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她?正欲将竹子彻底推进水里,那张脸被猛然?按了下去,再浮上来?的,却是孝瓘。
清操用力拉竹杆,孝瓘与那陌生人一同随竹杆漂浮过来?。
眼见到了坡岸,二人伏滞,呛咳了片刻,便又缠斗起来?。
清操回身找到佩剑,如砍竹般砍向那人,那人身上的白衣一下见了红,他抬起头,恶狠狠的望向清操,孝瓘纵身将他扑倒,一手扼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反拧对方?的手臂,艰难地坐起身,将对方?翻扣过来?,然?后气息不?继地对清操道:“咳咳……咳……帮……帮……我把……裤上的绳带解下来?……”
清操看向他的腰,红了脸道:“这……解下来?,你裤子可就……掉了呀……”
孝瓘无?奈扯了扯嘴角:“我的说?是……是膝盖上的。”
第63章 鬼祟乱
孝瓘无?奈扯了扯嘴角:“我的说是……是膝盖上的。”
“哦……”清操凑过去解了缚裤上的绳带, 将那人的双手绑紧,孝瓘提了提,遂将他丢落一旁, 自己则跪在地上剧咳起来。
脊梁隆起而形成的曲线, 伴着咳声而剧烈的颤抖,黏贴在身上的褶衣已渗出大片的血迹, 显然是这场激烈的打斗再次撕裂了创口。
清操看在眼里, 忙回身去翻甲胄, 好在里面裹了件披风, 她拾起来披在孝瓘身上, 又将他额前滴水的碎发别在耳后。
孝瓘的胸口犹如压了千金巨石,直咳得见了血,他才?稍能喘上一口气, 歪坐在地上, 对清操道:“他就?是那个鬼!”
他说着指了指被?捆起来的那个人。
“待我?歇一歇, 便?将他交给至尊!”
“还有这个!”清操返回几步, 找到方才?滚落到她脚边的东西。
那是半个空心铜球,边沿有很多胶, 粘在眼上, 远处瞧去恍似个金眸。
清操又看了看那人的手——红彤彤,黏糊糊, 不知是鸡血还是红泥。
就?在这时, 远处的木曲栏发出“吱吱”的声响——
孝瑜和孝琬在两名携灯内侍的导引下向他们走过?来,二?人由远及近,目光始终凝在那只“鬼”上。
孝瑜走到孝瓘面前, 俯身蹲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四弟, 放了他,好不好?”
孝瓘凝眉,死死瞪着孝瑜,喘息道:“如果我?说‘不行’呢?”
“他曾为父皇的库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叫阿那肱。”
“他是在东柏血案中受伤的那个库直?”这倒令他有些?惊讶——他早年听延宗提起过?,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个人。
孝瑜点?了点?头。
“可他现在……是长广王的人……”
“他不是。”孝瑜冷声道,“至少至尊追查下去,他只是文宣皇帝仪仗中一个武卫将军,后因懈守而被?褫职。”
孝瓘裹紧了披风,对着大兄冷冷一笑,“河南王为何对一只‘鬼’的底细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亦是只‘鬼’?”
“你还有脸说?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吗?”孝瑜挑起眉,怒道,“你执意把废帝送至晋阳,必然触怒你九叔,我?不得不揽下所有,又平白给他们造出这么个‘鬼’来!你可知道,现下,我?是提着脑袋在做这件事啊!”
“既知冒险,又为何要选长广王?”孝瓘盯着孝瑜的眼睛问。
“原因我?早已跟你说过?了。我?与步落稽(注:高湛小名)同年出生?,一起长大,我?们名为叔侄,情?如兄弟。当初诛杀杨愔时,至尊曾亲许他为皇太弟,践祚之后,却于昨冬立了高百年为太子,今年更欲夺了他在京畿的兵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逼入死地啊!就?算我?袖手旁观,以我?与步落稽这样?的关系,日?后至尊怎肯信我??又怎肯信你们?”
言道此处,孝瑜顿了一顿,又道,“你或许是觉得至尊不信我?,但是信你?这点?为兄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是,他只不过?在利用?你,利用?你对高殷的仇恨罢了!”
“咳咳……咳……”孝瓘想张嘴,却是咳得透不过?气,说不出话,孝瑜早已失了耐心,他回头给孝琬使了个眼色,孝琬便?让一名内侍将“鬼”提领走。
眼见孝琬与内侍皆已离开,孝瑜的怒意未熄,又道:“除非你像你二?兄那般,画画,养狗,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否则你只能在我?的安排下步步为营,建功立业。你现在还是年纪太小,不要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忘恩负义背刺你的兄长!”
孝瓘熬过?剧咳,缓缓抬起头,他的眸中黯然无?光,只浅声答道:“父皇抱乐西归,大兄恩养照拂,此情?永世不忘……”
孝瑜点?了点?头,转对清操道:“四郎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这些?日?子你好生?照料他,不要再出去折腾了。”
“妾身自当尽心,无?需兄长挂怀。”清操冷声说完,行礼相送。
孝瑜却指了指身后的随从,“你等跟随兰陵王往绿竹院,戍卫他的安全——本王不准任何人打?扰他养伤!”
孝瑜走后,孝瓘看了看立在曲栏边的那些?侍从,轻“嗤”一笑,然后才?挣扎着站起身。
他裤褶上淌着水,脚上未着鞋,在清操的搀扶下,踩着砾石土路,慢慢走回了绿竹院。
那些?侍从手执火把,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到了绿竹院也未进门,只留在门外驻守。
这番动静已把院中的内侍婢女全都惊醒,清操吩咐道:“殿下坠湖受了风寒,去烧些?水来暖暖身子吧。”
见诸人仍在细索耳语,又道:“只做好分内之事便?好,外面的事与尔等
无?关。”
第64章 鬼祟乱
青绿釉瓷灯将白纱帐内的水气晕染上温暖的色泽, 孝瓘仰面躺在铺了药草的汤杅中。
他的浓眉紧索,双目闭阖,俊挺的鼻梁下是苍白的唇线, 长发高高束起, 垂落在杅外,饱满的额头覆着凌乱的湿发, 凝炼出的水珠沿着颌骨绝美弧线流淌下来, “啪嗒啪嗒”滴落在水中。
清操隔着纱帐为他备好絺巾和木屐, 正?欲转身出去, 却听孝瓘忽然开口问道:“不知你会如何谱这段曲……”
清操定了定, 方才明白他的意?思,柔声道:“我不想记下来。”
“咳咳……”他咳了几?声,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一定不是如大?兄所说的那般, 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孝瓘浅笑?了一声, 并没有接话?。
“你若愿意?说, 我便为你谱上一曲;你若不愿说,日后我明白了再补上这一段。我……”她停了停, “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孝瓘轻声道, “大?兄没有说错,要?想做事, 必先拥权, 他与九叔的关系,必被至尊所忌,不会委以重任;至于我等?兄弟, 亦不会有锦绣前程。”
“四郎,倘使我在邺城就把那封信交给你, 是不是你就不会把废帝送至晋阳了?清操绞着裙上丝绦,红了眼圈,“这件事当真是我疏忽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
“你不必自责。即使我看到那封信,我仍旧会把废帝带到晋阳,只不过,我会把他交给太后。”
“为什么?”清操不解。
“因为至尊是位好皇帝,他临位后,革除前弊,经谋宏远,他有能力给齐国的百姓带来安稳的生?活。”
天狗玩味了月魄,终将它吐还给人间,无人知?晓月亮的味道,唯见明月当空,清辉满地?,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唯有高演,他包裹在层层重甲中,充满恐惧的望着渐渐消退的晨雾,以及从开裂的云霞间析出的万丈光芒,头上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他知?道自己身处讲武的墠场,可是他不懂为何天地?翻转,日月倒悬。
他毅然催动□□的战马,想站到那些将士们面前,给他们讲兼并之?策,讲逐鹿之?心,讲鸿图霸业!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一只兔子而烟消云散。
据天子说,月亮上奔来一只兔子惊了他的战马;
事实上,没人看到兔子,只看到演武场上,登基才满一载的齐国天子高演从他的战马上重重跌落。
大?惊的侍从,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回寝殿。
太医诊断说——陛下摔断了肋骨。
崇德殿中,重伤多?日的皇帝而今已是奄奄一息。
高演强打精神,口述遗诏,中书监草草拟就,诵读核对:
“朕婴此暴疾,奄忽无逮。今嗣子冲眇,未闲政术,社稷业重,理归上德。右丞相、长广王湛,研机测化?,体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内瞻仰,同胞共气,家国所凭……”①
高演听罢,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终究无法把这帝位传与百年……”不知?何时?,娄太后拄着拐杖,颤微微地?走进大?殿,坐在了御榻边。
高演看了眼母亲,自嘲似地?咧开嘴角,又对中书监道:“你帮朕再给长广王多?写一句话?吧。”
中书监执着笔,等?着高演开口,高演又是沉了好半天,才开口道:
“百年无罪,汝可乐处置之?,勿学……前人……”
中书监皱眉写完,拿给高演再看,待他点头同意?,才对太后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勿学前人?”娄太后点了点拐杖,冷笑?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道人究竟在哪里了吗?”
高演收紧唇线,吐不出半句言语。
“呵——你不用骗我了,你杀了他,对不对?他若得活,你也不会让九郎‘勿学前人’了!”娄太后低头直视着高演,“我早就知?道,他落在你手中,怎么可能活命呢?”
高演垂下眼帘,脑海中闪过济南王临死前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正?是他将高殷活活掐死的……
“是。”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高演——”娄太后重重叹了口气,“你真是好糊涂啊!”
她说着,两行浑浊的泪自那双皴褶的老目中涌溢出来……
“你已取皇位,为何还要?杀害道人?当年你二兄袭爵创国,我护文襄一脉。须知?高氏儿?郎,要?靠自己的本?领立一番功业,谁人又能抢走你的皇位?你不听我言,所害并非道人一个,更是所有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高氏子孙!自你高演开始,后面的人一定会倾轧杀戮,无止无休,无人可得善终啊!”
高演听得冷汗涔涔,哭道:“家家……自/杀害道人后,儿?臣无一日得安寝……儿?臣知?错了……儿?臣罪该万死……”
娄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她用拐杖撑起老迈的身体,“这话?你不必同我说,我不过就是个希望儿?孙和顺的寻常老妇,你自己去同你父皇谢罪吧……”
第65章 是与非
娄太后走?后, 高演又召见了宗亲和要臣。
及到?文襄诸子时,上谕要单独见孝瓘,孝瑜紧张地按住孝瓘的手, 在?他耳边轻声道:“至尊已将大位传与长广王, 你万不要说错话!”
孝瓘望着大兄,挣开了他的手。
此时已近午夜, 重?重?帘幕之中, 高演形容枯槁地躺在?那里, 与他一年前皇极践祚, 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孝瓘行了大礼, 高演却止了他的叩拜。
“长恭,记得前些日,朕曾与你讨论, 为何我大齐西征十载, 戎马不息, 却仍不能将关西吞并, 我以为是民非富且兵不强,不足以兼之, 你却说是战法的问题。那时朕太忙了, 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没时间听你细说, 现在?总算得了闲,可容你细细禀明。”
孝瓘一怔,他万没想到?皇帝会在?顾托受遗之时, 提起这桩往事,他虽不明其意, 却还是答道:
“我们之前的打法皆胡骑之法,野战掳掠而不能固守城池,若改在?平阳设置重?镇,与西贼的蒲州相抗,筑造城垒,囤积粮草,一点?点?蚕食黄河以东的领土,必能困穷长安,从而打破整个战局的平衡。”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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