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现在陆朝央看见季则尘,心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杀意,淡淡地瞥了前方一眼,鹿皮靴尖一转,去另外一条路。
蹲在角落的唐袅衣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倏然松口气,庆幸地抚着跳得紊乱的胸口。
幸好陆朝央并没有走她躲的这条小道。
正当她要起身时,余光却扫到身边落下一袂惨白的衣摆。
她顺着往上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张醉玉颓山的面上。
季则尘长身玉立在身旁,零星的光柔和了他天生清冷的面容,眼睫垂出冷淡又斯文的坏感,宛如清冷的玄月,目光平淡地与她在空中碰撞。
对视上他后唐袅衣心中骤停,继而又急促地跳,好似要从嗓眼中跳出来。
他没有讲话,看向她的眼神朦胧出独特的温慈,但却让人感受不到太多的温情,有种冰凉蜥蜴的冷。
“少、少师。”唐袅衣语气磕绊,仰头看他。
昨夜为了确认,是不是会在不清醒时才会偷去澜园,所以她一夜未眠,现在被光线刺激得眼眶泛酸胀。
对视良久,季则尘忽然倾下腰身,清冷漂亮的眼瞳没有任何遮挡,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中。
她的眼眸猛地一缩,连后退都忘记了,呆怔的盯着这双眼,像是里面藏着如同生了无数触角,全攀附上她的发,她的脖颈,她的四肢,用力地往他跟前拽。
不能直视他的眼。
唐袅衣猛地转过头,垂下眼睫躲避他勾人的眼,神色不安地攥着膝盖散落在一侧的裙摆。
上次她便发现了,若是长久地直视他的眼睛,便会产生莫名的眩晕,甚至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一些心里话。
兴许海棠林那一次,大赵莫名全盘脱出的那些话,可能就是因为长久地直视了他的眼睛。
见她明显地避开了,季则尘也没露出任何不悦,神色如常地低垂眉眼,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前夜没有看清楚的,现在白日能看得清清楚楚,唇上的细小伤口还没有消除,用胭脂掩盖着结痂。
不经意瞧去不太明显,但若是这样端起下颌,仔细打量便能看见。
冰凉的手指屈抬起她白皙的小脸,他垂眸看得仔细,眉宇间有几分神性的怜悯,多看那张悲悯的面容几眼,都好似能度化所有身怀罪孽之人。
唐袅衣不敢看他,被他抬起下巴时垂在一侧的手都在颤抖,眼睫更是不安地疯狂扇动。
“那夜忘记问你了。”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微微上扬延长出斯文的腔调,难以辨别语气中的情绪。
唐袅衣眼睫颤得更快了,白皙的脸上因为他的话染上紧张。
她偷潜进澜园不是一两次了,此前从未从他口中说出过这些事,眼下却如此直白告知她,他并非不介意,而是都隐忍不发罢了。
石榴色的胭脂被人恶劣地晕在唇边,被藏在下唇的暗色结痂更清晰,也更为碍眼了。
碍眼得想要将这一块,被旁人碰过的地方割掉。
季则尘眸中透出寡情,语气温和地问她:“上次你来,这上面的痕迹是谁弄的?”
话音落下,他波澜不惊的眸光像是蛇般缠着她。
唐袅衣耳畔的珍珠耳坠晃动地打在他的手背上,覆着水雾的眸懵懂地透着无辜。
她失神地看了几息,遂闭上眼,打定主意佯装对那些夜里的事不知情:“少师说的话我听不懂。”
少女被迫扬着头,脸色似月中聚雪,灵蛇雾髻因摇头否认,而散下几缕碎发贴在脸上。
给人一种不应该如此欺负她,但更有一种哪怕恶劣地欺负了,她也做不任何的反抗。
连发丝都透着颤巍巍的可怜。
季则尘面上毫无神情地盯着,看似冷静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晓从心中升起了什么情绪。
看了良久,他殷红的唇上扬出斯文的弧线,松开钳制她的手。
站起身时雪月色的衣摆不经意地拂在她的脸上,香雪兰的清雅暗香覆上她的皮肤,浑身都似染上了那股香。
她如释重负地双手伏地,白皙的耳根微红。
唐袅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待她缓过紧绷的情绪后抬起洇湿的眼,面前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只剩下温热的风松来一股湖水的清凉。
身上的春衫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后格外难受。
她看着前方的,心中不安地想,刚才季则尘是何意。
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她看不懂季则尘。
看似温情,对谁都是顶好的脾性,却寡情冷血,满身的杀戮戾气,还掺杂违和的悲悯。
无论是哪一种,无疑他都是危险的。
唐袅衣看了几眼天边的云,心中并没有气馁,低下头暗忖,还是尽快完成有关她的情节。
夜幕来临。
自唐袅衣知晓自己只有夜中意识清醒,才能控制睡着后莫名跑去澜园,今夜也选择没睡。
但昨夜她一夜未眠,天一黑便困顿得两眼发红,无论是看有趣的书,还是做什么,好几次都险些昏睡。
这样下去也并非是好办法,她也不能从今往后再也不睡。
唐袅衣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因为强撑不睡而通红的眸,双手捂着脸用力揉了揉,勉强清醒些后脑中忽然灵光闪过。
她脸上露出欢喜,忙不迭地埋头打开妆案上的匣子,翻找出此前季阿厝送给她玩的千金坠。
千金坠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所以只要她将自己锁在床头,那便不用担心自己会莫名跑去澜园了。
临睡前唐袅衣坐在榻上,谨慎的用千金坠把自己的双手束在床头,不放心的把钥匙藏起来,然后怀揣着忐忑闭上了眼。
昨夜一夜没有睡,她的头甫一沾上软枕困意十分明显,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月色氤氲,复孤长廊的澜园被笼罩在清冷的幽蓝中,月圆如玉盘。
赤貂趴在栏杆,长长的绒毛尾垂下,拂过搭在靠栏上的手上,长尾被冷白手握住。
那是一只男子的手,骨节修长,冷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蓬松的赤红尾巴被紧紧地握住,指尖深陷其中。
它歪头盯着主人的脸,不解地吱叫两声。
季则尘收回落在不远处的视线,淡淡地落在赤貂上,动作漫不经心地用力捏着尾巴,然后又随意地放开。
看似在玩捏,但赤貂却察觉到他力道有不悦。
季则尘也不知在此伫立一夜是为何,偏头看向天边,黯淡的光落在精致的眉眼上,打下一道冷淡的阴影。
月色微凉,已经隐约有下沉的之势。
再等片刻,天方就亮出微弱的曦光了。
他抱起困得头频频下点的赤貂,转身行下台阶,踏着惨白的霜华缓步行进竹林。
莲花香炉中的熏香最后一缕烟燃尽,蜿蜒的烟雾升至半空,随着衣袍行过的时送来的风,断裂、散开,湮灭出冷寂。
藏在最里面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门被推开。
偌大的室内白得像是有一滴墨落进来便是玷污,墙壁上的木雕干净得诡谲,随着他提着一盏明月灯进来,哪怕没有五官仿佛也能看出鲜活的嬉笑。
摆放在上面的都是木偶,是季则尘这些年来最满意的,所以全都摆放在上面,偶尔会添加一两只更鲜活的代替。
近来他似乎很久没有雕刻了。
石榻上还歪歪斜斜地摆放一两只没有完成的木雕,从轮廓来看是女子的缩小的身形。
他坐在石榻上,将赤貂放在脚边,然后拿起木偶,垂眸仔细地打量。
他用指腹蹭过雪白木偶的脸,神色被摇曳的烛火扑朔迷离。
这是他做的唐袅衣,但做了好几只都始终不满意,哪怕已经有八九分相似了,他也还是想要十分的像。
是因为没有五官吗?
他眼含惑意地盯着手中的木雕,脑中想起少女月牙似的眸,还有笑时唇边显出的浅浅梨涡,仿佛藏着蜜糖,连气息都是甜的。
但她已经连续两日没有来了。
为何没有来?
季则尘执起雕刻刀,神色清淡,眉目含着慈悲的怜悯,将小刀一点点地插进木偶眼睛的位置。
许是力道过大,细长的雕刻刀不慎洞穿的头,刺破了抵在后脑的中指。
血珠冒出,顺着指缝滴落,恰巧砸落在下面的那一只,同样也没有完成的雕塑上。
血在唇上,像是涂抹的血色胭脂。
他的视线霎时被吸引,握着手中被血染红的木偶,目光却定定地盯着下方那一只。
圣洁的木雕像是圣洁的少女,无辜地躺在他的眼前化成实质。
不着一寸,像是雪莲被剥去了雪白的花瓣,露出曼妙、月中聚雪的身躯,娇靥至玉足无一处不极尽妍态。
她蒲扇卷翘鸦黑的睫羽,缓缓地掀开眸,眼尾潮润,看向他的眼神生涩中藏着倾慕,满脸娇怯地勾住他的袖口,血色浓艳的红唇微启,无声的,软柔的。
夫君。
伸出的手就像是生长的藤蔓般攀附在他的手臂,染着淡粉丹蔻的白皙手指停在胸口。
夫君可以吗?
她弯着月牙似的眸,盛着狡黠的坏意,不令人生厌,反而容易让人产生想要纵容的想法。
他低眸看着,懂了她问的什么。
可不可以触碰,或许是抚.摸,亦或者是明知道那里的敏感,还要恶劣地蹂.躏。
长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她疑惑地歪着头。
细看许久才发现,他在失神。
他眼睫垂出清冷的暗光,那双淡瞳已经蒙上迷离,呼吸浅浅地带动胸膛起伏,雪白的衣裳时而碰上她虚点的手指上。
就像是矜持的欲拒还迎,等着她主动。
她蓦然一笑的,天真又无辜地挑开衣襟,点在上面。
有种古怪的欢愉感接连不断地蔓延四肢百骸,周身血液快速流窜的,像是要汇聚在一起,然后轰然炸开。
“哈……”季则尘眉心颦起,身子倏然倒在石榻上。
那种感觉很古怪,他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