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孝瓘上下打量他,“冷不冷?现?眼包……”
延宗哈哈大笑,道:“老子这是专业。”
“你见谁在大街上穿成这样?”
二人说话间到了校场,校场上已用石灰画好了圈,圈外围满了人。
众人见了孝瓘,俱是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问他近况。
孝瓘的目光掠过昔日战友,其中很多都是跟着他从?邙坂一路突围的生死兄弟,如今大都被编入延宗下辖的熊渠队中。
“相里僧伽和韩骨胡呢?”孝瓘问道。
“追随斛律将军,率大部流民去汾州筑戍了。”那卢安生答道。
“流民?汾州?”孝瓘心?中一动。
“嗯。就平阳以西,黄河以东的那片吧,具体也不知道。好多人不愿意受田,就被发往那里作军户了。”
孝瓘立马转向延宗,“陛下同?意在平阳筑戍屯粮了?”
延宗点了点头。
“是三兄。”他压低声音道,“陛下禅位需要宗室支持,三兄借机又提平西之策,这回?陛下准允了。”
孝瓘蹙了眉心?——孝琬接下他尚书令的位置,却依旧推行他的政策,还?用支持禅位作为交换条件……
延宗拍了拍孝瓘的肩膀,“行了,别想?了,脱吧。”
孝瓘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听明白,遂“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延宗不耐烦吼道:“我今日拉你过来是角力的,不是聊大天?的!快点脱啊!”
孝瓘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左右,为难道:“我……我……没穿兜裆……”
延宗“嘿嘿”一笑,道:“那看?咱俩谁是现?眼包!”
孝瓘无奈只得褪了褶衣,把宽大的缚裤绾至大腿,再?用绳子扎紧。
他的肌肉硬实,曲线清晰,唯几?道箭镞和斫刀所致的深疤骇人。
延宗看?了看?他,已然不是病中的瘦削模样,遂欣然一笑。
“你怎笑得这般慈祥?”孝瓘抽动着嘴角问。
延宗赶忙敛起?笑容,换上一脸狠绝道:“来!来啊!”
围观众人旋即鼓噪起?来。
延宗似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朝着孝瓘奔袭过来。
孝瓘灵巧地闪身躲过,一把握住他的肩头,借力横翻过去。
延宗眼看?都要跑出圈了,他赶紧刹住步,气鼓鼓地返身去找孝瓘。
他二人从?小撕扯到大,可惜延宗浑身蛮力,到孝瓘那里总如泥牛入海——但这回?竟连他人影也没看?见,着实令人生气。
“犯规!犯规啊!”延宗指着孝瓘道,“陛下新近规定,力士相扑④,不准翻跟头的!”
他说完,也不待孝瓘反应过来,直接上手去抓他的裤带。
孝瓘的裤带并未系紧,如今被他生抓,实在担心?松懈下去,他腰腹处也不敢使力,只得任由延宗拖拽过去。
延宗见此法奏效,便顺势一绊孝瓘的腿,孝瓘一下失去重心?,狠狠摔向地面。
他口?中骂了一句鲜卑詈语,就在倒地瞬间,飞速用脚尖勾带了一下延宗。
延宗本就笨拙,被他勾这一下,肥硕的身姿径直扑向了孝瓘。
孝瓘躲闪不及,被他重重砸在胸腹上。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怎了?没事吧?”延宗关切问道。
“没……没事。”孝瓘揉着胸口?,缓了缓,“你就不能少吃点?”
“那可不行!我打架可全凭这身肉呢!”他一身肥肉全都压在孝瓘身上,口?中还?挑衅道,“怎么样?服不服?”
“不服!”孝瓘使劲踹他肚子,想?把他一脚踹开。
“老子可是半头犀牛的重量,你小子还?想?踹开?”
“大象我也踹得动!”
孝瓘哪肯服输,他使出全力,踹到延宗暄软的肚子上。
延宗渐渐向旁歪去,只剩半边压着孝瓘的身子,他赶紧伸出大腿别住,又伸手猛攻孝瓘的腋下。
孝瓘连骂带笑,痒得受不了。
众人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精彩的攻防对决,没想?到竟变成了稚童打架,禁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最终二人精疲力竭,双双躺在土地上缓气。
此时,天?上飘落下轻薄的冰菱。
孝瓘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们二人去方山射闪电时的情景——彼时他们劫后余生,也似这般仰面承雨。
他扭头看?了眼延宗,延宗却也在看?他。
“阿兄,你还?活着……”延宗笑道,“这,真好。”
仆从?拿了外氅过来,分别披在二人身上,却也盖不住他们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二人前后出领军府,刚骑上马,见远处行来一队仪仗——前面是京畿步骑,后面是领军官属,威仪卤簿,十分煊赫。
延宗拉着孝瓘赶紧下马,让开道路。
“谁啊?”孝瓘小声问道。
延宗撇了撇嘴,“中丞大人呗!”
“中丞?”
“高?俨。”延宗小声答道。
高?俨是太上皇帝高?湛与太上皇后胡氏的次子,他以八岁的年纪官拜御史中丞。
更夸张的是,为了表示对高?俨的爱重,高?湛竟然重拾起?魏朝旧制——凡御史中丞出行,王公百官均需清道避让,否则就要被红色的棒子痛打。
高?俨的仪仗渐行渐远,孝瓘和延宗重新上马。
“去我家樗蒲吗?”延宗问道,“掷五木?”
孝瓘摇摇头,“我还?要去太乐署接清操。”
“你可知你已在邺下的淑媛女眷中出了名??”
“不知。”孝瓘牵了缰绳,调转马头,“也不想?知道。”
第102章 不祧庙
孝瓘抵达太乐署, 抱了氅衣坐在牛车的车辕处。
可明明是散值的时候,署中却无人出来。
眼见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孝瓘正欲闯进太乐署, 却见一女子从门中缓缓走出。
他几步奔过去,把手中的氅衣披在她肩上, 又握起她?的手, 放在口边轻轻呵气。
“对不起……”清操见他鼻尖、耳廓染了绯色, 赶忙问?道, “你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孝瓘笑笑, “走吧。”
“孝瓘,其实我出来是想跟你说……”清操看他一眼,又速速低了头, “庙乐还差一点……我今夜恐怕要宿在署中了……”
孝瓘没说话, 她?只得又抬起头, 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是他们不让你回家吗?我去与署丞说。”他的确不太高兴。
“不是。”清操摆了摆手, “祫祭是陛下临时定下的,祠部又改了不少颂词。”
“我记得你跟我说的‘在其位, 谋其职, 尽其事?’,为祫祭修庙乐是太乐署丞的职责, 并不是你的啊!再说……”孝瓘拧起浓眉道, “你现?在的身?体?,我实在很?担心……”
“孝瓘,非是他们逼迫, 研修雅乐本就是我喜欢的事?……” 清操一把抱住孝瓘的腰,把头贴在他的心口处, 低语道,“你忘了吗?我想让后人‘听’到今人的声音,我想让他们听到的,可?不仅仅是民曲胡调,更是正音雅乐啊!”
“好,那?我明早来接你。”
清操仰着头,绽出一个?笑脸。
“你不生我气了?”
“傻不傻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上清操的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但若是你自己想做的,便顺着心意去做就好了。”
“等一下,你明早不就要入斋了?你能来接我吗?”
“哦,我倒忘了。”孝瓘想了想,“我让张主?簿来接你吧!”
清操笑着点了点头。
清操回到太乐署中,案头上摆放着最后一篇颂词。
“威宗景烈皇帝之庙乐《文?正》。”
清操有些懵,她?问?身?边的乐官道:“我记得《文?正》是高祖文?宣皇帝所用的吧?”
那?乐官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清操的问?题,答道:“我听祠部的人说,太常少卿祖珽上奏:‘文?宣甚暴,何?以称文??既非创业,何?德称祖?’不久,太上皇帝就下令把高祖文?宣皇帝改为威宗了。那?时谥号还没拟好,现?在看你这颂词,想来是定下来‘景烈’二字了。”
“既这般说,太祖的庙号改为高祖,奏《武德》,高祖的庙号改为威宗,仍奏《文?正》了?”
乐官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那?……《始基》呢?此乐弃置不用了?”清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礼制来说,《始基》都?是奏献给太祖的,连神?武帝都?改称高祖了,齐国岂非没有太祖了?
“不不不……”乐官赶紧解释道,“怎可?不用呢……太上皇帝的意思是奏献给武贞公……”
清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家的宗庙分为祧庙与不祧庙。
祧庙即为远祖庙,是把诸多远古祖先的神?主?放在此处合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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