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卫云章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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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
卫云章隔着门板缝里透进来的光,判断着时辰。他刚被劫进山寨时,约莫是未时,现在阳光的颜色变得浓而暗,大约已近酉时。在过去的两个时辰中,再也没人来看过他,也没人给他送过吃的和喝的。
他合着双眼,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直到最后一丝天光褪去,夜幕降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哐哐开锁的声音。
门被嘭地推开,卫云章睁开眼,看见崔令宜被人提着后颈,摔进了柴房。
“看清没有,这是不是你妹子?”先前还对卫云章鬼迷日眼的山匪,此刻看着崔令宜却是毫不客气,放声冷笑道,“给老子老实点,否则老子就让你亲眼看看,老子是怎么睡你妹子的!”
说着,就大步走过来,要去捏卫云章的下巴。
卫云章连忙扑到崔令宜身边,抓住崔令宜的胳膊,哀声道:“兄长!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崔令宜一把揽过他,将他护在怀里,形容狼狈,却又无比坚定道:“傻妹妹,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客栈里待着嘛,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卫云章嗫嚅:“我不想被你丢下……”
“都他娘的够了!”山匪一声厉喝,目光在他二人之间狐疑地来回转动。
这真是兄妹?长得也不像啊?
罢了,先不管那么多了,还得向当家的复命。山匪看了看故作镇定却在不停颤抖的崔令宜,最终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恐吓了一句:“都听话着点,要是敢乱动,当心爷割了你俩的脑袋。”
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山匪匆匆离开,又锁上了门。
崔令宜低着头,还在颤抖。
卫云章抬起头,瞧着她:“笑够了没有?”
第73章 第 73 章
崔令宜轻咳一声, 恢复正色:“够了,够了。”
她摸了摸卫云章凌乱的头发和灰扑扑的脸:“我就知道,你这么厉害的人,肯定不会被他们玷污的。”
“……”卫云章不接她的话, 转而道, “你是怎么被抓的?”
“反正我不是在‘找亲戚’嘛, 就一直在山里游荡, 自然会被他们发现。”崔令宜一摊手, “他们先是装作普通人, 问我来山里干什么, 我说来找亲戚。他们就说这山里闹山匪,我找不到亲戚的, 让我赶紧回去。”
若不是崔令宜早有准备, 说不定还真把他们当做这山里头的猎户。
彼时那几个山匪装作好人,崔令宜便也陪他们演戏, 向他们倾吐自己找亲戚找不到的烦恼。那些山匪又问她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营州,她自然“不设防”,回答说还带了一个妹子, 只不过自己也怕遇到山匪, 让妹子留在城中客栈里,不要跟来。
等那些山匪问出客栈名字后, 又问她,提到的妹子可是作什么什么打扮, 听得崔令宜大惊失色,问他们如何得知, 山匪们狞笑一声,把她捉了。
“随后他们又用你作威胁, 逼问了我一些事情,不过都是我跟你早就对好的身份话术,没什么特别的。”崔令宜道,“你呢,你这里如何?”
卫云章把他偷听到的对话说了。
崔令宜托着腮,思索道:“真是官匪勾结?就图那仨瓜俩枣?可若真的是官匪勾结,他又为什么要主动上报皇帝呢?”
“他们口中的‘老曹’,也未必就一定是曹刺史,或许是正好同姓,又或许是曹刺史的什么同族。”卫云章道,“他们这里当家的,听上去有点头脑,做事也相对谨慎。能率领山匪将州兵打败,肯定不是州兵单方面的问题,若是能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大约也就弄清楚这伙山匪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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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云章和崔令宜商议对策的时候,山匪也正在向当家的汇报查到的线索。
“我们搜了那男人的身,他随身带的包袱里就是一些吃的喝的,其他再没了。我们也派了一个长相周正点的兄弟悄悄进城,去那家客栈里打听了,掌柜说确实有这么一对兄妹,在客栈里住了好几天了,每天都出去寻亲,城里寻不到,才去的城外。”
当家的沉吟不语。
见他不说话,山匪又只好继续道:“听掌柜说,那男的本来害怕咱们,不想进山里来的,是那掌柜随口说了两句,他才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山,据说还找了两家猎户问路。而那女的后来起了床,发现兄长不在,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客栈,又追出来了,一个人在山里迷了路,所以才会被我们发现。”
另一个山匪道:“人家就是来寻亲戚的,还寻不到!当家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那当家的却道:“他们两个现在在哪?”
“都关在柴房里呢。”
“蠢货!”当家的骂道,“几个月没摸过女人,脑子都糊涂了是不是?把他们两个关在一处,也不怕串供?现在立刻去把他们两个分开,仔细审问!”
“至于吗?搞这么麻烦?”一直觊觎卫云章的那个山匪撇了撇嘴,“就算他们两个真的不是普通人,现在被兄弟们关押着,除非是插翅飞了,否则能逃到哪儿去?大不了等兄弟们爽完就把这一男一女全杀了,反正咱们不是山匪吗,杀几个人不也很正常?行事如此瞻前顾后,哪像是正常的山匪?”
“多嘴,你懂什么!”当家的横眉怒目,“还不快去审!审得越细越好,若是他们两个口供对不上,那就一定有问题!”
“好吧,好吧。”山匪虽然有些不满,但到底不敢忤逆太过,嘀咕着和兄弟们离开了。
柴房门打开,露出里面灰头土脸的一男一女。
山匪看了崔令宜一眼,示意其他人把她带走,自己则笑盈盈地盘腿坐了下来,对瑟缩在角落里的卫云章道:“小娘子,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若是被我发现有所隐瞒,当心你的小命。”
卫云章垂着眼睛,低声道:“你……你问。”
山匪便问了些最基本的问题,诸如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是什么时候从家里出发的,等等。
这些早已和崔令宜提前对过,他对答如流。
谁知这山匪话锋一转:“你兄长平时里爱吃什么?”
卫云章愣住。
山匪打量着他的表情,登时变色:“怎么,你们不是兄妹?连你兄长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卫云章迟疑着。
这种时候,他是该以卫云章的角度,说崔令宜爱吃什么,还是该回到崔令宜的身份,说卫云章爱吃什么?
这山匪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不单纯是想打探他们的来历,而是怀疑起了他们不是兄妹。不是兄妹却以兄妹相称,结伴而行到此处,那显然来者不善。
若是崔令宜也得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只是没想到兄长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他低声道,“我们家里不富裕,没资格挑三拣四,有什么便吃什么。”
“那你呢,你也什么都吃?”
卫云章点了点头,复又补充:“但我不吃芫荽,一碰那个味道,便犯恶心。”
这么具体?山匪挑了下眉,继续问道:“你说你兄长二十了,我看他长得也不丑,为何还不娶妻?”
崔令宜脸上贴了胡子,技术很好,他们没有发现。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关心他的婚事?”山匪瞪着沉默不语的卫云章。
这个问题比上个问题更难回答。
倘若他们一个说是没钱娶媳妇,另一个说是没遇到喜欢的人,那便对不上了。
一个谎要用千百个谎来圆,这种时候……唯有说最像真话的话,才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我不是没娶妻,而是娶了又和离了。”另一处杂货间里,崔令宜对着另一名山匪,长叹一口气,“本来婚事已成,结果后面得知,对方的女儿从小走丢,但对方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些东西,所以找了个假女儿来冒充骗婚。家里很生气,所以最后和离了。”
山匪听罢,很是诧异:“就非得要那户人家的女儿吗?”
崔令宜:“其实娶哪个女人不是娶,但坏就坏在那假女儿也没打算进来好好给我们家当媳妇,总盘算着将来逃跑。如此女子,岂能久留?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赶紧和离。”
这山匪竟然听得唏嘘不已:“实在是坏!你这人真是够懦弱的,换做我,定把这娘们抓起来打一顿,看她敢不敢跑!”
崔令宜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啊,实在是坏。”
……
“还有这种事?”卫云章对面的山匪双拳紧握,“找人冒充替嫁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逃跑?这不是坑你们家吗?和离就完了?不得上他们家揍他们一顿?”
代入一下自己,真是欺人太甚!
卫云章轻轻摇了摇头:“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离便是,闹得太僵也不好看,还惹别人笑话。”
“那女的呢?你兄长都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本也不是自愿嫁入,一心想走,情有可原,若是强留,只会引发更多的矛盾。”卫云章扯了扯嘴角,“本就只是一场意外,又何苦变成怨偶呢?”
山匪听得很是嫌弃:“你们一家子真是窝囊得很!”
卫云章不说话。
山匪又转眼笑道:“不过嘛,现在你家就剩你和你兄长了是不是?你要是肯从了我,我保准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卫云章顿时又往后挪了几步,急怒不已:“你休想!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怎可与你们这帮山匪同流合污!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山匪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掐住她的喉咙:“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你还敢看不上爷?等爷将来飞黄腾达了,
你求着爬爷的床爷还未必搭理呢!再说了,你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乖乖听爷的话,爷去说说情,只用你服侍爷一个人;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爷也不客气,山寨里这么多兄弟,你就挨个伺候去吧!叫你死都当不成贞洁烈妇!”
说着,便准备凑上来亲他的嘴。
卫云章实在被恶心得受不了了,忍无可忍,抬腿一脚,直接踹中了他的□□。
山匪毫无防备,顿时痛吼一声,双目发红,捂着□□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推门进来,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把他们两人拉开,又上前对那山匪一番安慰。
当家的听到汇报,匆匆赶来,扫了柴房内一眼,便冷着脸道:“赵老五,我让你问话,你便是这么问的?”
名叫赵老五的山匪还没缓过劲来,躺在地上哀嚎:“当家的,这娘们贱得很,把他们杀了……杀了!”
当家的还没说话,身后其他山匪便有些揶揄地笑了起来:“三哥,做人可不能这样啊,你不能人事了,兄弟们还想着呢。”
“都给我回去!”当家的一拂袖,转身就走。
赵老五深知自己理亏,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卫云章一眼,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柴房的门被重新锁上。
崔令宜也没有再回来,想来是被关在了另外的地方。
已至深夜,卫云章仍旧滴水未进、粒米未进。
他倚着柴火堆,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正模糊着要睡着时,忽然听见门口一阵窸窣响动,随即只听“咔”的一声,门锁开了。
卫云章撩起一线眼皮。
与轻柔月色一同钻入房中的,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走进了才发现卫云章睁着眼,登时一惊,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嗔道:“既然醒着干嘛不动,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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