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 第117章

作者:怀愫 标签: 豪门世家 宅斗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登到半山,抬头就见不远处山顶升起白烟。

  甘棠正在忧心姑娘一清早起床水米都没沾牙,指着白烟道:“会不会是山顶行宫里的贵人也来赏雪了?”

  夏青昂着脖子在雪间眺望,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等到容姑娘又出门登山。

  来不及把锦帷设在桃花林里,主子吩咐设在山顶:“她没上过山顶,总会上去看一看的。”

  果然瞧见容姑娘带着丫头上山来,夏青背着身子冲身后人打手势。

  张宿一见,立时禀报:“主子,人来了。”

  赵轸手里的茶扇扇得都快冒烟,就是想把白烟升上天,让她们知道这里有人,听见张宿的口气,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是来伏击的呢。

  越是往山上走,积雪就越深,转过一程山路时,阶上的雪却都扫干净了,留出窄窄一条上山的通道。

  朝华穿着件毛斗蓬,轻轻一抖,沾在上面的雪就被抖落干净。

  夏青在山道顶上冲着甘棠招手:“姐姐,你们也大清早的来爬山啊?”

  坐在锦帷中的裴忌轻轻咳嗽了两声,夏青一无所觉,还在那儿嚷嚷:“你们也没带炉子,到这儿来暖和暖和。”

  朝华小声道:“虽是长者,也是外男,咱们坐远些。”

  夏青站在山道那头瞪圆了眼睛,“长者”?他们主子是到了婚配的年岁,可也不算“长者”罢?

  赵轸张宿面面相觑,只有裴忌明白因由。

  他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低沉着声音吩咐赵轸煮茶。

  朝华远远施了一礼,几个丫头铺上软垫,她自行走到山沿,手扶松杆。

  见远山雪压青松,松含白雪,晴光普照,怔怔出神。

  甘棠不如出了什么事,见她背影寥落,轻叹一声,摆开食盒,又从暖筒中倒出牛乳子茶,上前两步。

  “姑娘,别饿着自己。”

  二人对话再轻,还是字字落进裴忌耳中。

  她如此情重,竟然到了茶饭不思的境地么?

  心里这么想,瞥了眼张宿,张宿收到目光,实在想说,发往衢州和榆林的信已是八百里加急,大雪封山又封路,再怎么快也得七八日才有回信。

  就算是给他插上翅膀,那也急不来啊!

  朝华知道甘棠心疼她,可连勉强支应都没办法,坐到软毛毡上,闻着新出炉的羊肉包子,一丝食欲也无。

  最后只捧着竹杯,喝了两口牛乳茶而已。

  裴忌眉心微拧,上回见她,她还没有这样,想必是听说欲跟沈聿结亲的人家众多,这才忧郁。

  他捂着口,又连声咳嗽起来。

  朝华听见侧目望去,见那三个侍从习以为常,那个煮茶的侍从半天也没煮出一盏茶来,这位长者果然多病体弱,脾气还好。

  于是她对甘棠道:“你叫夏青来,分一筒乳茶给他家主人润润嗓子。”

  甘棠刚应声,夏青已经迈脚过来了,甘棠颇有些惊讶,夏青咧着嘴奉上食盒道:“我们带了许多吃食,姑娘尝尝罢。”

  甘棠这才笑了:“这是家里带出来的乳茶,也请你们主人尝尝。”

  喝上一杯乳茶,裴忌终于咳嗽完了。

  他握着杯子,嗡声嗡气发问:“小朋友有什么不高兴?”

  长者关怀,朝华刚要起身,又听他说:“不必拘礼,我们既是一同赏花赏雪的人,那就算是朋友,不消这些礼数。”

  朝华虽坐下了,可心事无法言说。

  落在裴忌的眼里,就是她情伤难抑,百般滋味只在心头。

  于是他继续用“长者”的口吻道:“我看你年岁又轻,人又聪明通透,纵眼前有些难关堪不破,必能安然通过。”

  “新年新岁,我祝你心想事成。”

  说着竟让夏青送去一块玉玦,通身碧色,雕刻成螭龙纹样。

  朝华被这份礼物弄懵了,就算是有缘遇见,就算是长辈慈和,这也太客气了些。

  她立起身,不知该不该行大礼,又觉得这位长者很有些话本子里写的高人襟怀,退了礼物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于是她捧着玉玦,深深一礼:“多谢……前辈,我便当是前辈赠给我的压岁钱了。”

  赵轸扭过脖子,夏青抬头望天,只有张宿依旧面无表情。

  裴忌没忘了自己眼下是位长辈尊者,他又咳嗽两声:“正是压岁钱。”

第101章 脱牢

  华枝春/怀愫

  山风寂寂, 落雪簌簌。

  朝华依旧捧着玉玦,向锦帷中的贵人持礼道:“长辈所赐, 我该请家中长辈奉上拜节礼盒才是。”

  裴忌低哑着声音回拒:“不必。”

  朝华听了便歉然道:“是我冒失。”她一时没思虑仔细,只想到不能凭白收下这礼,忘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不愿意说,那就是不想跟容家扯上什么关系。

  她若要再问,倒像是在替容家攀附权贵似的。既已受人好处,自然要识趣,于是再次行礼谢过, 预备告辞下山。

  锦帷中的长者又道:“往后, 你要是碰上了什么难事, 可以找我。”

  又不肯透露姓名, 又说可以帮忙, 朝华虽点头应承, 但并没当真。

  赏了雪, 吃了茶,还得了一份“压岁钱”。

  朝华告辞下山去,不必裴忌吩咐, 夏青紧巴巴跟在后头, 一路貌似是在同甘棠搭话, 其实是说给朝华听。

  “甘棠姐姐, 我们主子可不常给人压岁钱。”

  甘棠心中了然, 也跟他一问一答:“当真?”

  “那可不嘛, 我们家主子那性子要用北地儿的话说, 那就是各色。”

  甘棠自然听不懂这北地话, 连朝华都脚步微顿。

  夏青笑盈盈解释:“就是他瞧不上的人一眼都不多看,略瞧得上眼的呢, 那也不愿意跟人多说话,要么大过年的跑行宫来呢?”

  得让容姑娘知道,主子可不是随时随地发压岁钱的大善人,就她容三姑娘有!

  叨叨了半天,说到紧要处:“这些年收过他亲自给压岁钱的,也就是容姑娘一个。”

  这句让朝华眸光微动,心中略有些不安。

  夏青又赶紧找补:“除了非发不可的那些。”荣王家的孙子重孙子,誉王家的儿子,淮王的女儿……

  下了一程山道,朝华站定,温言对夏青道:“烦你带话,再替我多谢过……”

  一时吃不准那位贵人的年纪,她们才刚来上京,连京中有权势的勋贵都还记不真,在行宫的这位更对不上号了。

  夏青嘿嘿一笑,接口道:“长辈。”

  “是,替我多谢长辈。”朝华对夏青感观不错,他说点心被抢,大概是兄弟之间闹着玩的。

  想到这三个侍从各有各的性格脾气,就知主人其实是个心胸宽和的人。

  夏青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譬如山道上这一截的雪是他跟张大哥两个专程替容姑娘扫出来的。

  但他张张嘴,把表功的话咽了回去。

  容姑娘聪明得很,一句话不对她立时就能察觉到。

  甘棠笑着对他说:“再有两日就要过年了,你要是不当值,就来吃汤圆蛋饺,我们南边过年要吃糖煎年糕和八宝饭,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夏青嘴咧的更开了:“好好好,我那天不当值,我来讨个热闹。”说完站在山道上冲甘棠几人挥手。

  直到走远些,估计着夏青听不见了,芸苓才说:“也不是哪一位宗室贵人,人竟这么和蔼。”既没有仗身份让姑娘行礼跪拜,又不肯透露姓名让姑娘还礼。

  朝华吩咐甘棠:“对方既不肯说,咱们也不要打听,预备吃食的时候备个年盒请夏青小哥带回去。”

  除了这些,也没别的办法可以回馈长者好意了。

  夏青耳朵动动,飞快跑回去:“主子!容姑娘请我过年去吃汤圆蛋饺八宝饭!”

  他兴高采烈报完喜讯,却见主子只是掀起锦帷一角,面上并无欣喜的神情,忍不住望了眼赵大哥。

  赵轸心里翻着白眼,小声提醒:“容姑娘请你,又不是……”说着瞥了瞥坐在锦帷中的裴忌。

  “还托我带话,多谢您,还给您也带一份年盒。”

  裴忌看了眼赵轸:“把他送回去再练一练。”几回传话都稀里糊涂,打回去重学。

  夏青一听就急了!他这回十分机灵,赶紧凑上前去拍马屁:“主子,要是我走了,谁来传话呢?张大哥?张大哥太死板,赵大哥?赵大哥略油滑。”

  就得是他,年纪小,相貌又讨姐姐们的喜欢,要不然主子十天半拉月都听不着容姑娘的消息。

  就在夏青插科打诨的时候,山间又下来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快步上前,向裴忌报信:“主子,宫中来信,请您回去。”

  夏青方才还看不出主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消息一来,就见主子的目光刹时冷了两分,原来刚才他听说容姑娘给年菜盒确实是高兴的。

  “知道了。”裴忌淡淡应声,“备车回城。”

  说完又看了眼夏青:“夏青留下。”

  夏青老老实实跟在张大哥赵大哥和孟星姐身后,还替他们收拾东西跑腿,这时候回上京城去,赵大哥必要抽功夫去看一眼嫂子。

  于是他又偷摸进花房揪了两朵牡丹花送给赵轸。

  赵轸看了眼花:“干什么?你这小东西打什么主意?”

  “赵大哥就是我心里最有见识的人,我想知道……咱们主子为什么偏偏这般关照容姑娘?”

  要说那回遇险,也并非绝境,主子总有别的办法能脱身。

  容姑娘施以援手确是免去了一桩大麻烦,也让他们后续的行动没出岔子,可若要说主子因此就对容姑娘一见钟情,又不像是主子的性子。

  真要那么容易,主子在宫城里就已经一见钟情个十七八回了。

  容姑娘到现在可是连主子长的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