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 第162章

作者:怀愫 标签: 豪门世家 宅斗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吃茶的功夫便将小弟子昨日写的医案翻开,一边看,一边指点:“写得都对,但这只是昨日一天的。”

  朝华受教,病案应当更详尽,从裴忌受伤,第一次扎针起记录。

  “师父……”

  净尘师太摇头:“裴世子的伤,我没有记录。”因是隐秘事,当时连片字都没留下,都记在她脑子里。

  “似他这样的,我生平也只遇到过一个,你自己去问,仔细记下来。”

  “是。”朝华抱着她的书札就往重明阁去。

  夏青看见容姑娘来了,笑嘻嘻进去回报:“主子,容姑娘来了!”本来容姑娘生了气,主子颇有点有苦说不出的意思,没想到容姑娘会先登门。

  朝华却没立时走进去,她站在殿门外,等夏青通报。

  “我来为世子记录病案。”是公事。

  夏青闭上了嘴巴。

  殿内却传来声音:“进来罢。”

  夏青往门柱平挪一步。

  朝华冲夏青点点头:“多谢你通报。”

  夏青继续闭紧嘴巴,赵大哥出外差去了,眼下一个明白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朝华抱着书札笔墨步入大殿,就见裴忌散着衣袍正在书案前,案上叠着书信奏折,每一又不上都贴着红绿签子。

  用颜色分类,分轻重缓急。

  裴忌手上那封正贴着红签,应当是急事。

  朝华再气也不涉及公事,她见状便道:“世子在忙,我晚些再来。”

  “坐。”裴忌说着,指了指身边空着的椅子,又对她道,“你用早膳了么?”他知道她就吃了几块点心,还没正经吃饭。

  不等朝华回答,殿外送进来两盒膳食,夏青放下膳盒扭头就走,走起来跟跑似的。

  裴忌这才放下手上的奏疏,打开食盒盖,取出几只白瓷小碗,一只碗中是两三只鲜虾茸裹的馄饨,一只碗中是盖着小黄鱼的汤面,全是当季时鲜。

  他没给朝华拒绝同桌的机会,坐下就动筷,一边吃一边说:“我是到十六岁,才第一次针扎疏通经脉。”

  朝华认真听着。

  血脉淤堵两年多,头回扎针时,血管间似有无数蚂蚁在爬。

  “王医官不得不将我绑起来。”还不能睡去,要在他人清醒的时候刺激经络。

  朝华放下瓷勺:“是在荐福寺时么?”

  裴忌不语,他就是那会儿看见她屋中灯火的,那时她应该是初学针法,夜夜挑灯苦学。

  他撑不住睡去时,她的灯亮着。

  他被痛醒时,她的灯还亮着。

  朝华又觉怜惜,但她肃正容色问:“你那时便……”

  裴忌瞬间又可气又可笑:“我那时十六,你才多大?我可不是登徒子。”

  二人默默吃了饭,朝华再一次冒犯他,这回没有陪不是,而是更认真的写他的医案,说到不明白的地方,她盯住裴忌的腿。

  笔管隔着裤子点住他的穴道:“是从这里开始痒?”

  “是。”裴忌不觉得有什么,还伸长腿让她指。

  可她动着笔管顺着他的经络游走:“从足底往上?”

  轻,痒,热,麻。

  “容、姑、娘,”裴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我虽非登徒子,可我也不是柳下惠。”

第146章 许婚

  华枝春/怀愫

  裴忌被扎了一手墨点子。

  夏青进来收拾膳食盒子时, 就见二人隔着丝墨山水屏风相对而坐。

  容姑娘隔着屏风敛容静气问道:“请世子详说第二回施针与第一次间隔多久,此次感受如何?”

  主子隔着屏风一本正经答道:“初次行针是隔半月一次, 痛未稍减,三次之后隔年再次施针,痛楚……未曾稍减。”

  一问一答,一答一问。

  双方皆肃正着脸色,夏青提溜着食盒子小跑出了殿门。

  他本来还以为主子跟容姑娘单独相处的时候能再亲昵些呢,没想到主子这么正人君子,真是叫人敬佩。

  朝华录下全部医案, 阖上手札, 敛袖站起身来。

  她此刻脸已经不红了, 对裴忌道:“多谢世子, 我这就去预备下午行针的事宜了。”

  裴忌也十分老实, 站起身来隔着几步送她到殿门口:“容姑娘辛苦, 容姑娘还请保重身体, 夜里别睡得太晚了。”

  朝华挺直背脊,微一颔首:“行血消耗大,世子也该早些休息。”

  夏青人贴在殿门边的阴影中, 嘴里塞了块沉璧姐姐给的糖, 主子求亲这事儿罢, 估摸着还早。

  上回赵大哥说眼下这么忙, 世子府里偏偏要动工修整, 要辟出一大块园子来种草药、修药阁什么的。

  一听就知道是预备给容姑娘的。

  这下可好了, 等再碰上赵大哥, 他得告诉赵大哥一声可以不用那么赶了, 整修后园的事看来还能再缓一缓。

  朝华回到药堂,就在净尘师太身边的小案上把医案整理归纳, 再递交给净尘师太。

  净尘师太仔细看过点头赞许:“很仔细没什么疏漏处,但世子是个极能忍疼的人,他说的痛对寻常人来说还要再加几成。”

  朝华提笔加上。

  净尘师太越瞧越满意:“原来我教你的都是些速成的法门。”是太医院那些人最想从她手里学到的,“但这一类学的基础并不牢靠,所以我才说出了门,你不可以叫我师父。”

  “如今既是正式拜师,那你就得从头学起,以后没我有点头,不许为重症病人施针。”净尘师太说完又道,“不过么……”

  朝华两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听着师父训诫,听师父迟疑,她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像是大妞那种市集上突发急症的,该看。”

  朝华闻言垂头,唇角绽出笑意来,是严师却也是医者。

  她弯身行礼,郑重应声:“是。”

  其实在这一点上净尘师太是很满意的,她知道朝华自己折腾了一个医馆,但没有贸然去试十三针。

  谨慎,果决,有这两条已经胜过大半人。

  朝华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师父,我母亲的病还能不能治?”

  净尘师太依旧脸色和煦,拍了拍朝华的手:“我早先就说过,你母亲的病症实在太久,须得慢慢来,你之前就做得极好。”

  多收病人,多摸索出经验,再给殷真娘看症。

  朝华做的这些,与她在荐福寺想做的是一样的,多方审核,她才觉得朝华堪当她的弟子。

  “我在荐福寺想办没办成,你后来想办也没办成,如今好了,可以劲往一处使。”净尘师太脸上难得显出欣喜神色,她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卷轴。

  大步走到药堂最大的那面窗前,在窗前案上一把平铺开来,招呼朝华:“你来看。”

  卷轴上是一处医馆图纸,离太学隔几条街,对比太学小上一些。但前讲堂,后学舍的规模制式是一样的。

  净尘师太伸手指去:“大概就在那一片。”

  朝华顺着师太的手望向连绵宫阙后的上京城,隔了几十里路,只看见一个方位。

  “前面是讲堂,中间是藏书楼,后头是学舍。”是太后娘娘特意圈出来的地拨给她的,她看向朝华,“娘娘已经许诺我可随意翻印太医院的馆藏书籍,再加上我这些年的收揽,也能有千余册。”都是外边买不到医书。

  这些年来积攒的医案也正从荐福寺运来,到时要分类医案也得费好些功夫。

  “到时,还得你来帮手。”

  她应声点头:“师父只管吩咐弟子就是。”

  净尘师太的目光一直望向医馆的方位,眼中蓝图初成。

  医女们先考核分班,学有所成便给京中贫人女子看病,而后再轮换到各州各县去……

  她长出口气,将卷轴铺在几案上不动:“诸多细务,回京之后,你跟我一道去办。”

  净尘师太是长出了口气,朝华却轻抽口气:“我?”

  “你是我的门生弟子,自然要跟我一道。”净尘师太看中这个弟子已久,太后那里也过了明路。

  既过了明路,当然要出力。

  朝华先怔后笑。

  就算有太后娘娘的圣旨,要建太医舍得先往户部拿钱,再由工部出图纸、招工人、建医馆,最后还得去礼部走一走。

  诸多事项,不是光有圣旨就能办妥的,只能说因有太后圣旨,办起来更容易一些而已。

  户部的事倒好办些,大伯就在户部任职,别的得一样一样来。

  师父确实需要一个对官场门路略有熟悉,又知道进出懂得看账本的学生帮忙。

  朝华此时才认识到,自己的这位师父先入世,又出世,再入世。

  如今既有一颗出世者济世之心,又入世者的经济手段。

  “是。”她颔首应声,再望向上京城时,那一片明明相距极远,明明还只是座看不见的楼阁,但她仿佛已经看见一栋建成的太医学舍。

  接下来几日,除开跟着师父学医,朝华还做起了细务。

  譬如上京城中沙土多少银两,木材多少银两,工人工费一日几何,她没盖过房子,但容家盖过园子。

  虽不用挖湖造桥叠太湖山石,但基本的东西是一样的。

  “师父,等七日之后咱们进京城能不能去看看土地。”朝华拿着图纸,“拨给太医学舍的这一处土地究竟是立时就能动工,还是要先拆除清渣才能动工?”

  那样就又是一笔支出,工时也得拉得更长些。

  等她们回京城时,太子新丧的九大祭还没办完,虽不能马上就动工,却可以将动土前的事项准备得更细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