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可惜,腿不好!
二人凑在雨檐下嘀嘀咕咕,朝华掀起车帘:“夏青。”
夏青立直了身:“在。”打着伞小跑到马车边,笑团团仰着脸,“容姑娘吩咐。”
裴忌不派别人,单派夏青,就是因为夏青年纪小,生得又讨喜。
他知道容朝华这人,旁人以为她脾气好,其实脾气并不好。以为她不好相与,其实又是个好相与的。
朝华看穿裴忌的用意,对夏青道:“你不必日日跟着我。”
夏青瞪大了眼:“那怎么成?世子可是千叮万嘱交待我的!”他压低了声,“案子没结,外头还不太平呢,万一容姑娘遇到危险怎么办?我得盯着。”
这说辞实在牵强,朝华一时无言,倏地放下帘子。
夏青狡黠一笑,他今天回去多报个一百文钱的账,不算多罢?
舞弊案定案,重新放榜那一日,朝华又收到了印着花头小簪的信件,殷家也跟着收到了誉王妃请朝华去王府赏花的请帖。
真娘凑过来瞧:“这回又是请你去赏什么花?”
得亏春日百花齐放,赏完牡丹还有芍药紫藤海棠……
要是二人见得再勤快些,誉王妃都快要找不出由头来了。
殷家的马车轻车熟路将朝华送到誉王府前,誉王妃的贴身女婢金盏也轻车熟路将朝华送到渡头。
隔了十多日再来,这片苇芽长高一截,等到秋日的时候,大概就与容宅渡头那一片一样丰茂了。
朝华提裙登岸,裴忌早已等在水廊中。
“世子说请我来有要事相商,何事?”
从容府来“誉王府”,她会盛妆,从殷家到“誉王府”,她便不那么讲究了。
裴忌目光浅浅扫过,不是买了好些胭脂水粉么?怎么没用?
他见好就收,张口也是正事:“关于之前的京中流言……我猜测容姑娘并不厌恶?”
朝华抿唇。
“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裴忌猜对了。
容家原本预备了七八场大小宴会,春日又正是城中贵女公子们登山拜香的好时节。除了忠义侯府外,容家在上京城的亲眷们都想着法子的要替朝华牵线。
朝华都不知道,原来容家有那么些亲戚,这些亲戚又认识那么多的未婚公子。
流言一起,朝华再也不必去各府赴宴。
也许这流言放到别家女孩身上是要命的事,到朝华身上,却让她日日好吃好睡。
“据我所知,乌夫人没有再递帖去容家。”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岸边大柳树下,树下石桌石凳,凳上铺着软垫,桌上摆着干鲜果子,和几碟软酪点心。
看朝华不说话,裴忌苦口婆心:“乌家与楚家相仿。”
楚家挑剔她的,乌家也一样会挑剔她,乌将军那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楚六好歹还是一片赤忱的热心人,乌家那小儿子有什么?
朝华连乌将军的小儿子生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她当日愿意去忠义侯府赴宴,只是为了装乖。
不等裴忌继续拆乌家的台,朝华道:“多谢世子为我解忧。”
“不必谢我。”裴忌坦然,“我有私心。”
他的私心,马上就要天下皆知了。
“上回阁中说的事,容姑娘意下如何?”他这问的是“挟私报复”那一句,“若容姑娘不愿意,裴某再想别的办法。”
朝华要是反对,当时就会提出来:“是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世子不怕担恶名?”
“三雕。”
朝华微微讶异,一是裴忌达到目的,沈聿取信于榆林本地官员。二是她从此之后不必再赴京城中任何一场“相看”的宴席。
那第三是什么?
“第三,将我的心意,昭告天下。”纵有恶名也是他该担的。
这话说得过于理所当然,朝华禁不住双颊生晕,缓了片刻方才轻点下颔。
裴忌猜测她是愿意的,要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行,不如选楚六,在楚家身上花功夫。
楚六倾心于她,她会有办法让楚六听她的,可她没有。
她不想嫁,他也愿意当她的挡箭牌,护身盾。
裴忌正觉心中畅快之时,赵轸来报:“世子,楚公子在府门前求见,是请他回去,还是请他进来?”
朝华闻言微顿,目光立时投到裴忌的身上,脸上红晕消退,眸中似有火星闪烁。
与当日在水阁时一样,她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赵轸不解:“容姑娘不是已经见过夏青了?”那他跟张宿也都不用再躲了呀?为何容姑娘突然生气?
裴忌烦恼起来,还是那句话,她聪明的也太过了些。
楚六的堂伯父在户部任职,今日红榜刚放,正是沈聿得了探花的好日子,楚六本欲带上贺礼为端明兄庆贺一番。
谁知堂伯父将他叫到书房,训诫他:“沈探花那里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莫要再与他往来。”
楚六不明所以:“沈兄已经清白了,再说前些日子您还让我多跟他走动呢。”
“之前是之前,”楚六的堂伯父知道自家子侄有些呆气,干脆挑明,“户部那边对这些人已经有安排了。”
他在户部看到了任地任职,探花郎沈聿被派到榆林当个驿丞。
楚六脸色发白:“这不能罢,就算不是庶吉士,也该当个翰林编修,再不济外放当地方官也成……”
怎么可能只是个驿丞呢?
“他退了容家的亲事。”
“是容家做的?”楚六不大相信。
“是那一位!”眼看楚六还不明白,楚六的堂伯父只好道明,“是裴世子。”
楚六来不及告诉沈聿了,趁着任状还未发,他着急忙慌跑来世子府,想替沈兄求求情。他虽然不知道沈兄为什么退掉三妹妹的婚事,可他知道他们俩都是有苦衷的!
裴忌轻出口气,看了眼眼前又是一块都没动过的软点心。
软酪里裹的是她最喜欢的果子甜酱,特意调过甜味,是她爱吃的那种味。
“不见。”裴忌翻脸无情。
楚六连世子府的门都没能进,他望着赵轸不敢置信:“世子当真不见我么?”
赵轸看楚六备受打击的样子,有些张不开口。以往主子那都是装出来的好脾气,今天他搅了主子的好事,主子怎么可能见他。
赵轸道:“楚公子,不是世子不想见你,是……连日阴雨,世子他腿疼。”
楚六又为裴世子担忧起来,他必是因腿疼卧床不起了,这里头一定有误会:“赵大哥,请你一定禀报世子,若是沈兄上回有什么冒犯了世子的地方,我替沈兄赔罪了。”
赵轸连连点头。
接下来两日,楚六日日都来,直到任状颁布,无力回天。
外头闹纷纷,朝华安然坐在南窗下写医案,案上除了细毫笔外,还有一匣软点心,酸甜开胃,乳香十足。
舅妈来问,她便红着耳尖承认,就是裴忌吃醋。
岳氏不知这其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只为朝华忧心:“这可怎么好,有他横在前头,你的婚事怎么办?”
朝华竖起裴忌这块挡箭牌:“相必裴世子只是一时兴起。”
她说的是既是假话,又是真话,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也许再等等就好了。
第二日,朝华等来了昭阳公主的召见的旨意。
第131章 逼迫
华枝春/怀愫
前一日夜里, 岳氏屏退丫环,低声丈夫商量朝华的事。
殷慎问:“你可问出什么来没有?朝朝是怎么说的?”岳氏还没开口, 殷慎又对妻子道,“女孩儿家面皮薄,要是朝朝不肯说,咱们也别一直问。”
夫妻俩都认可朝华是个懂事的孩子,太懂事了些。
岳氏嗔了丈夫一眼:“这我还能不知道?朝朝只说裴世子吃醋了。”
殷慎怔住:“她真这么说?”真要这么说,那瞧着二人就不像全无情思的样子,“你看她是喜欢呢, 还是讨厌?”
“不像是讨厌, 可要说喜欢么, ”岳氏摇摇头, “也不像有多喜欢。”
寻常闺阁女哪敢提及外男, 朝朝坦然说了, 既不扭捏也不乔饰, 神色中是有些不好意思,也经是极大方的女孩儿了。
殷慎想到什么:“朝朝她是不是怕……”
岳氏轻叹点头:“是,她说了, 不会让长辈们为难。”
长辈们有什么为难的?不就是关乎朝堂上站队。
朝华的意思是, 哪怕裴世子对她有这份心, 她也不会让长辈们冒险。
容家容老太爷死得太早, 要是多活几年, 当年就该站队了。但他早死, 等他几个儿子科举入仕的时候, 朝局已定。
容家这些年都是中立, 支持正统。
殷家倒是在各处都混得上,但也只关乎生意。
“傻孩子。”殷慎欣慰后又长叹一声, 重声道,“这是早晚的事。”
殷家躲不掉,容家更躲不掉。
漕运这条线是必争的,这些年殷家是四处撒钱才保一个太平。
连月来朝野上下都被舞弊案吸引过去,户部的那些任令调令倒少人关注,趁着这回舞弊案,圣人撤了好些人,又调了好些人。
容辰在户部,他最清楚,何况容家长房嫡女嫁进了忠义侯府,这二年间,忠义侯和荣王可谓蜜里调油。
岳氏不明白:“咱们几家不都是支持太子么?”也不是支持太子,是支持正统,当真支持太子,早就往东宫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