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这当家的故意误导她,让她往曹刺史的方向猜,是为了不暴露那位贵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
崔令宜想,她可能猜到那位贵人是谁了。
“我昨夜刚收到消息,再过几天,官府会再一次前来剿匪,届时,我们兄弟只需作出被新来的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即可。”当家的观察着她的反应,慢慢道,“而你,只要作为被劫走的普通女子,被官兵救下就好。到时候,随你怎么跟官兵哭诉都行,把我们说得越坏越好。”
崔令宜轻声:“我把你们说得越坏,就越能体现出官府的好,是这样吗?”
“正是。”
“可是,如果你们不告诉我这些,就让我认为你们是真的山匪,那如果有官兵来救我,我也一定会向他们哭诉的,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这个秘密呢?”
“那还不是因为,上面的贵人不想真的牵扯出人命,一旦牵扯到人命,总是有些麻烦。”当家的又叹了一口气,“也正是如此,我们这些人只劫财,不杀生——你可有听说过哪个老百姓死在了我们山匪刀下?”
崔令宜:“……”
我啊!
她嘴角微微抽搐,险些绷不住脸色。
当家的继续道:“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手底下的人憋闷久了,竟然敢背着我乱来。虽然他们并无杀心,但确实是冒犯了你,像你这样的良家女子,就怕一个想不开,寻死觅活了去,若是被贵人知道,岂不是要问我们的罪?所以,我便想着,干脆把事情都告诉你,让你安心。而贵人事成之后,必有厚赏,你到时候拿着厚赏,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只是有一点得拜托你,你向官兵哭诉自己的遭遇,是一回事,但倘若贵人亲自召见你,那便是另一回事,在贵人那里,你不是我们劫来的女子,而是我们专门找来配合的良民,你明白么?”
崔令宜:“……”
她听得叹为观止,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脸皮比她还厚?
他们今日杀了“兄长”,来日也必定会杀了她这个“良家女子”,只不过现在贵人局中缺一个“依靠官兵得救的百姓”,所以正好让她顶上罢了。等贵人事成,岂有她活着的道理?他们之所以敢杀了“兄长”,不就是仗着他们是孤苦无依的外地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寻找么!
仔细想想,这群人啊,也真是有意思得很。
一个赵老五,耐不住寂寞,演个山匪还真爽上了,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敢瞒着上面强抢民女;一个栓子,人前唯唯诺诺,人后精打细算,只想借她的口告赵老五的状,好让自己上位;一个当家的,御下不严,办事不力,心狠手辣,还好意思花言巧语欺瞒无知女子……
最有意思的,莫过于这个“贵人”,为了所谓政绩,强行造出这么一窝山匪来,给自己添上一笔剿匪的英绩,但又怕真的出什么大事,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所以不允许杀生,只允许劫掠,既要又要,令人发笑。
崔令宜:“能有多少钱?”
“总之,一定比你这辈子见过的钱都多。”当家的见她这么问,便知她是动摇了,不由露出了了然的微笑,“你放心,贵人事办成了,大家都高兴,没人会为难你的。”
崔令宜:“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上一次官府剿匪,不是都被你们打跑了吗?我听说是因为久不操练、军库空虚所致,如果这么快就能清剿成功,那不会很奇怪吗?”
当家的道:“第一次剿匪,自然是要不成功的,否则要我们这些山匪做什么?至于第二次为何能成功,你就不必多问了,总之,上面人办事,咱们照做就行。”
崔令宜蹙眉,半晌才道:“真的会给我钱吗?你们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当家的朗声大笑:“何必反悔?难道贵人还心疼给你的那点赏赐?你且在这儿住着吧,为表诚意,近日就不锁你的门了,赵老五我也敲打过了,让他离你远点,你冷了饿了,就喊那个叫栓子的给你送东西。只是你还是得住在这柴房里,等到了官兵来攻打山寨那日,我们还得重新把你锁上,让官兵来救你。”
崔令宜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终于是点了头。
当家的对她的审时度势很是满意:“你好好配合,总不会亏待你的。最晚七日,官兵就会来了。”
“我怕我见着了贵人,不会说话。”
“那有什么关系,你越是不会说话,越说明你就是个真的普通老百姓。”
说罢,又交代了她几句,这才离去。
柴房门关上,这一次,果然没有再上锁。
不一会儿,栓子推门进来。
崔令宜坐在床上,看了他一眼:“方才当家的来跟我说了,他说过几天你们就要离开,留我在这里被官兵解救。但是他怕被贵人责罚,让我不要告诉贵人,我真的是被你们掳掠来的。”
栓子道:“难道你甘心咽下这口气?”
崔令宜:“我有的选吗?”
“当家的不让你告诉贵人,是因为他怕受连累,但倘若他不会被连累,他又怎么会在乎一个赵老五的死活呢?”栓子指点她,“你只要在跟贵人告状的同时,撇清当家的关系,不就行了吗?事实也确实如此啊,若不是当家的拦了一把,你就要真的被赵老五玷污了。”
崔令宜咬牙。
栓子道:“我知道,你觉得我们都不是好人,都不想帮我们,但,这世道就是如此,你如果不跟我们合作,你就拿不到贵人的赏赐。何必要跟钱过不去呢?你现在最需要的,不就是钱吗?”
崔令宜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第79章 第 79 章
今日天气晴好, 大中午的暖阳融融,消解了不少冬日的寒意。
然而,一声绣娘的惊叫,却打破了绣坊里的寂静。
——卫云章离开了尹娘子的房间, 结果被人当场撞见。
他被扭送到绣坊掌柜面前, 掌柜阴沉着脸, 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尹娘子。
尹娘子低垂着头, 老老实实地认错:“掌柜的, 都是我的错, 我是早上出门,瞧见这位郎君在路边孤身一人, 可怜得很, 便把他带回了绣坊,想着暂时收留他一顿饭也行。您别怪罪他, 他很老实的。”
掌柜冷笑一声:“老实?老实的话躲在女人房里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尹娘子道:“他是来营州投奔亲戚的,只是……只是路上碰到了山匪,所以身上钱都没
了, 我原本是想早上跟您说一声, 看看能不能留他在坊中当个帮工,可是早上您正在气头上, 我就没敢说……”
“什么?还惹到山匪了?”掌柜大惊,“那还留在坊里干什么, 赶紧逐出去!”
“掌柜息怒,我正是要离开的。”卫云章端端正正地抱了抱拳, 道,“尹娘子心善, 收留了我半日,只是绣坊里都是女子,我瞧着,我留下也不太方便,便想着趁大家午歇之时悄悄离开,没想到还是撞见了其他娘子,造成了误会,还请掌柜和各位娘子见谅。”
他今天在尹娘子房中躺了半日,终究觉得此人可疑。这绣坊里处处都是针线,令他想起崔令宜的那些暗器。他本打算悄悄离开,暗中观察尹娘子的反应,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发现他不在后,找一会儿应该就不会再找了。只是运气不好,他从尹娘子房中悄悄出来时,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个绣娘,瞧见个陌生男人,便吓得叫了一声。
掌柜拧眉道:“既然你自己也要走,那便赶紧走!”
尹娘子还想求一求:“掌柜的,他……”
谁知掌柜却把脸一偏,望向她,眼风凌厉:“你说你早上出门?你早上出门去干什么?坊里是缺你吃穿了?我留你在坊中守夜,你却一大早出门?那谁来看门?若是坊中财物有损失,谁来负责?”
有个围观的绣娘小声道:“她肯定不是第一次偷偷出门了。”
还有人嘀咕:“她明明知道坊中都是女子,还偷偷带男人回来,若是我们举止不慎,岂不都被男人看去了?”
“她与这男人也是萍水相逢,怎么就敢直接带到自己房中?”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萍水相逢?我瞧这男的长相也过得去,怕不是早就……”
“怪不得今日我们来早了,她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尹娘子脸色涨红,却不知如何辩解。
闲言碎语落进掌柜耳朵里,她脸色愈发难看。
“当初是我欠了位朋友人情,才收留你在坊中。可如今你玩忽职守,还未经我允许,让男人在坊中留宿,让坊中姐妹不知如何自处,你如何对得起大家?”掌柜冷声道,“既然你这么好心,又这么相信这位郎君,那我便看你同他一起走吧,不必再留在坊中了。”
尹娘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掌柜的,我……”
卫云章:“请掌柜三思!这都是——”
“你先给我出去!你不是自己本来就要走吗,还留在这里作甚?想搞什么英雄救美?”掌柜怒道。
绣娘们道:“出去呀,出去呀……”
卫云章抿了抿唇,终究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他一走出绣坊大门,大门便被其他绣娘关上了。
他双手抄在袖子里,立在门口的石阶前,微微皱眉。
太快了。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就好像故意想演这么一出戏,把他与那位尹娘子扫地出门似的。
可尹娘子的房门是他自己要打开的,她们难道还会提前预判他的选择不成?又或者,即使他没出房门,她们也会想办法让他暴露?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未果。
过了片刻,绣坊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尹娘子抱着包袱,一脸黯然地走了出来。
卫云章打量着她:“你这是……”
尹娘子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掌柜不肯原谅我。”
“当真如此狠心?”
“掌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何况是我犯错在先。”尹娘子咬了咬嘴唇,“走吧,我们别待在这里了。”
卫云章迈步:“是我导致的这一切,我再去跟她求求情。”
“你别去,哎,你别去!”尹娘子一把拉住他,“若是你还念着我的人情,就别去找掌柜了。她和她家郎君闹和离,正是看男人都不顺眼的时候,你这么一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那怎么办?我是个男人,无所谓,你一个女儿家,没了容身之所,怎么办?”
尹娘子叹了口气:“先去找家最便宜的客栈住吧,好在我身上还攒了一些钱,不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便往前走去。
卫云章跟在她身后:“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你。”
尹娘子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何况,也许掌柜的早就不想养我这个闲人了,这只不过是瞌睡送枕头罢了。”
尹娘子在本地住了不少时间,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落脚。她原本想给卫云章也开一间房,却被卫云章拦住了。
他执意不让她再破费,她便也没有强装大方。
只是两个人还是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简陋的包子配粥午饭。
“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卫云章同尹娘子分析,“就算你能立刻找一个新的营生做,但再便宜的客栈,成本也比住家高得多。可是以你的积蓄,加上你终究还要离开此地去找亲戚,也租不到什么房子。”
“所以还是得找一个包吃住的。”尹娘子揉了揉脑袋,“哪有这么容易呢。”
“营州这里的女人,大多做一些什么营生?”
“要么自己做点小生意,要么就做点体力活。”尹娘子道,“可是做生意,我本钱不够,体力活,我力气也不够大。要说有什么其他擅长的本事……也许是我认字,也读过一点书。”
卫云章:“那你可以帮人代写信啊!便宜些的笔墨纸砚总是买得起的。”
尹娘子怔了一下:“可是……我一个孤女,在街市上独自摆摊,多有不便……那些做生意的娘子,都得泼辣些,才能镇得住场子……我不行。”
卫云章默了默,道:“以后的事,我没法保证,但至少这段时间,我可以在你旁边陪着。有个男人,你总不怕了吧?”
尹娘子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眶渐渐地红了。
她匆忙低下头,抬手抹了下眼睛。
“怎么就哭了?是我冒犯了?”卫云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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