除了他们家,是因为特殊原因,才被皇帝允许留下的。如此说来,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孩子——
“见过殿下。”虽不知道是哪个殿下,但先喊了总没错。
“算你有眼色,我乃二皇子是也。”彼时还不是康王的二皇子高兴道,“你刚才去见卫尚书做什么?因为昨天你们和他们家为了骑马抢地盘,所以觉得是他们干的吗?”
卫云章:“……并没有。只是卫尚书毕竟是家主,得知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父亲抽不开身,便让我代为转达。”
二皇子:“哎呀,放心啦,你大哥只是伤在腿上,问题不大!”
只是。
卫云章抿了抿唇:“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二皇子:“我听说你是个神童,今天特意来看看你,你倒是长得也挺不错的,不如来当我的伴读吧!”
卫云章:“……?”
二皇子:“怎么?这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卫云章:“殿下乃皇嗣,殿下读的那些书,我恐怕读不懂。我也没进过宫,恐怕并不能胜任殿下的伴读之位。”
二皇子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你竟然不愿当我的伴读?”
“殿下误会了,不是我不愿,是我素来顽劣,到了宫中恐怕会犯忌讳。”卫云章说,“况且如今我大哥伤重,我不能离家,还请殿下谅解。”
二皇子抱着胳膊:“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是谁伤了你大哥,这样吧,只要你来当我的伴读,我就帮你报仇!”
卫云章:“……殿下说笑了,有人在陛下的猎场蓄意伤人,这是对陛下大不敬,自有陛下处置公道。而且我现在自己做不了主,即使答应了殿下,也不能作数。”
他又行了一礼:“我还要去探望大哥,不能久留,请殿下恕罪。”
说罢,也不顾二皇子的表情,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帐子里,箭已经拔好,伤口也上了药。卫定鸿已经睡着,卫夫人坐在一旁,垂首擦泪。
“你刚才去哪儿了?”卫昌问卫云章。
卫云章左右看看,见帐子里除了他们一家人,眼下并没有别人,便靠在父亲耳边,大胆问道:“父亲,金吾卫至今不曾审问家主他们,是因为没有证据,还是因为别的?”
卫昌骤然变色,一把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东西!”
“父亲!”卫云章扯开他的手,小声道,“人人都知道我们两家有矛盾,就算没有他们动手的证据,就算是为了还他们一个清白,现在也该传他们问话啊!”
卫昌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卫云章咽了一下喉咙,“我方才仔细想了一下,大哥中的那一箭,本是替我挡的,难道是有人要杀我?这不太可能。可若不是我,又会是谁呢?”
床边的卫岚潇,看见他们两个说话,似乎想走过来,却被卫夫人一把拉住。
“母亲,他们在说什么?”卫岚潇问。
卫夫人摇了摇头:“不重要,母亲都知道。”
她的眼角仍挂着泪珠,可望向卫昌和卫云章的眼神,却平静异常。
“……如果不是我,就只能是您了,父亲。”卫云章缓缓道,“那一箭,是从马车的右后方射来,当时我才刚刚掀起帘子,按理说,并不能看到我是谁。如果不能判断我是谁,却射出了那一箭,就说明对方很笃定车厢里只会有一个人,那就是父亲您。”
当时他们三个小孩,连同母亲和车夫,都在马车外面,只有父亲没有下车。而他后来是爬到左车窗上射的弹弓,从偷袭者的视角来看,应当不知道车厢里还有一个从车窗上掉进去的他。所以看到帘子一掀,才会以为是父亲出去了。
“你觉得有人要杀我?”卫昌看着他,忽地古怪一笑,“这里可是皇家猎场,故意杀人,是在藐视天威,挑衅天颜,与行刺皇家无异。”
卫云章摇了摇头:“他们不想杀您,只想伤您。”
如果那一箭是冲着成年人的心脏或脑袋去的,那以卫定鸿的身高,说不定还能避开。可它偏偏是冲着下肢去的,卫定鸿为了保护弟弟,自己挡了那一箭。
如果中箭的是父亲,那他极有可能因腿伤而落下残疾,就算皇帝体恤,依旧任用他,可如此行为受限、仪态有失的官员,仕途很难再更进一步了。
而只是伤人的话,咬死说是打猎的时候误射,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每朝每代的春猎,都是事故多发之期。
“够了。”卫昌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卫云章低头。
“大郎的伤势已经稳定,太医说了,他年纪还小,虽然伤得比较重,但养伤会比较快。你和二娘,先回我们的帐子收拾一下东西,晚些时候就该走了。”卫昌道,“我和你母亲在这里说一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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