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色毛衣
第22章
傍晚,秋天的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残叶。店内与外面相比温暖许多,亮着几盏烛火,盼盼靠着柜子认真的算着账。她刚学没多久,经常算错,要算好多遍才行。
这个时候客人不多,只有一桌,是一个即使坐着也不难看出他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他吃饭很快,一碗豆花三下五口就喝完了,但不粗鲁。
“结账。”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磁性十足。他说完并未停留,站起身子径直走了出去。
盼盼看着走出去高大挺拔的背影,又低下头继续算账。
这男人也是蛮奇怪的,自她开店后,这男人每天都来喝一碗豆花。但奇怪的是他和别人不同,他总是晚上来喝一碗咸豆花。每次来就他一个,话不多,只听过他说过“咸豆花”和“结账”两句话。
算好账,看着手旁摇曳的火光,盼盼有点恍神。
她来十里镇已经两个月了,一个半月前开了这家一品豆花香。生意不错,比不上京都张伯的,但盼盼已经很满足了。三个月前,她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家自己的店。
三月前,也就是沈凌考试第一天,张伯收到女儿婆家来的信。自从女儿嫁出去后,就和张伯断了联系。收到信,张伯急急忙忙找人读了。读完,张伯急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在送到医馆及时才捡回一条命。
信上说他女儿得了痨病,活不了几个月了,赶紧让他过去看看。还说她女儿治这病费了不少银子,现在家里供不起了。
张伯醒来后顾不得身体,拖着残弱的病体把铺子和房屋变卖了,把衣服简单的收拾了就想走。
盼盼见张伯一下老了十几岁,还挣扎着上路,心里十分放心不下,差人写了封信送到沈府,便收拾好行李随张伯一起上路了。
张伯身体不好,但还是咬着牙赶路,路上颠簸,疼的老人家几天没合眼了,总算死赶活赶,两人坐了十日马车,总算是到了地方。也是缘分,张伯女儿的婆家离清河村不远,马车坐一日就到了。
盼盼扶着张伯,按着给的地址找去,还是晚了,他女儿已经去了三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张伯伏在棺材上哭晕过去,晕了两天才醒了过来。
不是说还有几个月的可活,怎么短短几天人就没了呢。张伯苦苦拉着卖货郎的手讨说法,却被亲家一顿冷嘲热讽。
其实张伯女儿嫁来后,这几年一直无所出,饱受婆婆的冷眼,也不敢告诉年迈的父亲。在一年前,她日夜咳嗽,甚至还咳出血来,到医馆查出患有痨症。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婆婆自然不肯拿出钱给她治病,而她自己的嫁妆早就被他们吞食掉了。这身子就死拖着,眼见着快不行了,她婆婆才寄信给张伯。但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想让张伯出做白事的钱。
张伯知道女儿这些年的遭遇,只恨自己当初眼瞎答应了这门亲事。想到躺在冰冷地下的女儿,张伯心中郁气难平,好好的姑娘糟蹋成这样。强硬地上门讨回棺材,卖货郎家自然不肯,他们人多势众,张伯盼盼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卖铺子的钱给了大半,他们才同意。
要回女儿棺材,张伯整日守在旁边,人也恍恍惚惚,不清醒了。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张伯拉着盼盼的手,嘱咐她找块青山绿水之地就把他们葬了,剩余的钱就让她收着,只要每年清明记得烧点纸给他爷俩就行。
当时走到十里村,盼盼依照张伯的要求,寻了块山青水秀的地方,把他们葬在了那里。
办完丧事,张伯留的和她自己的银子还有六十多两,盼盼也不想回京都了,便在十里镇安居下来,无事还可以过来看看张伯他们。花了五十两盘了个店铺和小院子,开了一品豆花香。
在看过她娘和张伯女儿的事情后,盼盼对嫁人特别的失望,也为了平时抛头露面,便自称自己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来十里镇讨生活。
回想完毕,盼盼发现时间不早了,这天越来越冷,盼盼打了个哆嗦。除了刚才的男人,今晚估计没什么客人了,盼盼便关了门。
邹胥踩着枯黄的落叶,走进家门。现在是深秋,他却是感受不到冷意,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
听见开门声,老妇的声音从里面穿出,“胥儿,你回来了。”
邹胥大步进了屋子,扶着老妇坐下,“奶奶,你快回房吧。”
“不要紧,你坐着,我给你盛饭。”说着,老妇就想起身,邹胥先一步起来,盛了大碗饭。
“现在天黑得快了,你就早点关门,回来歇歇,不要每天那么累。”老妇慈爱的看着孙儿,心疼地说道。
“嗯,知道了。”邹胥低声应了,他知道他为什么晚了,但他不准备告诉老太太。
邹老太看着孙儿吃得津津有味,心里舒心不少。她这个孙儿是个苦命的,二十几年前,儿子媳妇出去做生意遇上山崩,死在里头了,只剩下他们孙儿俩个相依为命。她这个孙子孝顺又懂事,其他娃子玩的鸡飞狗跳时,只有他愿意一声不吭的干着。十几岁时参了军,每个月还不忘往家里寄钱,前些年才回来了。回来时,他身上肃杀冷峻之气可吓坏她了,心里害怕又心疼。战场上哪是常人能待的啊,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孙子也不用去参军啊。
好在苦日子都过去了,只不过眼瞅着孙子快三十了,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人,给他介绍吧,他又不愿意。半年前突然让她准备聘礼,可把她乐坏了,但是后来又没动静了。问他,又没个声。要是他同意的话,镇上多少姑娘想排着队嫁进来呢。
第23章
“这鬼天气阴沉沉的,今个恐怕是要下雨。”一个穿着薄袄的男子,一边走进店,一边抱怨。坐下后,向后面喊道:“小掌柜,一碗豆花,两张葱油饼!豆花多放咸菜。”
“马上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门帘内穿出。
男子品味着声音,光听这黄莺一般的声音哪里像是嫁过人的寡妇发出的,那男人也是个没福的。
“来了,你的豆花和饼。”在秋意正浓的清晨,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冒着的热气,香味随着热气飘到肠胃里,让人食欲大开。
“小掌柜,好厨艺,闻着就知道好吃了。”男子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咬了口饼赞道。
客人吃的开心,是对厨子的最大表扬。盼盼在毛巾上擦净手上的油渍,笑眯眯道:“好吃那以后记得多来光顾啊。”
“一定,一定。”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盼盼顾不上聊天,忙着招呼别的去了。
忙了一早上,盼盼才有功夫停下来喝口水。累是累,不过生意越忙,她才越开心呢,想想早上赚到的铜板,盼盼觉得水都甜了几分。
“潘丫头呀,现在店里不忙了吧。”门口传来声音,一个老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进来。
“李婶,你咋来了?”盼盼放下水杯,迎了上去。
“给你送些萝卜,今年的萝卜长得又大又甜,你炒着腌着都成。”李婶把篮子搁在桌上,盼盼一看里面的萝卜真的白又胖。
“你老给我送菜,你家够不够吃呀?”自她搬到这儿来,李婶就送了好几次菜来。
先开始盼盼不好意思白收,给她银子,李婶坚决不收,说她又不是卖菜的。无奈盼盼只好把银子收起来,早上得空时,就送点自己做的给她。
“够吃,家里就我和楚子两个人,楚子又不天天回来吃饭的,你说我哪吃的完呐。”说到儿子,李婶脸上浮现出笑意。
“那就好,李婶你在这坐着,我前些日子得看到了一块布,特适合你,我给你拿去。”
李婶也是个寡妇,为什么要用‘也’?好吧,李婶是个寡妇,她丈夫前些年得病走了,留下半大的儿子和她相依为命。李婶儿子,也就是楚子,现在在长药堂做学徒,是个有出息的。
很快,盼盼就拿来了布,云纹形花式,料子摸着很软很舒服。
“你给我了,你还有吗?”李婶爱不释手地摸着。
“你就拿去吧,这颜色我穿着也不合适啊。”
见盼盼如此说,李婶也不推辞了,笑道:“那正好,现在做一件,过年时候再穿。”
“唉对了,马上要过年了,你是在这过吗?”说到过年,李婶便随意地提了一句。
“嗯,就在这里过。”唉,除了这里哪里还能到哪里去呀。
李婶听她声音有些低落,以为她想起死去的丈夫,岔开话题:“那你今年可是第一次在十里过呐,要好好办一下,保管来年你的店红红火火。”
“好的。”
俩人说了会话,李婶就赶着回家做饭了。
李婶走后,盼盼想了想,觉得好真要好好操办一下年货。她一人过年,如果还冷冷清清的,那才惨哩。现在她一个人,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下午,盼盼关了店,按着李婶推荐的地址准备割点肉回去做腊肠,腊肉。肉铺不远,李婶说往着东面走,过了桥就是了。
盼盼本想在菜场随意买点就是了,但是李婶非说那里的肉新鲜量足,一定要去那买。那架势好像她不去买,就损失了几两银子似的。盼盼苦笑不得只好同意下来。
和李婶描述的一样,过了桥她就一眼看见了她要找的地方。不是因为那肉铺离得近,而是那店门上挂了块黑色招牌幌子,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肉’字,在风里呼呼的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盼盼不识多少字,但这个‘肉’字她看了就觉得写的真好,有力度,要不是布厚,都像是要被穿透了一样。
盼盼走上前,发现铺子一个人也没有,连卖肉老板也不在。可真是心大,肉放在外面也不怕被人拿了。不过人家老板不急,她急什么,便仔细地挑选肉起来。肉大半都已经卖了,只余下廖廖三四块,看起来也还新鲜。看来正如李婶所说的生意真的很好呢。
好像感觉到前面有人靠近,盼盼抬头指着一块肉道:“给我割两斤这个肉.......”
看到眼前的人,盼盼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天天晚上喝豆花的男人嘛,难道他就是这家店铺的老板?
第一次在白天看到他,盼盼终于看清了这张脸。古铜色的皮肤,眉毛浓黑,斜飞入鬓。剑眉下的那双眼睛深不可测,看不出情绪。身材高大伟岸,足高了她一个半头,他的袖子挽起,里面露出紧实的肌肉,脊背挺拔,像个墙一样矗立不动。
邹胥皱着眉看着眼前瞪着眼的小女人,这个点好肉都卖光了,她挑的这块肉色泽还行,但肉质不如早上的紧致了。
眼神一如既往的,瞎!
“买肉做什么吃。”
“做腊肠。”男人的声音极淡,带着秋天的凉意,盼盼不由自主地回答了。
现在买肉还要说明用途的吗??
“你选的这块不合适,你明早再来。”说着,邹胥把剩余的肉连同摊子搬到屋内。
盼盼见他收摊了,慌忙拉住他的手臂,“别呀,我看那块肉就挺好,我早上很忙的,没有时间来买菜的。”
邹胥低头看着臂上的小手,冷眼道:“我不卖不合适的肉,你去别处买吧。”
说完,邹胥甩开她的手,也不管她还站在外面,直接关了店门。
真是个怪人嘞!她都不嫌弃了,他竟然还不卖!这么早就关门,分明就是不想卖她肉!要不是李婶,她还不来呢。
盼盼恶狠狠地瞪了几眼紧闭的大门,只能气呼呼地回去了。下次看见李婶,她一定要告诉她,这男人是个傻子!
晚上,邹胥吃完饭,脚步不自觉的往一品豆花香走去,每天喝惯了,不喝总感觉少点什么。
一品豆花香前,男人停住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店门紧闭,上面挂着一个写着休息的小木牌。
呵,还和他杠上了。
男子身边温度顿时降了几度,秋风更凛冽了。经过的行人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冻死个人。
“还好有你啊,不然我这老眼昏花的还不知道描成啥样呢。”李婶靠着蜡烛,看着手里的花样,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手巧,画的好看啊。”
盼盼把手里画好的递给李婶,“下次你要描叫我就成了。”
李婶一把拉住正要走的盼盼道:“今天耽搁你开店了,是婶子不好,一会就在我这吃了在走。楚子今天不回来,我一个人吃也怪冷清的。”
“那谢谢李婶,我就留下来尝尝李婶的手艺啦。”半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
李婶把花样放进篮子,回头说道:“你坐会,我把菜端来就好吃了。”
盼盼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心里想想那人吃了闭门羹的样子就想笑。本身她可以晚上再过来帮李婶的,但想到下午的事,她索性关了门到这来了,让他也尝尝吃闭门羹的滋味。
“笑什么呀,怎么开心。”推门进来的李婶看见傻笑的人儿,好奇的问道。
盼盼起身帮忙把菜摆好,“没什么,我刚想到有个每天晚上喜欢喝豆花的客人。”
“那咋办,今晚你没开门呀。”李婶停住了放菜的手。
“别担心,一天不吃打什么紧,我们吃吧。”盼盼把李婶拉过来坐下。
“下次可别这样了,画花样什么时候都行,你刚开店最重要的就是多积些老顾客。哎呀,你还年轻不懂,你以后就知道了,这年头除了钱什么也靠不住啊。男人啊,儿子啊最后还是要走的。”李婶语重心长的说道。
盼盼见李婶越说越伤感,再说下去晚饭都要难过的吃不进去了。忙打住她,和她讲了下午买肉的事。
李婶从刚才的伤感抽出来,夸道:“邹胥果然是个良心商家,现在不多了。”
“……”还想……好吧……盼盼把抱怨咽回肚中。
不过知道一件事,他叫邹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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