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清操见圣旨中只言进爵,未道加官,待谒者去?后,便问孝瓘:“陛下准允你卸职隐退了?”
孝瓘摇了摇头,“连兵符都不肯收走,还命我领兵去?送相王。”
“竟然忌惮若此……”清操禁不住忧心。
孝瓘宽慰她道:“卸职之?事,陛下并未驳回,大概是在试探我的?诚意吧。”
不久,朝廷公布了段韶的?死讯。
段韶的?后事可?谓极尽哀荣,规制堪比汉时?霍光。
天子高?纬亲临举哀,赐丧仪千段,温明?秘器,辒辌丧车等物,并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朔并定赵冀沧齐兖梁洛晋建十二州诸军事,相国,太尉,录尚书事,谥号“忠武”。②
谥忠武者,出?将入相,匡佐之?功,为美谥之?极。
出?殡那日,孝瓘亲率军士仪仗,将段韶的?灵柩送至广平郡的?平恩县,并遣士卒在那里为段韶起冢。
孝瓘归来已近年关。
彼时?清操正?在描画神荼郁垒,以御凶魅。
瞧见孝瓘披雪而?入,遂从炉上取来暖酒,与他斟了一觞。
孝瓘饮罢,却是咳嗽不止。
“这是世家正?旦要饮的?辟恶酒,加了柏叶和椒花,最能散寒,你还是喝不惯吗?”
孝瓘饮了许多清水,才堪堪止了咳。
到了夜里,清操才知他咳嗽倒也未必是喝不惯柏椒酒的?缘故——因为他整夜都在咳嗽,快到天明?,他甚至要抱了被子去?外?间睡。
清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外?面炭火烧完了,你出?去?岂非加重病情?”
孝瓘歉疚地望着她,“这咳嗽恼人,累你也不得睡,我还是去?别屋吧。”
“左右天快亮了,待会儿唤府医来瞧瞧。”
“在平恩看过了,就是受了些风寒,逗引出?肺腑旧疾,没什么大碍。”
清操本还有几分困意,硬被他说清醒了,“不是说在姚襄断了三根肋骨吗?如何与肺腑相碍?”
“哦……”孝瓘抹了抹鼻子,“就是那伤,当?时?医士说也可?能伤及肺腑。”
“什么叫‘可?能’?医士诊脉诊出?来的??”
“嗯……就……”孝瓘笑笑,“伤后吐了几口血,不过后来也没什么事。”
“你又骗我?”
“也不算吧……”孝瓘抓起被子,将二人裹在一起,声音痒痒地钻入清操耳中。
他见清操不应,便又道:“医士都拿不准的?事,我又何苦说出?来让你担……”
孰料话未说完,他已将被子披在清操身上,自己扶着床沿,好一通咳嗽。
清操无奈扯着嘴角,抚了抚他的?后脊,又将被子分与他一半。
“那现在呢?”
“现在正?可?再向陛下请辞。”孝瓘终于舒缓过来,他转身回抱了清操,即使隔着寝衣,她仍能感到他指尖的?凉意。
“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得空去?漳水畔看桃花了。”他说。
“真的?吗?”
孝瓘点?点?头,“陛下新进二兄为司徒,下一步也该准我卸职了吧。”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确是帝王善用?的?伎俩。
“我还是有些担心,倘你卸职……二兄和延宗会不会有事?毕竟千秋门下的?人或杀或贬,唯他二人无恙。”
“天子忌惮我,又何尝不忌惮斛律将军?宗室与勋贵,互为犄角,陛下不会坐视一端势大,更不至于自毁长城。我称病请辞,是为平敛锋芒,待将来时?机成熟,必再战汾北,剿灭贼戍。”
果然到了正?月,高?纬先是追赠已
故琅琊王高?俨为楚哀帝,而?后宫中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诸如唐邕将任尚书令,备选太尉的?名单……
然而?不久,陈国使臣的?到来却改变了命运的?走向……
当?年侯景乱梁,梁主?萧衍被活活饿死,江南大乱,豪强纷纷趁势而?起。
齐国扶植萧渊明?,在王僧辩的?支持下在建康称帝。然而?此举引起了同袍陈霸先的?反感,他率军偷袭,俘获了王僧辩,废黜萧渊明?,改立萧方智为帝。
齐国虽不认可?,但陈霸先先后击败各路人马,渐渐掌控了局面,建立起陈国。
陈霸先在开国仅仅三年后便撒手人寰,因太子陈昌在周为质子,遗诏其侄陈蒨入京继位。
初登大宝,陈蒨面临的?时?局并不乐观。外?有齐、周两国的?巨大压力?,内有王琳、留异等群雄虎视眈眈。
陈蒨秉承着叔父的?勤政与节俭,对?内鼓励垦荒,对?外?宁乱静祸,在位七载,政治清明?,使江南因战乱而?颓败的?经济得以恢复。
陈蒨死后本将皇位传与太子陈伯宗,却被皇太弟陈顼谋篡。
光大二年十一月(公元568年)陈顼登临皇极,次年改元太建。
齐陈曾因废黜萧渊明?的?缘故而?交恶数年。
随着周国的?崛起,齐周的?两次大战,齐陈的?关系也随之?得到改善。
近几年来,双方聘使往来频繁。
清操与孝瓘本打算要去?漳水畔看桃花的?。
可?桃花开时?,陈国的?“妙简行人”才刚抵达邺下,豪族世家为之?倾动,漳水之?畔聚满了身着华服的?贵胜子弟、名媛闺秀。
所谓“妙简行人”就是皇帝亲选的?外?交使者,因关乎本朝的?形象,均是出?身高?门,风流文辩,自持威仪的?人物。
此番,陈国派来的?主?使是出?身琅琊的?王厚,副使则是吴郡陆琰。③
子弟们多是想望王厚风采,毕竟琅琊王氏乃天下第一巨族,簪缨不替,雅道相传;而?闺阁们则是来看陆琰的?。
“我就不懂,一个文弱书生有甚好看!”延宗带宝信来到兰陵王府,撇嘴饮下一大觞酒。
“你自是不懂。我听说这位南地公子,风神韶亮,容止闲敏,是故后宅宴饮,若不提陆琰,便觉乏味无聊。”宝信陪饮笑道。
“一看就是没吃过好东西!”延宗嗤之?以鼻,指着孝瓘道,“我四兄姿容俊美,文武兼能,怎地不比个书生强?”
他见孝瓘不语,又道:“我前些日让你邺下打马,你偏不听,现在让人攻城略地,打到家门口来了!”
“他若能在邺下常驻最好。”孝瓘夹了块糜腱放在清操盘中,“我并不想为人口中谈资。”
“你们是说陆温玉吗?”清操忽问。
孝瓘瞥了眼清操,“你也听过?”
清操点?了点?头。
孝瓘从清操盘中夹回了糜腱,放进自己嘴里。
清操看了他一眼,笑道:“方才你上朝时?,中书舍人李谔来府上,说南使陆温玉想请我去?夷馆切磋音乐,陛下准允了。”
不知是不是食了糜腱,孝瓘的?眼睛瞪得浑圆如牛。
延宗和宝信也瞬间提了兴趣,不过他们还没开口,孝瓘已冷声道:“阿胖,可?愿陪为兄到街上转一转?为兄要摧枯拉朽!收复失地!”
延宗正?饮酒,“噗”地喷了一地,然后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宝信强忍笑意,问清操道:“阿嫂认得陆琰?”
清操摇头道:“并不认得。”
“既不认得,就不要去?。”耳畔幽幽飘来一句。
清操扭头看了孝瓘一眼,“可?……事关蛮邦,陛下已经准允了。”
“陈贼狡诈,其中必有奸计,我这就向陛下进谏。”
他说完竟真要起身,却被清操一把按住,尴尬笑道:“若说全然不识倒也有些水分,据李谔说,实则有位故人想要见我。”
“故人?”在场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哪位故人?”孝瓘又补问一句,加强了些语气。
“那他倒不曾说。”清操挠了挠头,“不若还是去?夷馆看看,毕竟在邺下,能出?什么差池呢?”
送走延宗,孝瓘神情并不爽悦。
清操摇曳他的?衣袖,“咦?是生气了吗?”
“没有。”孝瓘冷着脸答,说完自顾自地步入内寝。
待清操洗漱完毕,见孝瓘已脸朝内里躺在床上。
清操刚蹭上床,只听孝瓘小声嘟囔道:“明?日……我陪你去?吧。”
“你为宗亲,身兼太尉,手握重兵,未得圣诏,私至夷馆……”
“行,我不去?了。”孝瓘扭回头,看了清操一眼,“你是不是特别想去??”
“嗯,挺想去?的?。”清操眨了眨眼。
孝瓘扭回去?,“那就去?吧。”
清操探起身看他,见他已然闭了眼,只是睫如蝉翼,还在微微颤动,显然远未睡着。
清操熄了白瓷灯,面向上躺好,准备去?见周公。
她这厢刚有些迷糊,却听身畔传来一阵咳嗽。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他那风寒扯起的?旧疾已好了大半,接连几天也未闻夜咳。
“怎了?”清操抚了他肩膀问道。
“没事。”他应道。
清操重又躺平,身畔又传来一阵咳嗽。
清操伸手抚了抚他额头,并不觉热,只道:“我与你倒盏清水可?好?”
“不用?。”他拉住她,“我没事。”
这回清操躺好,面向他的?后脊,用?食指在他脊上划。
“你在写字吗?”孝瓘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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