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卫相也是刚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也没来得及收拾仪容,碍于公媳之别,站得远了点儿,但语气也颇为急切:“四娘,到底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卫云章看到父母这个样子,不由愧疚万分,但还是不得不将“卫云章半夜英雄救美”的故事讲了一遍。当听到卫云章展露出武功的时候,卫相就已经变了脸色,当得知儿子如今身中奇毒,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某个地方时,他更是直接拔腿就走。
正逢瑞白得了消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卫相一见到他,便勃然大怒:“三郎不在家,你可知晓?!”
瑞白吓得跪在地上,嗫嚅道:“小的……小的……”
卫云章连忙道:“父亲,此时还管这些做什么?快去救救三郎吧!但是三郎还杀了人,如何处理尸体,还请父亲帮忙!”
卫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气,不再管瑞白,出去收拾烂摊子了。
卫夫人坐在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让人去喊大夫,来给“崔令宜”治伤。
大夫万万没想到,刚离开卫府没几天,又被揪了回去。这卫府的三少夫人也真是多灾多难,不知道招惹了何方神圣,竟屡屡受到性命之胁。
好在这具身体受的都是很明确的外伤,并不难医治,大夫一番忙活,又是上药又是给他包扎,这一番折腾完,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而此时,“卫云章”也终于被人一路狂奔背了回来。
卫夫人一看到自家儿子半死不活的样子,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
瑞白也扑上去大哭道:
“郎君!”
卫云章:“……”
崔令宜睁开眼,和卫云章对上视线,心虚地挪开,望着卫夫人道:“母亲,别哭了,方才他们来救我的时候,就已经给我喂过解药了。之前四娘不是好得还挺快的吗?我也会好得很快的。”
听到这话,卫夫人更伤心了:“我们家到底是遭了什么孽,竟频频发生这等祸事!”
她抹了把眼泪,问护送卫云章回来的人:“凶手呢?”
答曰:“已经死透了,尸体正在处理。”
卫夫人吸了吸鼻子,又让大夫给崔令宜检查了一遍身子,确认只是中了毒后,便让人先把大夫留在家中,继续住之前调配解药时住的院子,方便时刻来给二人诊治。
大夫:“……”
好吧,故地重游,他习惯了。他只是个兢兢业业普度众生的大夫罢了,眼里只有病患,什么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之类的事情,他完全不懂的呢。
大夫离去后,卫夫人看着崔令宜,摸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你糊涂啊!我和你父亲,让你习武,是希望你能在危急时刻自保,不是让你逞强出头的!”
崔令宜弱弱地说:“母亲,四娘还在这儿呢……”
“四娘在这儿,我也要说。”卫夫人一字一顿道,“你就告诉我,四娘受伤,是在你出手之前,还是之后?”
崔令宜和卫云章双双沉默。
——这个答案没对过啊。
卫夫人了然:“你瞧,那凶手分明有机会在侯府里就当场将四娘杀死,却还要多此一举将她劫走,说明另有图谋,暂时不会害她性命。你却当局者迷,急于同他交手,你是将他杀了不假,可到头来,你们两个也没落着好!”
崔令宜:“……儿子知错了。”
卫云章叹了口气,开口:“母亲,三郎也是一时心急,这都怪我,若是没去侯府,也不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卫夫人叹道:“唉!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又如何能算是你的错?现在出了命案,只怕是老爷又有的忙活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解决了,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否则一直半遮半掩的,也不像话。三郎,杀得好!”
崔令宜:“……”原来你是这样的卫夫人。
卫云章眼角抽搐了一下,道:“母亲,侯府那边恐怕还没发现我不见了,现在天快亮了……”
卫夫人:“我明白了,此事我会亲自登门,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不要跟她说我受伤了。”卫云章道,“母亲只需要告诉她,昨夜有贼人试图掳走我,但是被守着我的那些护院发现了,贼人逃脱,而我被先送回了府里安置。”
卫夫人拧眉:“四娘,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为我们着想……”
“我不仅是替大局着想,更是怕外祖母担惊受怕。之前我落水,磕了下脑袋,她便急成那样,这次若是知道真相,还不知会如何。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而且就算告诉了她也无济于事,侯府无实权,帮不上忙,多一个人知道,便是多一个麻烦。”卫云章说,“如果外祖母非要来看我,也没关系。我受的虽是外伤,但好在现在都包扎好了,从外面看不出来,只要我坚持一会儿,外祖母就发现不了的。”
卫夫人叹息:“你这孩子……唉!太过懂事!”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
看两个人目前状态都稳定,卫夫人又叮嘱了瑞白几句,便匆匆离去——除了拜访侯府,家里的事也必须要管,当务之急就是要让所有人闭紧自己的嘴。
卫定鸿和陆从兰在门口徘徊,本来想进来看看,却被卫夫人一齐带走,不知去说什么了。
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瑞白趴在床边,拽着崔令宜的被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郎君,你不是跟小的说,今夜只是去看看情况吗?怎么最后会搞成这样?”
崔令宜:“呃……”
卫云章:“瑞白,哭错坟了,你家郎君在这里。”
话未说完,崔令宜便猛地扭头看向卫云章。
卫云章波澜不惊:“看什么?瑞白早就知道我们会互换了。我一发现你有问题,就告诉他了。”
崔令宜:“你……你说了不会告诉别人的!”
“起初是受你蒙蔽,我才答应保守秘密,但是你欺骗在前,我又何须遵守承诺?至于这一次,我确实没再告诉父母亲,你不是看到了吗?”卫云章轻呵一声,“我诚意如此,你是不是也该拿点诚意出来?”
崔令宜不吭声了。
瑞白看了看崔令宜,又看了看卫云章,指着他们两个,磕磕巴巴道:“所以……你们……现在这是又换了?”
卫云章:“显而易见。”
瑞白想起卫云章之前跟他说的话,不禁悲从中来:“所以……郎君,你怎么又死了啊!”
卫云章:“……”
瑞白红着眼眶,对崔令宜怒目而视,他原本想骂两句的,但是看着那张脸……实在有点骂不出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瑞白痛心疾首地抹着眼泪,“是不是这个坏女人,谋害了郎君?”
人在屋檐下,崔令宜选择保持沉默。
卫云章长叹一口气,把过程跟瑞白全说了。毕竟他现在是除了他俩以外的唯一知情人,他们两个现在也干不了什么,很多事都得麻烦瑞白去做。
瑞白听罢,更悲愤了。
“真是苍天有眼,叫你害人害到自己身上!”瑞白怒不可遏,“但我警告你,你别以为现在用着郎君的身体,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崔令宜望天。
卫云章安抚了瑞白几句,又说:“行了,你等我也等了一夜,我现在没有事情,你抓紧时间先去歇一会儿吧。趁着侯府那边还没来人,我和她单独说几句。”
瑞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还不忘狠狠瞪了崔令宜几眼。
崔令宜看着关上的门,酸溜溜道:“瑞白对你真是忠心耿耿。”
“碧螺和玉钟不也是吗?”卫云章淡淡地接话,“我和瑞白从小一起长大,但碧螺和玉钟只跟了你三年,这么说来,还是你更有本事。”
崔令宜咕哝道:“我也没亏待她们啊。”
“你是没亏待她们,但你用的东西,都属于你吗?”卫云章转头看向她,眼瞳幽黑,“那些锦衣华服、金银珠宝,甚至是阿谀奉承,都是属于崔公的女儿,侯府的外孙女,和卫府的少夫人的,有哪一样是你的?你拿着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去赏赐别人,你不心虚吗?”
崔令宜嘴硬:“……至少画是我本人画的吧!真让那位崔家四娘过来,她能画出价值千金的画吗?”
卫云章很是失望:“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你之前装得那么好,因为你漂亮,你聪明,你有才学,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不是崔公的女儿!你有这么好的天赋,分明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也分明知道怎么样做才是对的,为什么你偏偏背道而驰?”
崔令宜:“你想听真话吗?”
“我听的假话难道还不够多吗?”
“既然你想听真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翘了一下唇角,“听你的意思,似乎很遗憾我‘误入歧途’。但是,卫云章,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成为一个好人的。像你这么好的出身,你要是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大家都会对你指指点点。你乐于当好人,是因为你没有吃过当好人的苦头,你的父母很爱你,他们会替你扫清一切障碍支持你。而我没有。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会撒谎、我会陷害、我会出尔反尔,我甚至收钱就能杀人,我是靠着所有你能想到或想不到的阴暗手段,才活到现在的。”
卫云章面色沉凝。
“你也听到了,我的那位同门想杀我,是因为他的朋友因救我而死,所以一直耿耿于怀。听起来救我的那位朋友算是个好人吧?也许他在拂衣楼里确实算个好人,但在你们这些人眼中,他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若真是个大好人,甚至都不会活到能出任务的年纪。”崔令宜笑道,“哎呀,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所以也从没打算见过光。你不要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啦。”
她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夜,又服了药,现在有
点想睡觉了。
谁知卫云章却一把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直视他:“你既然非要当个老鼠,那我也不自作多情。但你我现在是合作关系,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并没有什么对我有用的信息。我问你,拂衣楼从三年前就开始布局,处心积虑让你嫁进卫府,究竟是想让你干什么?”
崔令宜:“我只怕我说了你又不相信。”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相信?”
“好,那我说了。”崔令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拂衣楼让我嫁进来,是为了查找卫府可疑的线索——我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线索,上面只说是让我慢慢观察,觉得任何地方有异常都可以上报,不必多想。”
“那你查出什么来了?”
崔令宜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吧,我从来没干过这么失败的任务。嫁进来几个月,就查出一个你会武功,而且要不是互换了身体,我还没法证实这个猜测呢。话说回来,我明明检查过你的手,你手上为什么没有剑茧?”
卫云章倒是不吝于分享:“因为我学的是特殊的握法,讲究一个松、活、空,顺其自然,随心而动。而且我的剑柄为玉质,本就比普通的剑更为光滑。你又为什么没有茧?”想了想,又皱眉道,“不止是茧,你身上连个伤疤都没有,这不可能。”
崔令宜轻笑:“那当然是靠着泡药浴泡掉的喽。怎么样,我虽然不是好人,但还是挺敬业的吧?”
第46章 第 46 章
“药浴?什么药浴能有这种效果?”卫云章很是怀疑。因为二姐小时候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摔过一跤, 腿上被石头划了个口子,后来就结了疤。虽说平时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的疤,但她自己心里不舒服,总想着要祛疤, 试了好多药膏, 效果都不大。世上若真有这种药, 不早就被京中的娘子们追捧起来了?
“别想了, 不卖的, 都是楼里自己调配的。”崔令宜说, “那药都是烈性药, 药浴之后,身上会麻痒刺痛, 然后就会不断蜕皮。那可不是娇滴滴爱美的娘子们能忍受的。”
“你能忍受?”
“总比被捅一刀好受点。”
卫云章默了默:“你身上的胎记, 也是假的?”
“对啊。”
“还真够逼真的。”卫云章道,“连你外祖母和崔公都没发现。”
“哎呀,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们也不一定记得完全清楚,差不多就行了嘛。而且就算有哪里不太像, 也可以解释为长大了, 胎记跟着变形了。”崔令宜说。
“也是用药水画的?”
崔令宜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任务还没开始,就要遭这么多罪, 看来你在拂衣楼里,过得也不怎么舒服嘛。”卫云章瞧着她。
“我要是干好了你们这一单, 应该就能舒服很多。”崔令宜长叹一声,“可惜天要亡我!”
卫云章:“所以弃暗投明, 才是正理。”
“我这不是已经弃了吗?不然你以为我跟你聊这么多拂衣楼的事情,都是在逗你玩啊?”崔令宜睁大了眼睛, “我很认真地在跟你合作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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