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泪净了,他才满意?地笑了。
他的脸苍白而憔悴,却缀着世上最温柔的笑颜。
清操赶忙站起?来,用袖边迅速抹了再?次溢出来的泪珠,“我?……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她端着清水重又坐下来,用小勺一口口喂给他喝。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见她的眼圈又红了,只得继续安慰道?,“我?在旧疤处下的刀,避开了要害。”
她轻“哼”了一声?,抽了抽鼻子,小声?怨怼道?:“再?世卧龙,转生凤雏,瞧把你聪明的吧!”
“你刺讽我??”他才喝了水,提了几分精神,又道?,“他们本?来要我?嫠面的,我?怕容貌毁伤,被?你所?弃,才改为刺心的。”
清操知他惯常如此,最不愿见她堕泪,就算身上再?难受,也要勉强讲些笑话逗她开心。
她泪中?衔笑,刚想开口回怼,却听?门口有人帮她怼道?:
“王妃莫听?他的,他当时刀尖都顶在自己脸上了,我?看他巴不得划上几刀,日后?就无需戴兽面了。”
二人扭头?一看,正是尉相愿。
“滚。”孝瓘轻斥他一声?,“说得我?好像脑子有病……”
“确实?像。”尉相愿和清操异口同声?。
孝瓘被?他二人气得不言声?了。
尉相愿向床边凑了凑。
孝瓘又扭头?瞥了他一眼,“还没死呢!”
尉相愿放心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又晕了。”
“你干嘛来了?”
“斛律孝卿进?开府仪同三司,接掌了骑兵曹的日常训练。”尉相愿顿了顿,“他是阿那肱举荐的。”
“哦。”孝瓘闭了眼道?,“知道?了。”
“就这?样?”尉相愿不甘道?,“他是阿那肱的人!他们做好了套子,把你顶在前面!你伤成这?样,他们却谋得了大齐最精锐的部队!”
“我?知道?他与阿那肱商议好了……”孝瓘轻声?道?,“他也与我?商议好了。他是雅正之?人,会按照武力高低选拔人才;骑兵曹只能有他来接管,因为他姓斛律。至于我?,本?就是来挨这?一刀的,原以为会在脸上,幸而,在心口上……”
他重又睁开眼睛,对着清操弯了弯眉目。
孝瓘醒了,太医署派遣的内腑医也到了。
“马先生去了哪里?”清操问道?。
内腑医回道?:“马嗣明外放到燕郡代理太守去了。”
待那太医看完病出去后?,尉相愿道?:“是殿下举荐马大夫去燕郡的。一来徐之?范又回了太医署,二来秋后?燕郡有疫,至尊想找一个会医术的人去那里作太守。”
清操心中?一紧,立马想到流配到那里的郑武叔。
“我?阿叔……没事吧?”
“马大夫临走前,殿下烦他照顾郑公。他前些日寄虺易丸来,说瘟疫已经控制住了,还顺带告知了斛律羡将军被?杀的经过。”
内腑医几剂汤药灌下去,高热总算是退了。
阿那肱听?闻,又差人来探望,问清操打算几时回邺城。
清操回望了眼孝瓘——烧虽退了些,咳嗽却愈加厉害,这?些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状况似乎更差了。
“现下起?不来身,待伤口愈合了再?回去。”孝瓘径直回道?。
清操送人出了门,回来时正碰上那卢安生带着几名医士从侧门进?来。
“这?些都是民间游医。”那卢安生解释道?,“殿下让找的。”
鉴于前次代脉被?误诊成怀孕的经验,清操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让他们一一进?去诊了。
几人对于治疗的意?见不能统一,有一点却出奇一致——内腑医开的方子治标不治本?——用了猛药强压高热,实?则加重病情,贻患无穷。
“让他们下去共研个方子。”孝瓘抬眼对那卢安生道?。
那卢安生应了一声?,遂带着几名游医出去。
孝瓘猛咳嗽了一阵,清操赶忙给他端来水,回来时却见他偷偷擦了唇角的血迹。
“你怎么……”清操大急。
孝瓘握住她的手,帮她稳住了手中?的水盏,然后?温声?道?:“刚才他们不也说了,接连外伤损伤了肺腑,不过没事的,我?不再?吃那药便好。”
“要不我?们还是回邺城吧?”清操的泪珠扑簌而落。
孝瓘将水盏放在床沿,欠身将清操抱在怀中?。
“还不行……”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些日,我?一直在查阿那肱贪饷的事。”
在青州受贿,在并州贪饷,这?是齐国?官场不成文的规矩。
阿那肱到任并州,自然不能错过这?块肥肉。
清操听?罢止了泪,她扶着孝瓘,重新靠回隐囊。
“他一方面隐匿阵亡名单,一方面截流下级粮饷,阵亡士卒的家属得不到抚恤,在役的将士也吃不饱饭……”孝瓘重重叹了口气,“平阳的储粮就是这?样被?他们贪掉的。还不知有多少?军镇有类似的情况,现在他的手又伸到了并州……”
“看来阿那肱包庇侯明,并不仅仅因为同为细作,更是有坚固的利益同盟。”
孝瓘蔑然一笑,“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无利不起?早的。”
清操翻出当年马嗣明给自己治疗肺疾的方子,交给那些游医作参考,几人研究之?后?,又添减了一些药,总算达成了一致。
那卢安生按此抓药,替换了原来的药,也不再?让内腑医来诊病。
孝瓘用后?,状况果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展眼到了三月,陈宣帝陈顼决意?出兵北伐。
阵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率领十万人马,渡过长江,兵分两路,攻打秦郡、历阳二镇。
消息传到齐国?朝堂,高纬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许多大臣口中?的国?蹙势紧,破亡余烬的南陈,真的敢来攻打淮南!
他站起?身,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斛律……”
察觉不对,他赶忙收了口,转而对祖珽破口大骂道?:“你个眼盲心盲的老东西!朕要把你送去守淮南!”
祖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高纬气得全身发抖,最后?丢下一句:“汉贼误我?!”甩袖就要离开了明堂。
祖珽跪在门口大哭,说天子承诺过不杀他。
高纬恨极了,免了他的所?有职务和爵位,外放到北徐州做刺史。
韩凤这?才将他拖走,边拖边嘲笑道?:“老瞎子你也有今天啊!”
高纬在圣寿堂召见诸王和亲信。
他看了看孝珩和延宗,又望了望他们身边空缺的席位。
“阿……阿干身体还未复原吗?”
孝珩和延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同时看向南阳王高绰,“南阳王……怎么了?”
高绰也是摸不着头?脑,瞪着眼睛答道?:“没怎么呀?”
高纬嗽了嗽嗓子,道?:“朕是说,四皇兄。他……身体好些了吗?”
延宗不禁咧嘴。
孝珩瞪他一眼,起?身恭敬答道?:“兰陵近年南征北战,数度重伤,此番病重还未康复。”
高纬又嗽了嗽嗓子,“今次未闻面肿,怎么还没好呢?”
孝珩又道?:“他肋上受过伤,这?回又累及肺腑,时常低热咳喘……”
“多喝点热水。”高纬道?,“朕前几日也有些咳嗽,御医就让朕多喝水,这?几日还真好了,可见水解百毒没错。你过几日去晋阳看看他,没什?么事就回来,现在陈贼打过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
他说完又转向众人,“大家都说说,可怎么办好啊?”
高绰第一个站起?来,“没什?么好商量的!打就是了!”
高纬剜了他一眼,没言声?。
骆提婆道?:“臣以为打不得。”
高纬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一旦开战,北狄,西寇定会趁虚而入。”
“依你之?见呢?”
“陈贼不过就是想要淮南之?地,那儿本?来也不是齐国?的土地,不如做个人情还给他们,让他们退兵算了。”
“那怎么行!”延宗拍案而起?,“当年为拿下淮南,牺牲了多少?将士的性命,现在轻易奉还,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吗?”
“陛下,臣也以为不可归还。”孝珩起?身道?,“陈人必以我?军软弱可欺,得寸进?尺,气焰愈张。”
“那你们能领兵出征吗?”骆提婆问道?,“齐军本?就不善水战,当年之?所?以伤亡惨重,也大多是溺水而亡。”
高绰转了转眼睛,他自然知道?高纬在顾虑什?么。
斛律光被?杀,灭了勋贵武人的气焰;贬黜祖珽,消了汉家臣子的威风。
高纬想让自己的亲信掌控兵权,却又担心他们能力不足,一旦失败兵权会再?次旁落。
“陛下,我?听?说领军将军尉破胡水性特别好,让他带兵南征吧。”
尉破胡曾为高绰的武卫将军,后?在领军府做阿那肱的属将。
阿那肱去了并州,领军将军之?职由他接任。
高纬攥了攥拳头?,“我?再?想想。”
高纬带着他的新皇后?穆黄花驾临晋阳。
晋阳西山的摩崖大佛终于完工了,高纬是来参加装藏及开光仪式的。
到了晚上,穆黄花在南宫设宴,款待在晋阳的内外命妇。
清操本?不想去,奈何孝瓘已用生病的理由拒绝了西山之?行,她若再?不去南宫,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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