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是卯十三让你来的吧。”崔令宜终于转过身,看向三丈之外的庭院一角。
那里有一株上了年纪的老树,枝条遒劲,枯叶簌簌,有风吹来时,摇曳如同鬼影。
“让我猜猜,你是卯七,还是寅十四?总不能是辰六吧?”崔令宜的语调又慢又冷,“他这个人,自知不是我的对手,唯有靠偷袭才有胜算,倘若正面一决,他必死无疑。他和你们几个关系也不错,是想让你替他收尸?”
她等了一会儿,渐渐不耐烦。
“不回答的话,我就走了。”她说,“你爱收不收。”
她把卯十三的两把匕首插进靴子里,又将弯刀在指间一转,拎刀正欲走人,忽听身后破风声至。
她骤然回身,弯刀甩手而出,直劈对方面门。
然而来人令她吃惊。
来人身形高挑,一身劲装,墨色衣衫上绣着暗纹,护腕的皮革泛着冷色光泽,就连脸上戴的面具也不似寻常金属,最重要的是,他赤手空拳而来,未
曾携带任何武器。
他长身一旋,弯刀从他飞扬的马尾旁擦过,割下几缕碎发,再深深扎进了老树的树干。
此人绝非拂衣楼中人!
崔令宜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此人藏匿术不错,她一开始搜查卯十三的住所时,并未发现此人的存在,直到后来她和卯十三在京城街道上以轻功相逐,她才察觉后面还有一个人。
但此人离他们一直有一段距离,似乎只是想跟踪,并不想插手他们二人的恩怨。
而且,她还发现,卯十三逃离的时候也在频频回头,却似乎不止是看她这一个方向——他应当也是察觉了后面有人。
可从他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追他,他却竟然没有任何危机感,仍旧以惯常的速度在飞奔。
于是她便猜测,这或许是卯十三的帮手。他在前面诱敌深入,帮手黄雀在后埋伏。
但她不在乎。卯十三能找来的帮手,无非也是拂衣楼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阻拦她今夜杀了他这个威胁。
她也曾短暂地怀疑过,这是不是卫云章监视卯十三的人手之一,但很快被否定了。
这人能跟着她和卯十三用轻功跑那么久,绝非等闲之辈。若是真有这样的高手,不早就能发现卯十三的异常了?毕竟哪有货郎每天晚上不睡床上睡房梁的?但卫云章跟她说过,就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法抓到这货郎的破绽,才迟迟不能逮他归案。
等到了庭院中,看到卯十三又频频分心看向她身后的老树,她便愈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但她现在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
卯十三一定也是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又确定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再找个帮手,所以,他便断定这是个外人,且很有可能是卫家派来监视他的人。
如此便都说得通了。今夜他那么多话,原本她还当他是为友报仇、真情流露,却原来,他其实都是在故意勾着她说话!故意误导她,让她说出那些偷天换日的秘密,陷她于危机!
他死了一了百了,一身轻松,她却要面临来自卫家得知真相的报复,和来自拂衣楼任务失败的惩罚。
真是该死,能在拂衣楼里活到现在的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是中毒后还没恢复好,才会让她中了卯十三的计!
面前这个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家伙,听到了她和卯十三的全部对话,绝不能再留。
崔令宜从靴子里抽出两把匕首,上面还沾着她和卯十三的新鲜血渍。她手持双匕,足下一个发力,朝着来人斜刺而去。
多么可疑的一个人,专门戴了面具,分明是有备而来,可都杀到她面前了,却还没有亮出任何武器。
崔令宜死死地盯着他,因为浑身用力,所以腰上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
对方的手摸到了腰后。
崔令宜眼瞳一缩,下颌一绷。
果然,她就知道他肯定藏了暗器!
她急速一转,收匕回身,无数次跟同门对战时累计的丰富经验告诉她,她定能避过此次偷袭,然而——
然而,一道弧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如同一弯弦月,带着轻盈而犀利的风,轻而易举地割开了她的衣袍。
从后腰到肋下,他预判了她的收势撤退,用冰冷的剑锋,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她惊愕地望向他。
他手里握着的,乃是一柄长长的软剑,剑身薄得惊人,宛如一片纤细的雪光。
——竟是自腰带中抽出!
他足尖点地,疾踏枯叶而来,剑花挽起,如龙舞风行,穿梭而至。
嗡!
匕首挡住了他的攻势,然而软剑与硬剑不同,它只在崔令宜面前短暂地停滞了一息,便弯折身躯,贴着匕身轻巧滑过。
如波升,如浪涌。
若不是崔令宜闪避及时,剑锋划过的便是她的咽喉。
她眯了眯眼,反肘一击,双匕竟将软剑夹在了中间。她借势一跃,于半空中一个翻腾,软剑被她扭曲,迫使持剑人也不得不扭曲了身体。
管他多么漂亮的招式,快准狠才是唯一真理!
趁着对方还未适应姿势,她猛地抬腿一踢,将对方狠狠地踹翻在了地上。
庭院多年无人打理,到处都是碎石枯枝,对方后脑着地,闷哼一声。
崔令宜心念一动,下意识地锁了眉头。
这个声音怎么感觉……
然而她本能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她熟练地踩住人体最柔弱的腹腔,举起匕首,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失败了。
她被他的软剑割破了手腕。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她仅仅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被他瞅准了时机,一把提住她的脚腕,将她掀翻在地。
他双腿跪在地上,将她钳在身下,双臂撑在她的脖颈边,长长的软剑抵住了她的咽喉。
最柔的刃,饮最热的血。
隔着一重厚重的面具,她看不清面具里人的眼睛。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唯有夜风呼啸,粘稠的鲜血从面具里渗落,滴在她的唇角。
崔令宜笑了起来。
“是不是看我和别人打得久了,真以为我这么喜欢跟人对战?”她抬起手,捏住颈边的薄刃,将它缓缓挪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跟踪我和他,想必就应该明白,我和他,首先是刺客。”
不正面动武,悄无声息地耍阴招,才是他们的首选良策。
在她意识到自己一击失败,被他反控在地的时候,她便果断放弃了手里的匕首,摸出了久备多时的银针。
他双膝落地的一刹那,泥土里的剧毒银针,便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肉。
上方传来男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鲜血争先恐后地顺着他的下巴流了出来。
她将他手里的软剑抽走,如同抽走一片波光。
目光却在触及玉质剑首的一瞬间,有了些许疑惑。
这个剑首,怎么莫名眼熟……但她又确定自己没见过玉质的剑首……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将身上的男人推到了一边。
玉山崩颓,男人毫无反抗之力,倒在了她的身侧。他中了剧毒,绝无生还可能。
崔令宜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稍稍放松下来,一放松,便觉得身上伤口痛楚难当。
得先去找个医馆偷点药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搞清楚旁边这个是什么人。
她忍着痛,伸手去揭男人的面具。
面具沉重而冰冷,随着她的动作,从下巴处拉开一条长长的血丝,又在坠落的一瞬间断裂。
黑雾一般的血,裹满了男人的下半张脸,但即使可怖至此,那俊朗而熟悉的眉眼,也让崔令宜一眼便认出了他。
……卫云章。
卫云章???!!!
怎么会是卫云章?
怎么可能是卫云章!
她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那具失去声息的身躯,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晕了过去。
第44章 第 44 章
崔令宜是被疼醒的。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和抽痛感, 好像不久前刚刚在她身上发生过……她勉强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现在还是黑夜。
记忆尚未回笼,她有些茫然地躺在地上, 目光从身旁的枯枝败叶, 挪到泛着粼粼光纹的长剑上, 最后挪到坐在跟前的人身上。
此人身形玲珑, 穿一身夜行黑衣, 长发高束, 一手捂着腰, 一手握着什么东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崔令宜:“……”
妈呀!
她一个弹射坐起, 又痛倒回地。
身旁的女子冷笑一声。
崔令宜闭上眼睛。
一定是她出现幻觉了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旁边。
卫云章看见她的反应,本就凉透的心, 更是雪上加霜。
他知道今夜崔令宜肯定会行动,所以她一从卫府离开,
他便亲自去了一趟“神秘的货郎”家隔壁, 给了对方住户一笔钱, 让人出去住店,自己则藏在对方家的柴火堆后, 伺机而动。
尽管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隔壁熟悉的女声和那“货郎”聊起来的时候, 他还是有片刻的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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